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伦眼神渐渐凝重,说道:“第三,她有没有在未节食的情况下体重明显减轻?”
“你看她现在这个鬼样子,就知道她瘦了多少。她也没有刻意节食,我看她就是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连吃东西都没兴趣,每天就吃几根青菜,或者一点水果,还是我逼着她吃的。有时干脆只喝一点水,问她怎么了,她总说她不饿,不想吃。”
“第四,是关于睡眠的,这个我想没必要确认了。您刚才已经说了,伊妹睡得时间很长,但睡眠质量不好,是不是?”
孙敬山夫妇沉默地点点头,他们越发不安起来,宋璟伦说的情况都非常符合他们女儿的症状,这到底是什么疾病?
“第五,几乎每天精神上都容易激动,或者反应迟滞,这点刚才看伊妹的表现也是符合的。
第六,每天都很疲劳或精力不足。这点我看也不用多问了。
第七,几乎每天都感到自己生活没有意义,或者自己毫无价值,有自卑情绪。
第八,注意力无法集中,”宋璟伦犹豫地看了一眼孙敬山夫妇,吞吞吐吐地说:“甚至,甚至会有自杀的念头。”
郭霭明眼圈一红,突然就哭了起来,哽咽地说道:“阿伦,这,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怎么句句都是怀章的写照啊。
一,一个月前我偶然发现她把安眠药都积攒起来,要不是我进去给她送水果,她就真的都吃进去了。”
她看了一眼露出震惊神情的丈夫,慌张地解释说:“我没有告诉你,是不想你着急。可你不知道当时我多害怕。
这傻孩子,我气得摔了她一巴掌,说她脑子不清楚,连自杀也不会,吃这点安眠药根本死不了,最顶多拉到医院去洗胃就没事了,只会自己白白受苦。此时以后,她就不和我说话了。
阿伦,怀章是不是精神上出现了问题啊?”
宋璟伦正色地看着夫妇二人,说:“这是一套美国诊断抑郁症的DSM-5标准,符合里面五六条基本上就可以判断她是患上抑郁症了。再加上她发作的时间是在刘奶奶去世后不久,所以应该是不会错了。”
郭霭明愣愣地看着宋璟伦似乎被吓坏了,没有办法做出反应。而孙敬山则一脸沉重,好一会才压抑住生气的神情,凝神说道:“抑郁症?就是张国荣患上的,最后还想不开去自杀的心理疾病?阿伦,这诊断会不会太主观了?就凭你刚才问的几个问题,就判断怀章是抑郁症,是不是太不严肃了。”
宋璟伦苦笑了一下说:“确实如您所说,目前抑郁症的诊断仍然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也许一个癌症患者或者糖尿病患者来到医院,医生可以通过给他做一大堆的检查,比如各种血液指标检查,全身器官的CT和核磁共振检查,甚至还可以用上最先进的基因测序技术,最后根据这些检查结果,做出确切详细的诊断和治疗建议。
但是目前对于抑郁症患者的诊断还是基本上靠着医生的个人判断,比如医生们会拿出一份调查问卷,让患者自己或者家属给打钩评分,医生再通过和患者的交流综合做出诊断。所以,很大程度上,对抑郁症的判断会出现一些偏差。比如,美国前几年做过的统计,大约是50%的患者出现了诊断失误。”
“50%,那基本上不就是无法判断吗?”孙敬山脸上燃起了希望。
宋璟伦点点头,继续说道:“可是除此之外,您认为伊妹的问题还会出现在哪里?还有其他办法可行吗?你们前面的身体检查不是都没有问题吗?当然,如果你们不放心还可以再坚持一边,可是伊妹愿意配合吗?她的精神状况容许她再拖延下去吗?”
孙敬山夫妇茫然地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灰败。显然,他们都意识到宋璟伦说得有道理,尽管他们不愿意承认。在传统观念中,人们宁可愿意相信身体出现问题,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或者家人精神出现问题。因为前者还有治愈的希望,而后者就可能会被认为是疯子,一辈子要背负着的耻辱。
宋璟伦说:“叔叔阿姨,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在欧美国家,抑郁症是常见病,一生患上的比例大约为20%,而且大部分都是能治愈的。而我们国家因为文化的关系,对抑郁症会有些偏见,这反而不利于患者的康复。我觉得伊妹的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只要我们采取积极措施,她还是非常有希望的。”
孙敬山二人眼里有了光彩,郭霭明立刻着急地问:“阿伦,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首先,态度要明确,要正视伊妹的问题,要找专业的心理医生,该吃药吃药,该心理辅导心理辅导。医生方面我来想办法,一定要找最专业的医生。其次是,”
正在此时,院子里传了一声叫声:“小天,小乐,回来吃饭喽。”
三人不约而同都扭头看了过去,孙敬山夫妇透过门缝,就见一个脸圆圆的女孩站在门口,阳光照在她满面笑容的脸上,特别可亲可爱。
两只狗狗闻声立刻迈开步子飞奔地向她跑去,三步两步来到她的近前,一条黑白色狗狗不停地摇动着它那像芦苇一般的尾巴,后来还抬起两只前爪站了起来,把爪子搭在姑娘的手臂上,仿佛在开心地拥抱她。另外一只全白的胖家伙则晃动着大脑袋不住地拱着姑娘的脚踝,就好像在撒娇一样。
它们激动的神态就像是遇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充满了欢喜和愉悦,即使是他们这些不熟悉狗狗习性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圆脸姑娘一手一个温柔地抚摸着它们,嘴里念叨着:“嘿~good boy!玩得开心吗,准备吃饭了呦。”
两只狗狗便一个咬着她的裤脚,一个牵着她的手把她往房间里拖。
圆脸姑娘宠爱地说道:“好啦,好啦,知道了啦。”也没有挣脱,就这么有些狼狈地随着它们而去。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回头对孤零零站在院子里,神情落寞的孙怀章说:“你要不要进来也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现在太热了,小乐会受不了,等下午再出来玩吧?”说罢就转身继续亲亲热热地和她的爱宠们携手携脚进屋去了。
孙怀章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抬头看看天,又转头看向大门,犹豫着,彷徨者。
郭霭明忍不住感到心酸,正要上前去叫她,宋璟伦却一把抓住她。说:“别动,这个时候需要怀章自己做决定。”
孙怀章眼神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终于慢慢地向房子走去。
宋璟伦也轻轻吁了一口气,说:“这也是我最想和你们说的,作为家人朋友,对待抑郁症患者,最好不要试图用语言去说服他们,更不能生气,用言语去刺激,或者采取什么强制手段,那会让他们心里更为逆反,甚至有更过激的行为。
要向若瑜刚才那样,用平常心对待他们。给予足够的关注,但又不太刻意,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随意自然,让她感到自在放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