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卿躺在郝叔的胳膊上，两人望着一窗星空，郝叔悠悠地讲述着那个离奇的故事，与他密切相关的故事——

　　中国有个海南岛，传说天涯海角就在那儿。

　　其实不然。

　　很久以前，先人就发现，海之南还有很多岛屿，大的小的。于是有渔猎者、避乱者等等就在有淡水能生存的岛上定居下来，繁衍生息。

　　黄岩岛那边有个地方叫吕宋群岛，很早就有国人先民在那儿定居了，海边的打鱼，内陆的打猎种植。

　　这一年，海边的一家渔民喜得贵子，却怎么也喜不起来。因为孩子长的好奇怪，甚至恐怖，看似正常，但细看之下，两条小腿儿长在了一起。

　　本来夫妻俩就不招人待见，丈夫是哑巴，妻子腿有毛病，不能正常行走，尽是小步轻跳的样子。为了避开人们异样的目光，两人的茅屋也距村子甚远。现在，因为这样的一个孩子，想想都令人不安。再加上接生婆一个劲儿的嚷嚷“妖怪”，于是夫妻俩不知流了多少泪，忍下多少不舍，终于决定还是放由天命。

　　于是，夫妻俩用芭蕉叶子弄个盆，把孩子放进去，划一叶扁舟，送入了大海……

　　不知自己为何人何物的小家伙儿孤零零地漂啊漂啊……，伴着间歇的哭声。

　　好在海风不大，还算浪静。

　　三天三夜，再不吃东西，小家伙儿性命堪忧了。

　　这天一改三天来的不温不冷，艳阳高照起来。小家伙儿可能是晒得难受，又哭了，声音很微弱。

　　忽然，不远处的海面窜出一个人来。

　　真是奇了！因为此地已是曾母暗沙了。

　　只见此人海豚一样优美地跃出水面，直接顺势躺在了水面，看不见在动，却也不下沉。再看，乌漆漆一片长发，不知几许长，裹胸，短裤，古铜色皮肤，面貌姣好：原来是个美女。

　　只见美女“躺”了一会儿，翻身游了起来，目光看向不远处——那里有条不大不小的篷船。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美女游向小船之前拿掉了塞在耳朵里的东西，没游几下，就听见了哭声，寻声望去，便看见了那芭蕉盆。

　　想想也是不可思议，古人的手艺确也了得，以芭蕉叶编织的盆盆竟然那么结实，三天三夜不沉不坏。

　　美女好奇地游了过去。到得近前，直惊得合不拢嘴。

　　少顷，美女带着芭蕉盆，游回船边。船上的父母惊问原由，美女边递上芭蕉盆，边只说海上捡的，继而爬上船，解下腰间挂袋，便入篷内换衣服去了。

　　外面父母也是懵了。

　　良久，母亲招呼女儿吃饭，自己费了好大劲儿一滴一滴喂了点儿鱼汤给小家伙儿。

　　吃罢饭，父亲摇船返航，女儿打开带回的挂袋，倒出大大小小的海贝，拿小刀开始清理，取出珍珠，海贝放回大海……

　　传言：南海自古有海民，民称鲛人。采贝取珠为生，一生知足常乐，从不哭泣。若哭，则泣泪成珠。有不良官吏，出资雇凶捕之，以万千变化之术欲得其泪，然摧残至死而不泣。远近传闻，久之，鲛人杳矣……

　　原来真的有鲛人……

　　父女各自忙碌间，忽听船篷内惊叫一声，立即停手相望。而篷内再没了动静。父亲示意女儿去看看，自己继续划船，不想马上又是女儿一声惊叫。父亲忙不迭奔入篷内，顺着女儿示意望向小家伙儿，瞬间惊呆。

　　只见那用来临时歇息的床板上，一块粗布上躺着奇怪的小家伙儿，安静地睡着。

　　半晌，父亲扑通一声，双膝同跪。一边叫妻女同跪，“娘娘保佑，海神保佑……”地三拜九叩起来……

　　鲛人世代相传，先祖曾居于四大洲：东沙洲，西沙洲，中沙洲，南沙洲，唯独没有北沙洲，因北方为上人所居，地广物博，称北神州，多陆无海，因而往来登陆曰上，入海曰下。神州上人聪慧者众，多商贾多钱粮布锦而无珠，四洲鲛人朴实者众，无商贾多珠而无钱粮。商贾见机而动，于神州上人间，与人传言珠可健体益寿，但少之又少，故名曰“珍珠”，价高难得。于四洲鲛人间，与人传言粮可健体益寿，但神州人多，故所余之粮少之又少，又间三餐必食之物，故曰“食粮”，价高难得。于是神州上人高价购珠，四洲鲛人高价购粮。而商贾易之得暴利。久之，以粮易珠又以珠易粮者日众，鲛人继而采珠愈多。又久之，海中珠贝少，而珠价高，鲛人采珠更甚，浅海处难觅矣。又间鲛人食生鲜贝肉，商贾又于神州传言海贝肉鲜无比，久食养颜，故曰“海鲜”，而采贝事险，为之者寡，故海鲜少之又少，价高难得。于是神州上人又高价求购海鲜。于是无论有珠无珠，鲛人遇贝即采，则海中贝愈少。而商船则往来满舱，利暴而倍。然贝食泥，鱼蟹食贝，贝少则鱼蟹腹饥，族种续延难继。龙王怒，啸东海之水淹人。然神州地高，除沿海无大碍。而四洲地低，水害甚重，死者十之八九。鲛人失亲者日夜哀嚎，泪干泣血。然则鲛人因商贾蛊惑而以珠易粮，继而又因贪生祸，唯哀泣而不知祸根。而龙啸东海之后，商贾易珠不得，唯见鲛人泣血哀嚎，无奈返上神州，谎称珠本鲛人泣泪而得，数年间风调雨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并无喜极而泣者，亦无悲天悯人者，所以珠少更甚。继而珠价又高。神州上人治国有方，然壁玉有瑕，地广人多不免存贪官污吏，暴利之下官商勾结官匪勾结者频频有之。于是有恶贯满盈之官吏勾结商贾出资，雇佣匪盗之辈前往四洲捉捕鲛人，施万般酷刑以使之泣泪成珠。然而鲛人均怒号无泪，至死方休……

　　海啸终始之时，幸存者船漂海上，莫敢登洲。而鲛人采贝之外，并无二技，只得依旧。而贝业已甚少，于是无一果腹之日。忽一夜，月圆中天，海如沸汤，继而无风巨浪，此消彼长。可怜鲛人所乘，莫如枯叶。待浪息月明，四望无几。聚拢来互致问询，几无所识，亦不知何处。

　　无所为计间，话音入耳。询声望去，见半身赤裸女子立水中，自顾言语。倾听其意，概略：其乃人鱼王母，善意相嘱。盖因神州上人聪而贪，寿短，健体不过五十。四洲鲛人朴而足，寿长，健体过百。何必起贪念弃朴实而不足。今因鲛人采贝采珠无算，贝族将亡，龙王震怒，欲灭鲛族，故人鱼王母携善念与通款曲，姑且留种。但采珠不得杀贝，禁食贝肉。云云。

　　鲛人听罢，有云四洲难回，性命堪忧，何处采珠？人鱼王母与之：此地暗沙，甑母率族居之，有珠可采，但切记甑母之珠不可采，贝不可杀。且甑母体巨，怒则啸沙，凡命皆殁。自此南行半日，有岛可居。切记自采自鬻，勿与人言，勿与商通。

　　众鲛人唯唯，群拜久叩。只见人鱼王母翻身入海，瞬时硕鱼下身毕现。

　　自此，鲛人散居南海之南，每采珠易钱，以资用度，果腹蔽体即止，贝尽于采处放生。与它族不通吊庆，不通姻亲。俨然隐居者。而人鱼王母时现然……

　　所以，父亲看见小家伙儿样子，以为是人鱼王母的后代，无限感恩之下，自然要拜。

　　等缓过神来，一家三口合计怎么办。结果是，回家，暂时扶养着。

　　鲛人一家继续自己的传统生活，时常出海采珠。而采珠地点因为年代久远，或者口口相传有误，甑母暗沙早已变成了曾母暗沙。采珠之时，鲛人也偶遇同族，相互嘘寒问暖，家长里短。而偶遇大船，则第一时间远远避开，男女老幼时时谨记人鱼王母的忠告嘱托，不敢越雷池一步……

　　时光荏苒，转眼已二十年过去了，取名“海赐”的小家伙儿已长成了大小伙子，只是双腿越发紧密地长在一起，走路只能跳，但一旦入水，则鱼儿一般游得飞快。再加上双臂奇长，鲛人里采珠的技术没有比过他的，也因此非常讨家人喜欢。只是有个小毛病，就是一直怕热，不能长时间在阳光下。好在一家人住的小岛有个天然石洞，洞口不大，里面却非常宽敞。左右像人工开凿的房间一样，有十几个分支，最里面有二三十米高，挂着大大小小的钟乳石，日夜不停地滴水。下面是潭清水，约十米深浅，一年四季不增不减，（虽然那地方并没有分明的四季）左右洞中也有几个有水，只是潭小而水浅，叫水坑更恰当。所有的一切放在一起，就是一个天然的家。所以一家人也没有盖茅屋，就一直住在洞里。海赐刚刚会爬的时候，因为养母忙做饭，也是大意，海赐爬进了深潭。等到养母找到，见海赐悠然地躺在水里，冲着她笑，养母越发觉得海赐不是凡人了。自那以后，海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在戏水。到了十岁，才学会走路，不，是跳路。于是开始跟着出海，这样养母也能给父女俩做饭或帮忙，因为有时他们也打鱼，只是不能吃海贝。而海赐也不会添乱，也没有危险，他天生就像鱼一样会游泳，天生就能躺在水里休息。现在海赐二十岁了，身材魁梧，肌肉健硕，站在那里，足以吸引姑娘们的眼球，只是那条垂至脚踝的长裙有点儿不协调。但是没办法，他穿不上裤子。

　　普通人二十岁已是成年，海赐也不例外，荷尔蒙让他从一个男孩儿变成了男人，他表现出了一个男人应该表现出的一切。鲛人五十岁成年，救回海赐的姐姐彩浪三十八岁，等于普通人的豆蔻年华。彩浪自然也表现出了少女应该表现出的一切。

　　所以，自从海赐跟随出海以来，两人实际上等于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么现在的两人的感情感觉，自然是没有说破的恋人关系。

　　话说海赐彩浪两人的表现，父母自然看在眼里，既欢喜，又忐忑。欢喜自不必说，忐忑的是怕有一天人鱼王母领回海赐。毕竟二十年的感情，这也好理解。但忐忑也无济于事，夫妻俩只能每天早起之时虔诚跪拜人鱼王母的雕像，祈求把海赐留在身边。而别家鲛族父母来求亲的，均以实情相告。鲛人朴实不撒谎，一来二去，所有鲛人都知道彩浪将嫁给人鱼王母的后代。又出于对人鱼王母的敬畏爱戴，便都只有道贺同喜，并无他意。

　　所以，水到渠成，选了传说中当年遇到人鱼王母的日子，令海赐彩浪二人跪拜大海，跪拜父母，跪拜族人；所有族人禁食一天，禁出海一天，禁入室一天，以谢人鱼王母，父母族人，谨记先祖不贪不商遗训，悼念先祖的遭遇。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