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这份口述，作案动机合理，疑犯也亲口认罪，好像是可以结案了，可唐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像是你去买了一个肉馒头，皮子香甜暄软，但直到最后一口也没吃着肉，总归是不得劲的。

　　重头戏还得看清乐的，李府众人对这次的案子也颇为上心，此时都聚在衙门，等着看他如何将案件剖析出来。

　　“昨日，李府派了小厮给某报信，说李大夫人夜里险些遇刺。尽管侥幸逃过一劫，可刺客砍伤丫鬟跑了，全府上下搜查，也没将人抓着。我一听便知，这事肯定半点耽误不得，于是我便跟他一起来到李府。这一路上我向他了解到，自前几日出事后，李府上下守备森严，按理是没人逃得出的。虽然小青已经认罪，但这案子尚未了结，是以也没人敢放松。尤其是主屋，不仅有丫鬟睡在外间时刻注意里间的动静，每隔一个时辰就要进去检查一遍屋里是否安全。在屋外，从主屋到小花园这段路，还有两队小厮轮流值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如果人是从外头进来的，怕是在进府那一刻就会被发现。”

　　“那么刺客是如何作案的呢，作案之后又是怎样在短时间内逃脱的？联想到这两点，我判断外人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尤其在他告诉我，李刺史那一晚是独自宿在书房后。”

　　“因为外头的人，再怎么熟悉地势，他也不可能知道刺史在这种非常时刻，竟然还会与娘子分房而睡。你们夫妻二人的秘事，想必老李家是不会让外人知晓的。且刺客一击不中，还能在短时间内脱身，我原本猜测，他或许会是武功高强之人。但后来得知，遇刺的丫鬟曾交待过，那刺客身量矮小，虽然下手便要人命，但根本不像是会功夫的。”

　　“后来让大家集中在一块，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有人销毁证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便于观察。基于那丫鬟说的话，我首先观察的，便是女子和没那么高的男子。那人昨晚才受了伤，就是底子再好的，此时出来在太阳下站着，恐怕也不好受。何况他很可能就是个普通人，体力只会比旁人更差，若是站的时间够长，不难看出异样。但小霜应是用胭脂涂抹过了，且又一直站在阿娣姑娘身后当隐形人，是以，我一开始并未发现她。”

　　“反倒是阿娣娘子，许是底子虚弱，没站多久身形便有些摇晃，需得旁人扶着才站得稳，也是如此，才让我忽略了一直搀扶她的小丫鬟。等到后来婉儿拿来了夜行衣，我特意观察着众人的表情，阿娣娘子当时神色就有异常。转而又联想到接二连三的事情也是从她进府之后便开始的，是以对她尤为怀疑。”

　　“于是在后来用餐时，我一直留心着女眷那边的动静，果然听得阿娣自己个夹菜被嘲讽了，随后才让小霜帮她布的菜。从此时起，我便注意到，小霜一直用的是右手。可我记得上一次见她时，她给我奉茶，用的明明是左手。我提出要看阿娣娘子的左臂，一则确实怀疑她，相信她们主仆一场，就算阿娣娘子不参与其中，至少也是个知情者。二则，也是为了观察在场诸位的表情变化。却正好，从小霜眼中看到了极度的慌乱和不安。是以，我才越发怀疑，这名刺客就是小霜。这才暗示了婉儿，要对小霜一同查验。”

　　这下，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清乐公子这么神，只需看上两眼，就知道谁才是疑犯了。只是，光凭着猜测，昨日如何敢当众发誓的？

　　清乐笑得越发灿烂，“人生，不就是一场豪赌吗。这一次，我赌对了啊。”

　　众人不寒而栗，怎的会有这样的神探，查案全凭好运气吗？

　　案子真相大白，衙门和李府的人还有得忙，清乐带着唐婉就先离开了。

　　看出唐婉对他方才那番说辞，显然是不信的，清乐并不解释，反倒领着她进了一家成衣店。

　　再出来时，俨然已经成了李府下人的装扮。

　　“师傅，我们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啊？”

　　“别说话，李枫给的信物在身上吧？”

　　“在的在的，诶，别说，今日我还特意带出来打算还给李小郎君的，这下倒是全忘了。”

　　“先别还，随我去个地方，说不定还有用。”

　　两人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座宅子前，从外面看起来，这宅子没有任何特色，门匾上写着“李宅”两个大字。

　　唐婉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正要开口，就见清乐伸了只手过来，“信物给我，待会你只听只看，跟紧了就是，什么话都别说。”

　　搞得神秘兮兮的，心里吐着槽，唐婉却还是依言点头。

　　清乐上前叩了门，不多时，就见有一老仆出来，将那信物递给他，清乐道：“是刘伯吧？大管家差我二人来取样东西，说是在书房里头，还请刘伯行个方便。”

　　这样也行？唐婉想着，果然，刘伯脸色一变，就要转身进去。

　　“果然还是不行啊，那就怪不得某了。”清乐一边说着，摇摇头做怜悯状，一记手刀对着刘伯颈后砍去。

　　这下是彻底刷新了唐婉对清乐的认知了，以前只觉得这人装的人模人样。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有幸目睹他这一面。

　　对着目瞪口呆的唐婉说了句，“我们进去吧。”清乐已经拖着刘伯瘫软的身子，大步往里走了。

　　“这样不好吧？”

　　“你有更好的法子？”

　　“没有，不过，师傅，这里是谁的宅子啊？我们究竟要来干嘛？”

　　清乐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唐婉露出鄙夷的神情，“你觉得呢，还有几个姓李的在外头置了这么大的宅子。”

　　“是李管家！我们来的是他的宅子，”唐婉错愕道：“师傅，你怀疑李管家怎么方才不提？”

　　又道：“这么大个宅子，不会只有一个下人吧，我们就这么闯进来，被人发现怎么办？”

　　“别怕，我都已经了解过了，这宅子里，日常只有两个仆人打理，一个是守门的刘伯，还有就是个洗衣做饭的仆妇了，我们先去将那仆妇解决了，不会有事的。”

　　看他神态，当真是再平常不过，仿佛叫她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这话听着，唐婉更加心慌了，清乐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再加上方才砍人后颈时，娴熟的手法，怕不是第一次了吧！

　　果然，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并未遇上人，只有厨房里那名仆妇，唐婉放了心，学着清乐的姿势，一记手刀将人砍晕了。

　　清乐还摇了摇头，给她一个差评，下手有些重了，注意加强习练。

　　私闯民宅，唐婉的确是头一遭，心里只道，打死都不会有下回了。

　　对着那仆妇倒下的身子行了个礼，随后，紧跟在清乐后头。

　　只见他轻车熟路的直奔李管家的屋子而去，吩咐过唐婉，要在屋里仔细找找，每个角落都不放过，见到有任何可疑的物品就拿给他。

　　从卧房到书房，除了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并未发现其余可疑。扫视一圈，就要转身，眼角却瞟到了墙角那个篓子。

　　篓子里放了几幅卷好的画，想不到李管家这么一个大忙人，居然还有空研究书画？唐婉一时好奇，手下已经在打开卷轴了。

　　篓子里，一共四幅画，打开的前三幅画的都是些花鸟山水。只有最后一幅，看着颇有些年头了，画中人，俨然是位豆蔻少女。

　　那少女面带着微笑，透过纸面，隐隐还能瞧出她眼中倒映着的，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