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沈星宁极其烦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电话,最后只能爬起来抓了一把安眠药才能勉强睡着,然而药效太强导致她直接睡到中午,旷掉了上午的早课。
下午有一节实验课,她艰难地从被子里爬起来换衣服,手机上是席池的讯息,约她一起吃晚饭,她难得没有觉得烦闷,反而十分期待。
踩点来到实验室大楼的时候,沈星宁困倦得敛着眉眼近乎温顺,见到慕白拎着保温食盒站在门口,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踱步过去,“我今天有课,不去疗养院。”
慕白把食盒递给她,“沈小姐,老大让我来送饭的。”慕白心虚地挠挠头,仿佛暴露了重要信息。
相处虽然没几天,但慕白每次都捧着电脑,加上他敲击键盘的速度和指力,很容易推断慕白是个IT技术方面的高手,沈星宁眼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打着哈欠,“谢谢。”
慕白看着她懒洋洋的模样,和今天难得起晚的某老大一模一样的黑眼圈,自动脑补出一出大戏,“明天中午老大还来接你。”
沈星宁瞄了一眼从宿舍就一直追随在身后的,现在站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林爽,有些烦躁,“明天可能不行,班里有个活动,要去福利院。”
慕白顺着她的目光发现玻璃门旁边站了个女孩,猜测是沈星宁的朋友,并不掺和到女孩子们的讨论中,跟沈星宁打了个招呼就先回去了。谁知道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星宁,真的拜托你,求你了。”林爽踱步到她面前,嗫嚅地开口。已经没有昨天的狼狈,头发衣服都十分整齐,只有手机屏幕还来不及去修理。
“没兴趣。”她不耐烦地走在前面。实验室大楼布置怀旧,墙上刷着一段绿色的油漆,经过长年的风干磨损,涂料一片一片的开裂,严重的地方还有类似鳄鱼皮纹路的裂缝。
林爽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细碎的步伐频率很快,时不时搓手琢磨着,试图开口不停哀求。
走到上课教室的那一层,沈星宁突然停下来,抄手靠在墙边,字正腔圆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与旁人无尤。”
看林爽一脸呆滞的表情,沈星宁试图解释这句话,让她更容易理解,“有人选择黑暗,也有人向往光明,如果不能做出改变奋勇向前,那就安分接受命运给你的设定,不要有妄想之心。”
昨天不难看出林爽遭受了所谓的校园霸凌,至于是谁霸凌她,为什么而霸凌她,沈星宁并不关心,她对自己都不甚关心,何况是个班里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
林爽愣了很久,沈星宁抽出她手里的手机,“我帮你修。”她掌心发热,连手机也被焐热了。
“你人这么好,所以可以请你……”林爽还没说完,沈星宁已经走进教室,望着那扇关上的门,她突然想起刚刚沈星宁说的与人无尤。
实验课依然是傅教授的主场,他随意讲了注意事项和试验顺序后就又躲进休息室去。
沈星宁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她今天说了太多话,搅和得自己脑袋里一团糟,连翻看试验报告都没有欲望。
陈燃染了个黄毛,刻意把头发做的很高,十足的中二少年,他拿着资料凑近沈星宁,“这个试验难,不会做,来问问你。”
沈星宁眉毛都懒得抬,把头扭到另一边,“不会。”
“嘿嘿,顾问费。”说着拎出一大桶棒棒糖放在她面前。
沈星宁毫不客气地转开盖子,把糖倒在实验桌上,哗啦啦一张桌子差点不够放,然后在一堆彩色包装纸里挑了个粉色草莓味的棒棒糖,撕开糖纸塞进嘴里,继续趴在桌上发呆。
陈燃一边把草莓味的棒棒糖挑出来,一边继续跟沈星宁唠嗑,“你喜欢吃草莓味的啊,下次我单独给你买。”
棒棒糖从她的左腮移到右腮,巴掌大的脸上鼓出一个小丸子,煞是可爱,“不用。”
陈燃也不气馁,把挑出来的粉红色的棒棒糖装进罐子,笑起来的时候露出虎牙,“那,爷,赏个脸呗。”
沈星宁没好气的应了一声,实验室的空调风幽幽吹着,居然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快下课的时候,对面实验桌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你们看,学渣问学渣,一个敢讲,一个敢听,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跟着笑了,沈星宁和陈燃都不理会,自顾自地整理试验器材,角落里的林爽听到这句话,偷偷瞥了一眼对面,迅速收回目光,低头推了推眼镜掩饰自己的情绪,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下午四点半下课,陈燃缠着沈星宁要一起去溜达一圈顺便吃个晚餐,沈星宁记挂着和席池的约定,直接丢下两个字,“不去。”
临走前手里被强行塞下一罐只有粉红色包装纸的草莓味棒棒糖罐子,她只能一手抱着罐子,一手拎着慕白送来的饭盒。
女生宿舍楼下有一小片空地专门用来停放自行车,靠墙的一排还装了遮雨棚。随意靠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冼宇撑着手,瞳孔里映出一个女孩由远及近的身影,消瘦,孤独。
沈星宁在很远处就注意到了他,十分容易辨认,高瘦修长,一身的恣意潇洒,要不是这个点大部分学生都在去食堂的路上,他肯定会被当成动物园里美貌的狮子一样围观。
她有些认命地走到他面前,开始后悔答应当只需要吃饭就能完成工作任务的院长助理。
“送饭。”他简单地说了句,然后把一个新的保温饭盒递给沈星宁。她嘴里叼着棒棒糖,另一只手里抱着个XL尺寸的棒棒糖罐子,他眯起眼睛,带着点危险。
“谁给的。”以沈星宁的性格,绝对不会去买一大桶棒棒糖,然后耐心地把其他味道都挑出来,只剩粉红色,他推测是草莓味的棒棒糖。
沈星宁一怔,把罐子丢给冼宇,像是解决了一个烫手山芋,敷衍地回答道,“同学。”眼睛里全是烦闷。
冼宇看出她心情不佳,转了个话题,“水煮牛肉好吃吗?”
她被气到没脾气,心虚地摸摸下巴,还没想好辩解的理由,手上的饭盒就被冼宇调换。
“没动过。”冼宇拎着饭盒的重量和自己新拿来的饭盒相当,水蒸气冷却后的压力打开饭盒的盖子都变得艰难,果不其然,摆放整齐的饭菜安静地躺在饭盒里,值得庆幸,饭盒的保温效果不错,还冒着白色的热气。
沈星宁极其自然地用手指捏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仔细品鉴一番,得出结论,“好吃。”拿起第二块的时候,冼宇拍掉她的手,合上饭盒放在一边,另一辆自行车的后座,拿出口袋里的方巾,仔细地擦她两根手指,手很凉。
擦拭完还不忘嘱咐她,“记得吃。”
沈星宁点点头,抽出嘴里的棒棒糖时,因为用力过度磕到牙齿,疼得她直咧嘴,装作恍然大悟地样子,“啊,我还有约,先走了。”最后那个懒懒的尾音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人就消失无踪。
冼宇看着她逃跑的路径,眼里溢出笑意,抱着和自己很不搭的粉红色棒棒糖罐子往外走。
宿舍很安静,元湘出去上课还没有回来,沈星宁拉开椅子,着实有些饿了,手机上还没有席池的消息,她干脆打开饭盒。分量不多,但菜式不错,卤水鸭子、辣椒炒肉、清炒时蔬还贴心的配了个玉米排骨汤。
刚拿起筷子,倏然,她模仿起元湘吃饭的样子,在电脑里调出一部动漫,边吃饭边看动漫。结果不出两分钟,她就暴躁地合上电脑,专心吃起饭来。
等人的时间尤其无聊,她摆弄着手机,突然对着吃完的饭盒拍了张照片,找出冼宇的名字,把照片传给他。
很快就收到了冼宇的回复,简单的几个字,“嗯,有奖励。”
她想了想,打了一行字过去,“什么奖励?”
那边的回复十分迅速,“没想好,有提议?”
她拨弄两下头发,“不知道。”
冼宇盯着手机屏幕的消息入了迷,直到后面的车按喇叭他才匆匆收回目光,一脚油门回鹿澜别墅。
提前下班在家的院长无所事事,闲得系起围裙在餐桌上做蛋糕,到了半桌子的面粉,半开放式的厨房和餐桌之间,所到之处,一片白茫茫的面***的原来坐在餐桌另一头的慕白端着电脑转移到沙发阵地。
易明洋带着厚手套,从烤箱里端出冒着热气的蛋糕胚,除了表面很多气泡孔和左高右低的形状外,勉强能算是个成型的蛋糕胚。他一边把奶油涂到蛋糕胚上,一边转头看慕白,“小白,你说做个蛋糕怎么这么费劲呢。”
慕白头也不抬,“因为你无聊。”
易明洋继续拿着工具在蛋糕上涂涂抹抹,“你吃上它的时候,就会有所感悟了。老实讲,你整天玩电脑对眼睛不好,偶尔也要放松一下找点乐子,例如和我一起完成它。”
慕白已经绷不住了,大吼道,“我还不想食物中毒进医院,劳累你带着剩下半个蛋糕来看我。”
易明洋欣赏着涂抹不大均匀的蛋糕,“哦,小白,那你一定会在我们疗养院出名的。”
慕白就是在这一瞬间突然领悟到闭嘴的艺术,并且坚信,这种艺术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觉醒艺术之一。
冼宇踏进别墅的时候,易明洋正在把奶油刮平整的长刀直接砸下来把蛋糕劈成两半,“冼少,我双目已瞎,这难道是小宁宁送的?”颤抖的手指指着他怀里的棒棒糖罐子。
慕白祥和的目光注视着那个阵亡掉的蛋糕,随后变得不可思议的神情,“老大,沈小姐买的?”
冼宇长腿跨过餐桌区域,把饭盒和罐子放在茶几上,“她朋友送的。”
易明洋和慕白同时抚摸胸口,心中暗念,还好没有玄幻。
冼宇凝眸看向厨房,上楼时路过餐桌,长指敲了两下桌面,“十分钟,如果你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两分钟,易明洋小声骂了一句,“靠,小白,赶紧帮忙,我明媚的双眸绝对不能瞎。”
听到前半句的慕白已经起身准备帮忙打扫,走到半路听到后半句,气得全身发抖,果断原路返回拿起电脑上楼,路过餐桌时不忘咬牙切齿地提醒他,“还、剩、七、分、钟。”
龙兴一号顶楼的包间里,沈星宁带着棒球帽,恣意地横在椅子上玩手机,时不时切出游戏页面看时间,导致对面被虐惨的某人一直在游戏上嘶吼。
晚上七点半,距离原本约定的时间过了半小时,沈星宁罕见的没有走人,反而又点了一杯咖啡,只是玩游戏越来越不走心,挂掉的次数越来越多。
对面的某人实在受不了了,在游戏里给她发消息,“洛,你是一边做梦一边打游戏吗?”
沈星宁退出游戏打斗模式,回了一句,“等人,无聊。”
此时在非洲中心,拿着手机的某人骂了句粗口,难怪找老子打游戏,都是赤裸裸的利用!然后果断问她,“人到了没,再来一局?”
她还没来得及看讯息,席池已经穿着一件深咖色的风衣走进包间,手里还提着个小皮箱,一看就是刚从机场赶过来。
他和缓地结下风衣的扣子,随手把小皮箱放在旁边的位置上,看见桌上还没有动过的菜式,眉头不禁紧蹙,“抱歉,飞机延误了,怎么不先吃?”
随后夹了些菜放在沈星宁的盘子里,“先吃点,以后我没到,不用等我。”
沈星宁热切的目光全在那只箱子上,“结果如何?”
他舀了碗汤放在她面前,“边吃边说。”
沈星宁已经等不及了,“我吃过才来的。”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调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席池看,席池仔细看着照片,一只保温饭盒,里面的菜色应该是龙兴的,剩的不多。
确认沈星宁吃过饭后,席池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资料很厚。
席池的脸色不大好,“药是哪里来的。”
沈星宁研究着报告,没心思回答,“一个病人的。”
他有些紧张的扣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翻页的动作,“不是你在吃?”
她只得从报告里抬起头,一双眸子十分清亮,“不是。”
“不是就好。”席池劳神在在地喝着汤,“成分很特别,因为样品的数量有限,我去京都实验室拜访的专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沈星宁淡淡地望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卡巴拉汀,思博海盐酸多奈哌齐,盐酸多奈哌齐,这些成分你应该不陌生吧。除了这些普通成分之外,药里还添加了大量的TPO和哈伯因,其中TPO这个成分在国际上都是受争议的。”无论如何,对于这药,席池都是诧异的,TPO是前几年在国际医学中被研究出来的,因为一直没有被证实安全性,所以国内拒绝引进这个成分,能成熟的运用这个物质并且制成药品在服用,他不免怀疑沈星宁说的病人。
她半垂眼帘,前几个成分在实验室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TPO和哈伯因可以说是国内难得一见的物质。尤其是TPO,在促进细胞分裂的药品和试剂中,目前没有药物能超越它。
“还是因为样品数量的问题,不能准确检测出每种成分的含量,根据目前的数据来看,这个药的药效并不稳定,极易产生副作用。既能够促进细胞的分裂,也能杀死正常细胞。”席池说道,“实验室也是第一次检测到这种药,我托关系封锁住消息了,这是唯一一份,不要流出去。”
副作用绝对是她最为担心的点,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要搞到这种药只能从黑市,根本没有再复配的可能性,想到这一点,沈星宁甚为苦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膝盖,要不要找他呢?她实在不想拉他进这趟浑水,好在还有时间,能让她理智地考虑。
离开龙兴后,她没有回宿舍,而是转道去了沈皎的黑网吧。
夜里寒风萧瑟,远处一排排水杉的树影朦胧,像不规则的巨大的身影压下来,后面是深色的天,如同影视中常用的蓝布,支起一个摄影棚,所有人都是幕布下的扯线木偶,牵着他们命运的线握在神明手中,半步不由人。
网吧在这个点最为热闹,沈星宁到网吧的时候没看到沈皎,收银台坐着沈皎新雇的坐台小弟,穿着条破洞背带裤,染了个粉色的骚气发色,还给自己取了个中二的名字,叫茅头。
茅头之所以愿意来做台也是为了能省上网费,顺便蹭吃蹭喝,好把所有的钱都拿去孝敬他老大,好提升一下他在小混混团体里的地位。
才来几个月,沈星宁明显能感受到他上下打点贿赂老大带来的地位飞速提升,因为有网吧里已经有小混混开始喊他哥了。
沈星宁敲了敲收银台后面的电脑屏幕,“沈皎呢?”
茅头正打着游戏,一脸不耐烦地让她别吵吵。
沈星宁直接拔掉电源线,茅头才抬头看到她,硬生生地放下握住的拳头,甚至略微害羞地低着头,“星姐,是你啊,脚哥在楼上。”
她随意应了一声就上楼,悠哉悠哉地踢开沈皎的房门,桌子上的电脑屏幕正对着房门,灯光昏黄,屏幕上散发出幽幽的蓝色的荧光。
蓝白主色,黑市统一的暗网页面,普通人别说搜索,连暗网都不知道是什么。
“最近有什么动静?”沈星宁一屁股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顺手把文件袋搁在桌上。
沈皎听着这懒懒的尾音就知道是沈星宁,恋恋不舍地从网页里抬起头,“过段时间有个拍卖会在上都。”
地下黑市的拍卖会,走私钻石,百年古玉,传世名画,奇珍异宝,应有尽有,只要有钱,不愁买不到心头好。沈皎常年游走于黑市对这种拍卖会轻车熟路。为了吸引买家,拍卖会会提前公布一部分藏品,而这些藏品大多都会是买家的必争之物。
莹白的手指绕着一小撮茶色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很稀奇?”
“那些金啊银啊的自然不稀奇,有样东西你一定感兴趣。”沈皎挪了挪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绿檀珠子边缘泛着紫色光华,“非洲出产的青龙木,是个老物件,看成色应该百年不止。”
她蓦地抬头,浑浊的瞳孔猝然澄澈,“南家的东西?”
“九成,我对比过沈南舒的那颗珠子,不出意外,是同一串上的,无论大小,色泽都十分相近。”沈皎调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脖子上正用红绳拴着一颗绿檀木。
马丁靴规律地点地,眸色又深又沉,“起拍价多少?”
沈皎咽了咽口水,“八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