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说着话,送礼的人已经到了门口,正是之前跟在吴敬身后那位不苟言笑的大汉。即使此刻手中拎着一个青布盖上的小箱笼,那满脸凶相也很容易叫人以为,他立刻就要从箱笼中抽出大刀劈过来。
吴敬接过小箱笼,笑盈盈的提到唐婉面前,示意她揭开。
青布下,是一只雕花小箱子,四面都做了小孔,正好从箱子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唤,似在催促着主人快些把它放出来。
唐婉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会是个活物?眼中的惊喜来不及收回,吴敬总算是讨了她一回欢心。
“嗯,唐姑娘告诉在下,她什么都不缺,偏在下又有送礼的癖好,那只能挖空心思,另辟蹊径了,这回可是个活生生的小东西,就指着它时不时逗姑娘笑一笑。”
是只奶呼呼的小猫儿,像只雪白的小球儿,箱子一打开,小身子一扭一扭就想出来。嘴里还一边小声叫着,引得整个酒馆里的人都朝它侧目,逗趣得很。
吴敬逗弄着小猫,吃饭的心思都放在一旁,“你看它的小尾巴,浑身上下,就这一点黑,我特意请教过,这样的毛色,叫做雪里拖枪,最是祥瑞,你就养在这酒馆里头,能保你大富大贵的。何况有海大厨这般手艺,不愁它长不圆胖。”
“嗯,”难得唐婉十分赞同,“还有它的小眼睛,小鼻子,侧面看,小嘴仿佛是在微笑?年幼时我曾见过别人家中养的小猫,当时只觉有趣,如今见了这雪球,便心生欢喜,认为它是世上最美的一个。哈,这小东西,以后就跟我了,保管它每日吃香喝辣,长得白白胖胖。”
等到快用晚饭,唐鹤天正在练武场看弟子们习武,唐婉抱着雪团子风风火火冲过来,“爹,爹,快看,我有小猫咪啦!爹,咱们给它取个名吧?”
像是附和,小猫儿在它怀里“喵喵”叫了两声,一下吸引住整个练武场弟子的目光。等唐婉走进,已经有一小撮弟子跟在她后头来了,围在两人身边,形成一个小包围圈。
“哇,好小的猫咪,爪子好可爱,粉嫩嫩的,可以摸摸它吗?”
“诶,师弟小心,别被它抓伤,让师兄先来为你探探虚实。”
“你们都靠边去,这小猫是你说摸就能摸的,小胳膊小腿,经得起你们这粗手粗脚的?来,学着点,撸猫得要轻轻的,像我这样,先摸摸它的头,然后...”
弟子们叽叽喳喳,哪还有人在练武,全都围着小猫儿,争先恐后被它俘虏。
唐鹤天怒喝,“全都给我滚回去,一个个成何体统,再加二十遍拳,不打完不许吃饭!”开玩笑,婉儿养的猫,我还没见着呢,就被你们这些个熊孩子全都挤出来了,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师爷?
拉着唐婉躲到一旁的某人,握着小猫的咯吱窝,将它举过头顶,左看右瞧,“这小猫不错,哪来的?雪里拖枪,有大福啊。嗯,头圆脸大,是个壮实的,你好好养着,别三两天又送人了。”
“才不会呢,我打算把它养在酒馆里,每日跟我同吃同睡,爹你可别乱说,才不会把它送人。”
唐鹤天这时候就免不了要揭点老底了,“咦,是吗?我记得有些人以前还养过小兔子,那小兔子去哪了?味道可还满意?”
唐婉这时候当然不能认,“什么小兔子?爹你养的?冷吃兔还是兔肉锅子?吃的时候怎么也不叫上我?”
同她争这个实在没趣,唐鹤天自认没那么无聊。“少装蒜,这小猫儿看着才断奶吧?吃食上可得精细,你上点心。至于名字嘛,你看它这圆乎乎毛绒绒的,活脱脱就是个雪团子,不如就叫它雪奴吧?”
“雪奴,雪奴。”唐婉接回雪团子,“小雪奴,你有名字啦,雪奴,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雪奴适时的叫了一声,四只小爪在空中扑腾,唐婉看得好笑,把它放在地上,谁知雪奴又往她身上靠拢,逗得她连连发笑。
小雪奴只恨自己不能人语,笨仆人,本主子肚子饿了,快给本主子弄些吃食来,“喵喵”,愤怒的小爪子挥出去,被唐婉一把握住,以为它是在同自己玩耍。
吴敬登门时,就见唐婉在亭子里逗弄着雪奴,一人一猫你一拳我一爪,玩得不亦乐乎。
“看来唐姑娘的确很喜欢它,吴某这回总算没有白费工夫了。”
“你来啦?快看,它在同我玩游戏呢,爹爹给它取了名,唤做雪奴,是不是很好听?以后它就有自己的名字啦!”这时候,见是吴敬同自己说话,唐婉也乐得同他多说几句。
知道清乐跟吴敬都会来,唐鹤天嘱咐唐婉,让海大厨亲自加了两个他们爱吃的菜送过来,可怜海大厨一个下午没停过手,还得接下东家这份私单。
看着他一言不发,接过单子就哐哐两下折腾起菜来,小帮厨没敢再同他说东家的不是。那谁还敢啊,海大厨下午当着大家的面,可把东家夸上了天,简直就是这大周最大方的东家了,再不长眼,也不能无视海大厨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不是?
饭后,唐鹤天留了清乐还有不请自来的吴敬一道去了书房,说是男人间的谈话,不让唐婉跟着。
唐婉抱着雪奴,带着玥儿回了小院,你们不让我去,我还不稀罕进去呢,当谁不知道你们要说些什么似的。
书房中,三个男人各自沉着脸,面色十分严肃。
“你这回去益州,时间是有些长,究竟出了什么事?听说,宫里那位殁了,这事当真?”
“嗯,再真不过。”吴敬十分肯定,“其实我这回不止去了益州,师兄来信,告知我师父圆寂了,我便去了趟长安。”
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但我师父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师父虽然年纪大了,但一直都有习武强身,圆寂前几日,那位曾召他入宫,回来就开始生病,熬了两日才圆寂。而那位,也在师父之后去的。”
“若我猜得不错,那人是心虚,留着师父这个知情人在,始终不放心。她怕等她走了,有人会对她几个儿女不利,就是死之前,也要拖着师父垫背。呸,真是毒妇一个,我只恨自己势单力薄,不能将她剥皮抽筋,让她被万民辱骂,以泄心头之恨。总有一日,我定要挫骨扬灰,使得死都不能安宁,祭奠我父亡灵。”
看着他脸上凶相毕露,唐鹤天心头涌出一阵哀伤,但这哀伤很快便被新的问题驱散。
“慢着,婉儿那只猫是你送的?你这是何意?婉儿虽没了亲生爹娘,那也是我的掌上明珠,你今日送手镯金簪,明日送猫儿狗儿,是当我这做爹眼瞎吗?”
吴敬满腔怒火顿时被压下,咯噔,心脏猛地一跳,他表现得太过,惹未来老丈人不满了?现在可不是挑明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在唐婉心里,还抵不过清乐那个四肢无力的小白脸。
“还请伯父直言,小侄不过见婉儿妹妹机灵可爱,心生亲近,想送她几样小玩意,权当解闷子,这可有何不妥?那小猫儿实在可爱得紧,我在回蜀路上一眼看中,本想自己养着,奈何我这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实在怕将它养坏,因此托付给婉儿妹妹,她个女儿家,最擅长这些,难道是婉儿妹妹,并不喜爱这小猫儿?若如此,小侄立时将小猫带回,替它另寻主人便是。”
义正言辞说完这大段话,板着脸接受唐鹤天狐疑的审视。
“咳,那倒不必,我看她玩得还挺起劲,就让她操点心也好。不过,以后不许再送东西给婉儿,她一个小姑娘家,以后是要嫁人的,收了别的男子送的礼,让他今后夫婿作何感想?”
吴敬心道,您就放一万个心吧,她要是能把我送的礼全收了,今后的夫婿高兴跳脚还来不及。口上却应承,“是,小侄记下了,今后不会再送。”不让送东西,那请她看戏喝茶,吃饭饮酒不是更好?
唔,这还真是个好主意,依着婉儿的性子,送的东西不一定会收,但请她吃饭,十有八九不会拒绝。还能常常见面,妙哉,妙哉。
随后,各自交流过最近得来的情报,鼓了鼓劲,他们也要加快速度了,否则,这报仇的速度,都要赶不上敌人自己灭亡了。
从书房出来,清乐看着前头吴敬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背影,加快脚步,在他耳边轻声道了一句:“婉儿已经有酒馆跟海大厨了,请吃饭恐怕行不通。”
威力不亚于一道闪电,将吴敬劈在原地,是呀,他怎么忘了这事,婉儿如今有了那小酒馆,锦州城里哪还有比海大厨更厉害的厨子,天呐,讨女孩子欢心怎么这般艰难?
嗯?不对?这话是从清乐口中说出来的,他会这么好心提醒自己?
吴敬左思右想,依然感觉有诈,清乐是谁,是唐婉的师父,那是比他亲了不知多少倍的人,听说他俩还常常在一块有说有笑。婉儿生得这般好看,清乐能不动心?
所以说,这人绝对不会主动帮自己,那他就是在故意打消自己的积极性了。
奸诈,太奸诈了,简直小人行径!
愤慨的吴公子,不一会灵光一闪,心生一条妙计,嘿,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