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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长大的懂事

是宇宙和星辰 织和 4119 2024-07-11 20:00

  易明洋推开洗手间隔间的门,口腔里残余呕吐的酸味和酒精味,冲了三次马桶才勉强扶着墙壁走到洗手池前,镜子里的人垂着眼睫,头发不安分的乱翘,脸颊坨红一片延伸到脖子。

  他在饭桌上干了一瓶红的,一瓶白的,现在仅凭意志力强撑,没有酒精中毒送去医院洗胃大概是因为——

  他第一次看见易明睎给别人当孙子。

  第一次看见他以为无所不能无往不胜的姐姐把酒杯压得很低很低。

  看见她对着别人的污言秽语强颜欢笑,甚至还能扯出一两句话配合自嘲。

  看她梗着脖子把满满一整杯红酒往肚子里灌,周围的人都在拍手称快,好像看一出杂耍戏到最精彩的部分,忙不迭送上掌声。

  易明睎不该是这样的,易明睎应该是叱咤风云的女王,骄傲张扬,她蹬地每一步高跟鞋都应该是自信带风,锋芒毕露,她的金发和红裙应该艳丽无双,她该是大漠戈壁中迎风恣意的红花楹,而不是温室大棚里供人赏玩的美人蕉。

  易明洋脸上挂着水珠,镜前灯折射的光线刺眼,他手背盖住眼睛,那是她绝世风华的姐姐,即便是从前被易闻向深深压了一头也是满腔忿勇,不甘示弱,没有丝毫畏葸胆怯,反倒是逆流而上,把他保护在身后,像护犊子的母鸡,他就是一颗笨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维护。

  饭局上在谈论什么呢?

  洽谈好的合作商堂而皇之地压价,美名其曰易氏的声誉受损,自己因为之前即将和易氏签合同的消息不胫而走而受牵连,“易总,现在的形势不是我逼你们,实在是我们公司的股值也跟着降,我吃降血糖药血糖都没降得这么快啊。”

  放tm狗屁!

  易明洋听得躁脾气就要上来,被易明睎狠狠一瞪,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一步。

  易明睎陪笑,抬腕将对方的杯子挑高,杯沿碰了碰对方的杯底,“理解,理解。再说之前虽然谈的七七八八,总归是没签合同,不怪您。”

  合作商是个五十出头就谢顶了的假发男,顶着个啤酒肚像孕肚,喝了两杯酒飘飘乎颇有点不知天高,见易明睎做小伏低,那股子瞧不起女人抛头露面的腐败思想出来作祟,糊了猪油的手就要贴上易明睎纤细的腰身,“易总聪明人,看事通透,谈生意哪里有三两句话就能谈清的——

  咸猪手顺势在她腰侧一掐,“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嘛。”

  说着还咯咯咯笑起来,大腹便便的动两下就喘,呼吸系统受到阻滞,那笑声听得跟猪叫声别无二致。

  咸猪手似乎扣上了易明睎的腰带,易明洋直接拿起服务生刚端上桌的醒酒器,把易明睎拉到自己后侧,对着合作商仰头干掉了一壶醒酒器的酒,“我姐酒量不好,您见谅,喝酒这种事还是得男人来,我敬您一杯,当是易氏的赔罪。”

  话毕端起醒酒器咕噜咕噜往嗓子眼里灌,紫红的液体沿着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部,喉结上下滚动,一时间只能听到易明洋艰涩吞咽酒精的声响。

  待到最后一滴酒液咽下,周围倒是有不少人叫好,合作商脸色沉了沉,看到他敬酒的诚意也渐渐展开笑颜。

  “易少的诚意我们看在眼里呢。”

  “是啊,易少好酒量。”

  放tm狗屁!

  一瓶红的果然厉害,接来下的气氛和谐不少,饭桌上觥筹交错,隐喻暗讽少了不少。

  直到饭桌上有人不识趣地说起,“听说易总最近是办了个保释?”

  易明睎一顿,尴尬的陪笑,“也不是什么大事,真要出事了也不能和各位组饭局了。我自罚一杯。”

  饭桌上有红的也有白的,正巧说话的人餐具旁是一盏小酒盅,“哎呀,易总当然不会出事啦,不过现代社会听风就是雨,互联网压力大啊,屁大一点点事都要上纲上线,难搞呦。”

  此人有个怪癖,说话时总要咂巴两下嘴皮子,没说两句就啧啧好几声,他接着道,“啧,不说那些扫兴的事,嗳,易总怎么还喝红的。”赶紧喊来服务生给易明睎添了一盏酒盅,“易总尝尝白的,比红的得劲儿。”

  那人是个白酒商,从前和易明睎交手总是落得下风,酒价被易明睎一压再压,心里难免憋了口气。

  商场上就是这样,今天你给别人当孙子,明天别人给你当孙子。

  辈分都得轮着来。

  易明睎喝酒这事上并不扭捏,豪气地干了杯红的又干杯白的,两种酒精度数一混,冲得眼冒金星,助手乘势而上,怕那酒商坐地起价,好在那人品行不算太差,多喝两杯也就松口了。

  酒过三巡,合作商晕晕乎乎又要来敬酒,嘴里还嚷嚷着不喝就是不给面子,饶是易明睎这样的女中豪杰也不是千杯不醉的酒篓子,委拒了两杯合作商的脸就拉下来了。

  助手急忙解围,连灌了三杯合作商都不买账,恼怒起来大放厥词——

  你算个什么东西,配跟我敬酒!?

  一瓶白酒对半分出两壶分酒器,易明洋一手端着一壶,晃晃悠悠走到合作商面前,“您看,这酒我来敬合适吗?”

  “易少有这份心,我舍命陪君子啊。”

  放tm的狗屁!

  “放tm狗屁!”

  易明洋和助手架着易明睎到停车场,不远处适时穿来熟悉的音色,闻声望去,果然是易明莫和几个小开转场下一站,闹哄哄的在停车场互相推搡。

  司机尽职尽责,“莫少。”

  易明莫喝得醉醺醺的,转头看了好几回才确定似的跟勾肩搭背的哥们儿说了声就往这头来。

  “呦,易明睎,也出来玩儿?”

  易明洋蹬了他一脚,登时火冒三丈,他姐在外头拼命,易家的人一个个缩头王八,没事的时候叫嚣得厉害,一有事儿人影没一个,“滚犊子!”

  易明莫灰溜溜在地上滚了两圈,“易明洋你tm敢踹老子!”

  易明洋先把他姐扶上车,回头差点又是一脚,“踹你怎么了,你老爹在我照样踹!”后面还含混跟了句只有自己听得清,“易明天我就不蹬。”

  易明天是易明莫同父同母的弟弟,和易明莫的做派大相径庭,从小读的就是寄宿学校,远离他老爹的荼毒,念书努力认真,待人接物温和开朗,简直就是个小天使,撇开他爸的存在,易明洋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堂弟的。

  易明洋平时也瞎混,没皮没脸的,就是混的圈子和他不同,当年易明洋嫌读书烦,不肯好好考试,易明睎豪掷三座图书馆给他捐进京都大学,拎着他后脖颈送去学校寄宿,后来易明洋死皮赖脸赖上了冼宇,就跟着冼宇混了。

  易明洋平日里倒是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世家子弟的圈子就这么小,易明莫不是怵他,是怵冼宇,谁不知道冼宇是个天才,天生云端的人物。

  易明睎慢悠悠在后面喊了句,“易明洋你给我滚上来,跟那二货废什么话。”

  “好嘞,姐。”易明洋摸摸后脑勺,笑的无害又阳光。

  眼见易明洋就要关车门,易明莫从地上跳起来,扒拉着车框,“易明睎,你等等,老子给你整两颗解酒药。”大约觉得太矫情,于是补充一句,“怕你死在路上。”

  易明莫一瘸一拐跑到停车场另一头,锤了锤跑车的前车盖,“猴儿,你说你那千杯不醉的土神仙丸子给我整两粒来。”

  被点名的人嗤笑,“莫莫,顶不住你早说呀,爸爸今儿让你一马。”

  “滚蛋,我姐喝醉了,快点找,磨磨唧唧跟个小娘子似的。”

  猴子从车窗扔出个小罐子给他,大家开玩笑习惯了,谁也不当真,“呦,昨天你妹,今天你姐,出息啊,也不知道给自己长辈分,姐姐妹妹的多没意思。”

  驾驶室的人勾上猴子的肩膀,“咱们猴儿可厉害,前几天收了个侄女儿,哈哈哈哈哈”

  易明莫不跟他们打哈哈,径直跑去易明睎那儿,“喏,易明睎,赶紧吃了吧,猴儿的仙丹可不是谁都给的。”

  车开出半路,易明洋没心没肺贴着他姐,又是递水,又是递冰袋,别提多殷勤,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姐,干嘛不找冼少帮忙,我去开口他肯定帮。”

  易明睎揉着太阳穴,抽空瞄了眼天真无邪,小白花一朵的弟弟,他至今还不知道易家和冼宇的关系,仍傻傻的以为自己是冼宇的忠徒小弟,“冼少帮的了一时,帮的了我们一世?”

  易明洋一想是这个逻辑,灰溜溜地退回来,突然想起什么,大红脑袋又蹭上去,“宋家那小孩我见过,是小宁宁的同学,小宁宁你知道是谁吧……”

  “沈星宁?”

  “对,冼少可喜欢小宁宁了,小宁宁因为一个病人不高兴,冼少就屁颠屁颠回京都实验室研究病情配药,我回来前一阵天天照顾那病人。”

  窗外是倒退的高楼和霓虹,有点流光溢进来,映衬得她眼梢尽是妩媚的柔情。

  “跑题了,继续说宋家。”

  “哦,宋无欢和小宁宁挺要好的,说不定冼少偏心小宁宁也不会帮我们。”说着说着脑袋就耷拉下来,扁嘴坐在一边发愣。

  易明睎把搭在额头的冰袋丢开,“你认识宋无欢?”

  “算不上,就见过一回,唯唯诺诺一小孩,看不出还挺有手段。”

  “约她出来探探底,这回算我欠她的,要是她得寸进尺,老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易明洋点头应下,他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连头皮泛着红,转头看到易明睎一半藏在阴影里的眉难受的皱起,她漂亮的走路带风下摆永远在空中旋转画圈的裙子不知何时沾上酒渍,风干后硬邦邦的褶成一团。

  易明洋拿湿巾蹲在座位的空隙间,小心地给她擦裙子。

  倏然,没拘束地抬头笑,讨巧似的同易明睎卖乖,“姐,等桐乡那头的事一结,我回来帮你吧。”

  疏疏密密的雪花在高空连结成一张巨大的白色蜘蛛网,毫无征兆地笼罩着这座繁华都市,霓虹灯里到处都是雪花的影子,冥冥的暮色里,那些细小到堪比尘埃的斑点沧海一粟,微弱的毫无存在感。

  易明睎良久无言,只是双肩在黑暗中微微颤抖。

  易明洋两眼弯弯跟开心果圆弧的裂纹一般,冁然一笑,“咱们姐弟联手大杀四方,到时候别说什么宋无欢,就连姜家都是咱们手下败将。”

  很久很久,久到易明洋都以为她睡着了,她才勉力压下哭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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