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阑珊照常，大爷似的翘个二郎腿，倚坐在犬床旁的椅子上，一手还搭在白泽身上，算是回应刚刚贺丹衍说的话——

　　主人帮忙稳住自己的宠物。

　　“重新考虑过了吗？”易阑珊一边抖着腿，一边抬头看着给白泽换药的人。

　　“考虑过了。”贺丹衍给拉布拉多包扎，目不斜视。

　　“买你多少钱？”

　　“······”听着她这话，贺丹衍手一顿，瞥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语气闲散地开口：“哥哥只卖医术，不卖肉体。”

　　易阑珊眼角一抽，动着舌头把嘴里的棒棒糖左右搅动了几下，斜着眼睛仰望着头顶的人，歪勾着嘴角：

　　“最后问一遍，多少钱？”

　　“小朋友，就那么惦记哥哥啊？。”

　　“······”易阑珊狠狠地吸了一口长气，心里拼命告诫自己不能理会这样自恋的男人，为这样的男人生气不值得。

　　这世界上，只有老公裴戎才是她的唯一。

　　但是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头顶那张带着邪痞笑容的面孔，心底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刚刚吸进去的气化作一声“艹”全吐了出来。

　　“小朋友，说脏话不是好孩子该有的的表现哦。”

　　“哼！”易阑珊听他这话，哼笑一声，也不扶白泽了，双手枕在脑后，腿向前一瞪，椅子翘起，只由两条椅脚支撑平衡着，“哥哥？谁告诉你我是好孩子了？”

　　“······”贺丹衍没有再回应。

　　良久

　　“结束了。”

　　贺丹衍脱下手套，把用过的药和纱布一一收到医药箱内。

　　易阑珊听见他的话，又看着他冷淡的表情和有条不紊的动作，也能意会到他的意思。

　　不就是让她走吗？

　　切！

　　谁稀罕！

　　默默翻了个白眼，又瞥了一眼怀里的拉布拉多，心想，要不是白泽只认你，谁会费事花钱想收你做私人宠物医生？

　　良久，没再听见声音，贺丹衍收好东西看着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

　　“药已经······”

　　“真不行？”易阑珊抬起头，打断了贺丹衍的话。

　　裴戎这段日子很忙，裴家那边也出现了一堆腌臜事情，她两头跑有点照顾不过来，一时间请不到专业的兽医来看护白泽。

　　如果可能的话，易阑珊还是希望能请到他来暂时照顾一下拉布拉多的，这样也能放心些。

　　贺丹衍看着终于又抬起头的小姑娘，小姑娘此时脸上已经又换了一副表情，撅着嘴望着他，眼睛莫名还带着些许湿意。

　　完全没有了刚刚蹬椅子时的张狂，看着还有些楚楚可怜，软绵绵的。

　　“你也不是不知道，白泽只要你。”易阑珊说着还把白泽朝贺丹衍面前举了举，力度控制不当，一下子怼在贺丹衍脸上。

　　贺丹衍拨开拉布拉多，看着面前眸含泪珠，惹人怜惜的小姑娘，若不是注意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可能还就真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听到易阑珊说的话，贺丹衍也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白泽。

　　记忆回到一周以前

　　他正在诊疗室里给一条走失了的柴犬打疫苗，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医院突然显得十分喧闹嘈杂。

　　他当时没有多想，刚给一只柴犬处理完，抱着狗就要坐电梯下楼，准备交给临时看护室。

　　结果没想到，刚走出电梯，就被一个踩着滑轮的小姑娘撞了个满怀。

　　怀里的柴犬受惊，当即就从手里挣了出去，在医院前厅大吠，彷佛疯了一般胡乱冲撞，不少宠物受它影响也都一同狂叫起来，不少还挣脱了它们主人手里牵着的狗绳。

　　场面一度混乱······

　　他谈定地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面，单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刚准备拨通110，手机就被一张狗嘴给咬住了。

　　他瞄了一眼咬住他手机的狗，又看了一眼踩着滑轮抱着狗的小姑娘，下巴冲着前厅混乱的场面扬了扬：“小姑娘，年纪不大，还挺能耐！”

　　他记得，当时小姑娘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一脸冷漠，彷佛外面的那一片混乱与她完全无关似的。

　　只是在他想要拽出手机，拉布拉多犬却死死咬着他的手不放的时候，才留露出稍许的惊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这里的宠物医生？”

　　“不像？”

　　“几楼？”

　　“嗯？”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的诊疗室，几楼？”

　　“三楼。”

　　没等他反应过来，小姑娘扯过他的胳膊就把他推回到电梯里，果断地摁下电梯上的“3”和关门键。

　　然后，寂静。

　　贺丹衍淡淡地瞅了一眼小姑娘脚底踩着的滑轮，心里无声地腹诽了一句，穿着这玩意儿，还站得住？

　　“我的狗受伤了。”

　　估计是察觉到旁边人的视线太过凌厉，易阑珊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嗯。”前爪上的毛都被染红了一片，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叮——”电梯到了。

　　贺丹衍本着医者仁心的准则，把一人一狗领进来自己的诊疗室。

　　刚把狗清理干净，站直身子，外面就有一个人匆匆忙忙推门而入，“贺哥，楼下那只柴犬是你负责的吧？”

　　“嗯。”

　　“主任让你现在到他的办公室去。”

　　“哦。”贺丹衍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易阑珊，眼神带着些许不可察觉的幽怨。

　　“你帮忙接手一下她的拉布拉多犬，外皮组织严重挫伤，骨节还有些许错位。”

　　“好。”王涛答应地很爽快，待贺丹衍要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又突然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探着身子在他耳边嘱咐：“主任吃软不吃硬，认错的态度热络一些，否则三千字的检讨估计是逃不掉了。”

　　“哦。”语气蔫蔫的。

　　几十分钟以后，贺丹衍拿着几张白纸回到诊疗室。

　　“贺哥！你可算回来了！”

　　王涛一个健步冲上前，想着赶紧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后面那一人一狗简直就是魔鬼。

　　又眼尖地看到贺丹衍手里拿着的几张白纸，沉默了下，知道贺丹衍估计又没听自己的话，对主任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下好了吧？

　　被分到主任的专属A4白纸，等着手写三千字检讨吧！

　　然而，贺丹衍压根不在乎，厌倦了商场后，他短暂得回归老本行做兽医。

　　当然，他一点都不缺钱，就算医院不给他发工资，他卡里的钱也够他挥霍几辈子。

　　“急吼吼的做什么？”贺丹衍瞥了他一眼，“还有，你这脸怎么了？”

　　“哦，对了！”听到贺丹衍开口问，王涛顿时一拍膝盖，“这狗六亲不认，还就邪门了，碰一下跟我要宰了它一样，举起爪子对着我就挠。”

　　“嗯？你不是最招宠物亲吗？”贺丹衍看了一眼里面的一人一狗，眼角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我是招宠物亲，但那玩意儿不是宠物，简直就是魔鬼！”，王涛一只手指着身后，一边抱怨，“贺哥，这事可不能怪我啊，刚刚高医生和黄主任可都被咬伤了，连曹哥的手都被挠了几道，才好不容易将那狗的骨头正回来。我刚来的时候看这拉布拉多不抗拒你，所以还是交还给你吧！”

　　“嗷呜——”

　　听见身后的声音，王涛浑身下意识一抖，一说完话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贺丹衍的诊疗室。

　　易阑珊抱着拉布拉多转过身，正巧看见贺丹衍冲着她兴味地挑了挑眉，“小姑娘，不仅自己有能耐，养的宠物也挺能耐嘛！”

　　“······”易阑珊听到这话，微微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再说话时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的冷淡，“就是你了。”

　　“嗯？”

　　“白泽不认人，只认你，所以后续治疗，就交给你了。”

　　“······”

　　贺丹衍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嘴角不禁勾起，也不知道谁给小姑娘那么多自信，能让她说话张狂成那样。

　　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还鬼使神差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

　　头顶各色绚烂的灯光错杂交织，在人脸上扫了一下便又变了个色彩。

　　动感十足的摇滚音乐在耳边炸开，男男女女都集中在中间的舞池里摇摆着身体、拼命扭动着臀部与腰肢，嘻嘻哈哈还带有挑逗性质的语言不绝于耳。

　　此时，酒吧二楼包间里

　　“贺哥，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能对人那么温柔呢？”

　　裴戎晃了晃手里的法国鸡尾酒，仰头一饮而尽。

　　鬼知道他当时坐在贺哥诊疗室的屏风后面，听到他贺哥对人家小姑娘说话耐心的不得了的声音，心里有多惊讶。

　　他贺哥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耐心过？

　　“她是宠物的主人。”贺丹衍端过桌子上倒好的一杯酒，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哦——”裴戎拖长了声调，听起来极其欠扁。

　　他哪里不知道他贺哥的意思，不就是想说，她是病犬家属，所以他那是正常态度，仅此而已嘛！

　　裴戎才不会相信，他还清楚地记得他贺哥的种种“恶行”。

　　上周，也是一个漂亮女孩，带着一直茶杯犬来看病，结果打针的时候茶杯犬叫了一声，那女孩当场就心疼地哭了。

　　他贺哥那时是怎么做的？

　　他对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语气嫌恶而冷淡地说：“要哭就出去！”

　　还有上上周，一个穿着富贵的大爷抱着一只可爱漂亮的萨摩耶来治疗，几分钟的时间，大爷的儿子女儿、干孙子、表重孙就挤满了他贺哥的诊疗室，一齐使劲地安慰那个大爷不要伤心。

　　他贺哥那时的耐心值是多少来着？

　　他直接打了保安的电话，把诊疗室的一众人都赶到了门外。

　　还有上上上周······

　　他贺哥的“恶劣行径”多到他都列举不过来，也不知道已经被人举报了多少次，但无奈专业水平过硬、人长得又帅，那小小的宠物医院连留着他赚钱都来不及，哪里还愿意把人辞了。

　　就在他以为他贺哥要凭一己之力把那间医院彻底招黑了的时候，那天他却突然听到他贺哥竟然在和一个小姑娘耐心地对话。

　　小姑娘破了他贺哥毒舌的例，当真了不得啊！

　　不过，可惜了，那小姑娘生的一副好皮囊，就是嘴跟他贺哥一样，都带刺、有毒！

　　他还记得，那小姑娘要离开的时候，都走到门口了，脚步顿了顿，又转过头补充了一句。

　　【你屏风后面偷听的那个人，长得真丑！】

　　【嗯。】

　　他本来也没有想要偷听的想法，只不过一开始来看望贺哥，发现屋里没有贺哥的影子，就无聊地戴着耳机坐在屏风后打游戏而已。

　　后来只是听他俩的对话，感觉稀奇，才没有出声而已。

　　听见这话，他心里那个气啊，那小姑娘没见过他，说他一句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贺哥竟然还面不改色地应声了。

　　他当时气得拔了耳机线就走了出去，还很帅气地撩了一下头发。

　　结果那小姑娘看到如此英俊的他是怎么说的？

　　她说：“果然很丑！”

　　真的是！明明是一个漂亮小姑娘，全毁在那一张嘴上了！

　　“贺哥，我真弄不明白，你随便动动口袋里的零钱都能轻松地把那破宠物医院买下来，你干嘛还要在那做事啊？”

　　贺丹衍皱了皱眉，像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良久，他才道：“为了修心养性”

　　“……”裴戎决定拒绝和贺丹衍说话。

　　当然，这个决定坚持了仅仅三秒钟。

　　“那贺氏你不抢了？”

　　贺丹衍因为母亲而事情一直与贺晚城明争暗斗个不停，两个人的关系如同水火。

　　可几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贺丹衍突然就什么都不争了。

　　原本他辞去一身职务回到宠物医院，裴戎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现在看他像是在宠物医院扎了根，裴戎心里就有点古怪了。

　　贺丹衍看着眼前的鸡尾酒，酒杯被透过窗户跳进来的灯光照得炫彩斑斓。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上点着，贺丹衍没有过多回应裴戎难以置信的语气，只语调极其平淡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裴戎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喝掉里面的酒。

　　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头上蓝紫的发丝还左右晃荡了几下。

　　若是距离远一些，看他估计就是一个可以自由移动的鸡毛掸子。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贺丹衍眉宇间神色不变，云淡风轻地说着一件仿佛不关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