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信使名鬼
雨烟和狄柱按照指示,来到指定地点,已过八点。
这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与周围的房屋很协调。只是地处郊区,能预想当年的主人比较富有。
郊区的晚上八点多,街道已无行人。雨烟按照飞雁指示,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处,一位五十上下的妇人出现在门里。雨烟刚要说话,就见那妇人瞪圆双眼看着她身后,接着慢慢地慢慢地瘫软下去晕了。雨烟赶紧上前扶住,狄柱也上前帮忙,才没摔倒。
“呱,呱。”伙伴飞进屋里,站在窗台上。雨烟和狄柱看向门外,只有飞雁穿着灰白色的呢大衣走向摩托车,并无其它。于是赶紧叫喊妇人,狄柱将妇人抱到沙发上。
这时,楼上下来一位六十左右的男人,也穿着睡衣,询问怎么了。
雨烟自我介绍之后,先救醒了妇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见那妇人四处张望之后,指着伙伴,瞪圆双眼,又晕了。三人于是又叫,男人问雨烟两人来干什么,雨烟说,就是想问夫人一点事情。
“唉!……人在做,天在看啊……”男人自言自语地感慨。
“噢?叔叔感慨的什么事啊?”雨烟问道。
“唉……”男人又长叹了一声:“那乌鸦是跟你们来的吗?”
“不知道。”雨烟确实不知道。
“你们可知道它是谁?”男人又问道。
“啊?是谁啊?”雨烟不确定男人的意思。
“鬼信使!”男人重重地说。
“呱,呱。”伙伴叫了两声。
妇人醒了,见丈夫抱着自己,一下趴进怀里哭了起来。
“唉……都和他们说了吧,说了,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男人对着妇人说道。
妇人缓了一缓,哆哆嗦嗦地说了一件事:
她丈夫一家都是做古玩生意的,也经常出入跳蚤市场捡漏儿,便结识了专门暗中销赃的“过手”。过手就是卖方信任的人,不用付钱,卖方把东西放在过手处,订好价格,卖多了,多余部分都归过手,卖不了或不卖了都可以拿回,卖方也不用付钱给过手,就是免费定价寄卖。丈夫独立过日子后,继续做祖传生意。古玩业内行规是不问东西来历,卖方不负责真伪,买方打眼自负。
前几年,丈夫听说一个熟人花五千大洋买了个五彩夜明珠,便宜得难以置信。夜明珠听说过,但五彩夜明珠听都没听过,如果是真的,岂止是价值连城,简直无价,怎么可能五千就能买到呢?但做古玩生意的都有一个弱点,就是越稀少的东西越想拥有,哪怕是倾家荡产。物以稀为贵,在古玩界体现得淋漓尽致。于是软磨硬泡那个熟人,终于见识到了奇物,是真的!丈夫在那之后便食无味,寝无眠了,日夜思索怎么把它弄到手。
她丈夫动用了所有业内人脉,终于打听到寄卖过手,是个手工匠人。而过手是不可能再从买方手里买回东西的,那就坏了规矩,他们只帮忙卖东西,不买东西。于是便动了歪心思:卖方肯定不知道东西的真正价值,也不可能是正常途径得到的,非抢即盗。那就找到卖方,出高价让卖方再抢回来。于是又暗地收买“小腿儿”。
小腿儿是专门拿钱送货,打听消息的,就像丐帮弟子一样,只是不行乞。
小腿儿打听到卖方以后,便又请小腿儿约卖方出来见面。卖方听说卖了五千,但自己只定了一百的价,一下就坐不住了。他认为过手太不够意思了,太黑了,不给一半,也得给一千啊!于是,她丈夫答应给他一万,让他把东西弄回来。卖方满口答应,约定事成之后,以小腿儿联系。
几天之后,卖方真的又弄到手了。她因为一直好奇,便随丈夫一起去看看,毕竟对珠宝首饰之类还是非常了解的,也帮着上上眼。但卖方又坐地涨价了,而带着的钱也只正好一万,又特别想要,便把钻石戒指也抵过去,谈好买了回来。
然而没过几天,就听说原本拥有五彩夜明珠的熟人一家全都失踪了,便想着很可能是卖方做的事,于是赶紧秘密地在郊区买了个普通的房子隐居,暗地里经营城里的产业,以防不测。然而又听说过手的腿突然残了,于是,干脆低价处理了城里的一切,完全隐居起来。
五彩夜明珠刚拿回来的时候,是个简单的小金链子做的项链,丈夫说,什么东西也不配这颗珠子,便专门挑了个珠盒,装在珠盒里。因为心中有鬼,整天提心吊胆的,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地吃斋拜佛,乞求原谅,一直以来倒也无事。但无论如何也不敢以珠示人,只是欣赏的时候才在晚上拿出来,打开盒子看一看。今年夏初,早晨收拾好厨房之后,坐在化妆台前戴耳坠,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乌鸦,叼起化妆台上的另一只耳坠从窗子飞出去了,那是钻石的呀!
丈夫听说后,以为是自己弄丢了赖在一只乌鸦身上,半信半疑的。但家境颇丰,也没怎么在意。可是不久就听说有阴阳使者现世,带着鬼信使乌鸦讨伐世人过错,为枉死者申冤。于是便怀疑是不是鬼信使来示警自己了?丈夫不怎么相信,这些年无论土货(出土文物)亮货(世传文物),都是愿买愿卖的,只是五彩夜明珠一项使用了不齿的手段,不会那么倒霉,便用铁网把窗子都罩上了,防止乌鸦再进屋。在那之后也没什么怪事发生,于是慢慢就放松下来了。
可是前几天,晚上在客厅喝茶聊天,又提及此事,便又拿出五彩夜明珠放在茶几上欣赏。和每次一样,都是无限的满足与憧憬。忽然感觉香风习习,以为是门开了,便都站起来看向房门。
门是开着,但是门口站着一个白衣白发没有脸面的人,眼睛的地方就是两个窟窿,肩膀上站着一只乌鸦。她一下就晕过去了,丈夫也呆呆地动不了。那乌鸦飞进来叼起五彩夜明珠,又飞回去站在那“人”肩膀。那“人”不发一言向后飘动,门也跟着那“人”关上了。
过了半晌,丈夫缓过神来,叫醒自己,述说所见。两人仗着胆子开门观看,四周漆黑,寂静无声,当然,也不敢出去寻找。便关门颓坐,合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来想去,只有阴阳使者带鬼信使来取不义之财能说得通,于是只有拍胸顿首后悔不该做昧着良心的事。既已拿回,希望鬼信使不要再来才是。于是开始吃斋念佛,一心向善。
然而,今天她又看见阴阳使者一样的人带着鬼信使来到,想必是讨命的。便又晕死两次。
雨烟和狄柱听完,面面相觑。再看乌鸦,已不知何时没了。
“那个过手叫什么名字?那卖方呢?”雨烟是奔着线索去的。
“对不起!姑娘,不能说,不仅是规矩,说了我俩就没命了。求求你了!”说着就跪了下去。
“没关系,没关系。您快起来。”雨烟赶紧伸手接住,扶她坐回去。回头看看狄柱的意思,狄柱摇摇头。
“那好吧,事情我们知道了。我们会保密的。您放心。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歇着。”雨烟说完便起身。
“谢谢,谢谢……”老夫妻千恩万谢地作揖,送两人出来。
两人走向约定地点的路上,合计着这些事究竟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呢?灭门惨案已经了结,难道领导还要追查那批财物?但是卖方如果是当铺老板的话,也已死无对证了。买方全家失踪,在那个内战时期,根本没人知道,知道的也没人报案,报案了也没人解决。最后这个买方虽然有指使的嫌疑,但又没有指使杀人伤人,也定不了罪,失窃的东西人家也认了,并不追究。难道这件事和那个残疾作坊师傅有关?但是私不举官不究,难道领导要管闲事不成?两人越说越糊涂,干脆就不说了,领导让做什么自然有她的道理,领导自己做什么自然也有她的道理。虽然两人都疑心是领导把五彩夜明珠拿走了,但两人都没说。
送回两人到家,飞雁知道了老夫妻的故事,便安排明天睡觉,仍旧晚上上班,便回去了。
第二天晚上,飞雁安排就绪,狄柱开着摩托车,带雨烟到了郊外另一个村子,来到一户有院墙的人家。
狄柱并没有敲门,而是跑上几步,登一下墙就攀上墙头,拉雨烟上去,跳入院内。
狄柱还是没有敲门,而是一脚把门踹开了。屋里人惊醒,有男人惊问“谁?”“谁?”
“别动!”狄柱低音重炮语速慢慢地命令。
男人被手电光照得睁不开眼,不明情况也不敢动。女人搂着孩子缩在男人背后发抖。
“你是谁?”男人声音有些颤抖。
“别问我是谁!我们受鬼信使委托!问你点儿事儿!”狄柱依然低音重炮慢慢地问。
“啊?鬼信使?”男人这时才勉强看见狄柱身边还有一个人。
“呱,呱。”伙伴在雨烟肩头叫了两声。狄柱故意把手电光偏转一些,以便让他看见伙伴。
“啊?”“啊?”那夫妻俩同时惊叫,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没听说吗?!不知道吗?!”狄柱恶狠狠地慢慢地问。
“嗯?”雨烟尖声细气儿地帮腔儿,自己偷着乐。
“啊?听说了。”男人紧张地回答。
“啊,知道知道。”女人扯扯男人胳膊,颤抖着回答。
“嗯!知道就好!”狄柱一直都低音重炮慢声慢语,“鬼信使正在追查五彩夜明珠的下落!相关人等一律重罚!”
“呱呱。”伙伴又叫了两声。
“啊?”男人惊得合不上嘴了。
“五彩夜明珠乃是阴阳使者的宝物!凡人岂能有命消受!念你已得重报!不再追究!速将来去说明!否则必定重罚!”狄柱继续说到。
“呱,呱。”伙伴又配合两声。
男人虽然害怕,但与人打交道是不怕的,只是比谁更狠,狄柱说话间,并没有听出被抓住什么把柄。于是故作镇定:
“我不知道你说的啥,我也没遭报应。”
“嗯?!你看!”狄柱拿出一枚钻石戒指,放在手电光前。
“啊?”男人惊得向后一仰,但还是嘴硬:“这是啥?”
“你认识!你交友不善!他见财起意!以为无人知晓,便杀你妻子!夺取财物!但偶遇来人上坟,逃跑不慎,跌落山脚昏迷冻死!鬼信使捡回戒指,命我等前来问讯!你若不说,阴阳使者定来索命!”狄柱神神叨叨说了一大堆。
“呱呱呱。”伙伴又叫了。
男人听着虽然不错,但这阴阳使者到底是真是假,心里狐疑。况且若是真的,怎么不知道自己杀人的事呢?于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并不说话。
“好!宁死不屈!鬼信使有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一家偿命吧!”狄柱说完,拔枪指向男人。
“呱呱呱呱。”伙伴叫了四声。
“哼哼哼哼。”雨烟尖声细气儿阴森森地笑着配合。
“啊?我说我说我说,饶命饶命啊!”男人跪在炕上磕头如捣蒜。
“你快说呀快说呀!”女人哭着推搡男人。
“若有遗漏,依然处死!说!”狄柱恶狠狠地。
男人不敢再撑了,他不确定对方究竟是谁,但确定对方比自己狠,说了还有保命的希望。于是说了一个几乎没有人性的贪婪的往事:
他当年孤身一人,与闲散混日子。后来结识了一个女人,虽然年近四十,但风韵犹存,且行为放荡,与很多男人有染,于是经常在一起鬼混。那女人爱慕虚荣,浓妆艳抹,以身体换享乐。
一日,不知道从哪儿弄到的项链,链坠说是五彩夜明珠,极其贵重。但大家都已经知道她的底细,丈夫就是个教书先生,没什么家业,有钱人也不可能给她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贵重礼物,所以都不相信。但链子是金的,虽然很细,也能值几个钱。于是便趁着和她苟且的时候,早早起床,偷出来放在过手那里,定价一百大洋,准备卖掉。
女人醒来不见了项链,不依不饶,咬定他偷了,若不加倍偿还,便要告官。他恐惧见官被施以酷刑,又贪图钱财接济苦日子,便起恶念杀了她。当时兵荒马乱的,乱葬岗多个新坟也没人在意。
没过几天,过手卖了项链,给了他一百块。他高兴得不得了,但也不敢太花钱,害怕露出马脚。过了一段时间,也没人找那女人,便放松下来,继续闲逛寻找“商机”。
一天,有小腿儿通知有人相邀,便赴约看看有没有好事。结果那古董商说他卖的五彩夜明珠是真的,买主花了五千块买的,如果他能弄回来,给他一万。
他气坏了,多年的交情,过手怎么那么不够意思呢?于是答应了古董商,便去找那过手理论,想再要些钱。不想过手就按规矩办事,只讲利,不讲情。于是杀机又起,找了个关系好的,前去逼供。过手最后被打断双腿,实在扛不住了,便坏了规矩,供出了买珠人。
他合计之后,又找了四个人,答应事成之后每人给一千块。于是将那买珠人一家四口全部杀害,抢劫一空。然后将尸体装在四个装衣服的木箱中,写了一个不知何处的地址,顾一辆马车,拉到黑龙江去了。
付给五人五千块之后,还有些钱和首饰等贵重物品。于是弄到郊区一个朋友家,并在附近买了房子。
安置完毕,找小腿儿约古董商交货,见古董商妇人的戒指不错,应该也很值钱,便坐地起价。不想那夫人竟然答应了。于是除了一万大洋,又弄到个钻石戒指。
有了钱,便高价聘媒婆说了一门亲事,聘礼多多,娶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然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朋友见他突然发财,便想方设法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钱财都藏在哪儿。但他心思缜密,婚后也不露富,朋友始终没有得逞。没多久,岳父母被土匪所杀,便搬到邻村岳父家居住,离朋友也远了些,感觉安全了,便又旧病复发,吃喝嫖赌去了。那年妻子上坟,不知怎么遇到的,朋友陪着去了,结果妻子死了,妻子戴着的钻石戒指也没了,他便报案抓人。但是查找到的朋友也死了。朋友的妻子虽然不美,但也不丑,于是为了报复朋友,便威逼利诱娶了,不再追究案件结果。一年之后,又得了个儿子,于是便安心过起小日子。为了藏富,找了个工作为幌子,也不怎么上班。
安心的日子过了两年,前几天妻子说可能是鬼信使来家了。因为这里从来没有过乌鸦,而连续几天都有一只乌鸦在家门口叫。而阴阳使者和鬼信使的传言正是让自己惴惴不安的命门,于是这几天一直吃斋念佛呢。不想今天真的找上门了。
雨烟和狄柱听完,任务已完成,狄柱便灭了手电光,退出屋外。仍然以进来的方式出去,直接回局里整理记录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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