验尸的事情唐婉并不在行，便趁着清乐同仵作验尸时，在一旁与小娘子攀谈起来。

　　小娘子名叫香儿，今年就满十二了，如今父母双亡，按理就该她来尽家仆的义务了。但大夫人怜她孤苦，是以今日就给她放了奴籍，可以恢复自由身。

　　香儿一家在城中并无近亲，只有一位偶尔年节走动的舅母就住在城郊，或许今后便要到舅母家暂住。

　　先稍稍安抚住香儿的情绪，唐婉这才开口向她寻问昨晚的一切经过。

　　“这几日，兰姨娘出事后，凶手一直没有抓到，大家都很害怕，夜里睡觉也很警醒的。兰姨娘一出事，阿娘似乎受到了惊吓，每日夜里都让我同她一块睡的。昨夜里，我照常给娘打了洗脸水，伺候她梳洗完，准备自己洗过就要睡下了，却不想晕倒在屋外。”

　　“今早，院里的大公鸡打鸣，将我闹醒了，我才发现自己就在屋外躺了一夜。且后脑勺现在都还痛着，想必是昨夜被人砸晕了过去。我赶忙去寻阿娘，就见她身上被扎了许多刀，脖子上也被勒得发青，倒在血泊之中，已经去了。”

　　“我怕极了，一时慌了神，不知怎么办才好。正巧隔壁的红姐姐听到我的叫声，跑来看情况，才帮着我将娘搬到床上，又去通知管家我娘出了事。”

　　听着香儿断断续续的回忆，此时清乐也验完了。两人未做停留，便接着到隔壁先找那位红娘子问话。

　　红娘子此时正当值，她是二房那边的，听得是找红娘子，同她一间屋的小丫头主动的领着二人到二房寻人。

　　只到了二房外，跟门外的丫鬟交代了一声，那小丫头也就先回去了。

　　外男不便进后院，因此，还是让那位红娘子出来问的话。

　　“今儿一早，公鸡打鸣时我就起来了了，正好听到隔壁那家有人突然惊叫，这不，我就想赶紧来看看，别出什么事了才好。正巧看到门大开着，能看到香儿就跌坐在屋里，张嬷嬷还倒在地上，好大一摊子血啊，我也吓坏了。”

　　“香儿见了人，直往我身上扑，浑身直发颤，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只好先陪着她，又不忍见张大娘就这么倒在地上，便同她一块将张大娘先抬到床上，给她合上眼，才陪着一块去找管家。”

　　“现在想想还后怕呢，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死人，身上被捅了那么多窟窿，太吓人了。”

　　听着红娘子说完，虽然啰嗦了些，又一直拽着唐婉的手说害怕，其实眼睛一直盯着清乐看着。脸上也有两朵可疑的红晕，半点不像是被吓到的人，但好歹跟香儿说得差不多。

　　从二房出来，两人决定还是先将兰姨娘的尸身也验过了，再去衙门看看案宗，便又折回大房，先找到李枫，再让他领着去兰姨娘那。

　　兰姨娘的尸身此时仍在她原先的屋里，原本是要送去义庄的，可李大郎执意要让她进祠堂。李刺史自然不肯，双方僵持不下，只好一直在屋里先放着，等头七过了再下葬。

　　李大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么忤逆不孝，看来对兰姨娘也是很有几分真心的，倒是难得。

　　从李枫那得知，原来这兰姨娘本是先前伺候李大的丫鬟。后来顺理成章的当上通房，给李家生下了长孙后，便抬了姨娘，若不是身份低下，就她同李大公子的这份情意，也能是段佳话。

　　只可惜，虽去了奴籍，可作为李家的家生子，祖祖辈辈都是李家家仆，终究低人一等。既是入不了宗祠的，也是靠着为李家生下长孙，才有了姨娘的名头。

　　兰姨娘虽然位份不高，但因着深受李大宠爱，吃穿用度不比其他主子差，还给她拨了两名丫鬟两名仆妇，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一进屋，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恶臭，此时正是夏日，就算尸身保存得再好，高温之下，尸体还是臭的很快。

　　除了那两个贴身丫鬟每日仔细保管尸体，这边院子已经没几个人愿意靠近了，进门前，清乐掏出两块布，递了一块给唐婉，“捂住口鼻，尸体很臭的。”又将另一块给了李枫。

　　自己倒是什么都没用，迈着步子就往里走。

　　唐婉此时已经听了他的，正要用布捂住鼻子，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忙对清乐叫道：“这什么味啊，好难闻，师傅你莫不是在诓我吧？”

　　清乐瞪了她一眼，“在姜醋汁里泡了十日，你说什么味，你若是愿意闻尸臭，我也不拦着。”

　　“诶？确实，用它捂着尸臭味要淡了许多，师傅你怎么不用？”

　　“我闻惯了的，无事。”

　　唐婉顿时对清乐肃然起敬，师傅平日虽然也很厉害，但旁人比他更厉害的大有人在，倒是不显得高明。今日这一下，才看出是真正的高手，居然勇于直面如此强烈的恶臭，且面不改色。

　　兰姨娘的身子已经被擦拭干净了，仍然可见胸口那个贯穿的大口子，一刀毙命，倒是与张嬷嬷不同。

　　脖颈处也未见勒痕，不过清乐仍旧仔细察看着。见他皱了皱眉，鼻尖动了动，却并未下笔记载，唐婉也没多问。

　　直到后来两人走出李府，清乐才告诉唐婉，刚才在兰姨娘屋里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那香味能在如此强的尸臭下，过了三日仍能留在房里，之前必定十分浓烈。

　　验过尸身，三人赶忙出了院子，又喊了两个贴身丫鬟来问话。

　　两个丫鬟的口述与李枫的话一致。她俩虽是兰姨娘的贴身丫鬟，每晚轮流当值，总会留一人睡在外间候着。那日留的是小青，夜里，她并未听到有响动。

　　兰姨娘夜里总睡不安稳，因此屋里点的都是安眠的香，饶是这般，也常常半夜惊醒，要人在跟前伺候，像这样一夜无事才叫稀奇。

　　直到早晨，两人进屋要给兰姨娘梳洗时，才发现屋里没人，赶忙去禀了李大，最后是大郎那边的丫鬟在小花园里找到了兰姨娘。

　　又去看了那位昏迷着的浆洗嬷嬷，见她身上只有一个深些的口子，已经上过药，并无大碍，只是头上有个肿起的大包，或许也是她至今昏迷的原因。

　　两人这才向李老爷告知了一声，准备去衙门通个气，好借来案宗翻看，再跟负责这起案子的捕头仵作多了解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