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时候，待晏言再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堕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伸出手，往四周摸了摸，可这儿除了将她手臂吞噬的暗夜，什么都没有。

　　“这是哪？”她朝远处喊到，可是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就这样，女孩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看着前面，她在心中小声鼓励着自己，只要一直走下去，总会有希望的吧。

　　可是后来，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双腿再也抬不动了，她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随着身体一阵阵的抽搐，女孩的眼泪渐渐从脸庞滑落。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看着周围仍无边际的黑暗，女孩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她嘶吼着，叫嚣着，仿佛这样就能撕碎眼前的恐惧。

　　就在这时，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道由光包裹着的人影，几丝光透过她的指缝钻进她的眼中。

　　她移开手，尝试着睁开眼，却在看清楚来人是谁后，惊喜地叫出了声：“小凯？”

　　“姐姐。”听到她的声音，男孩转过身来。

　　看着男孩圆润的脸庞，她心中的恐惧一下子烟消云散。“小凯！”她嘴里不停地呼唤着，拖着沉重的双腿连滚带爬地朝小人儿跑去。

　　就在她的手臂刚刚环住男孩的那一刻，不知从哪儿刮来了一阵风，在触碰到的那一刻，怀里的人儿突然就如萤火虫般朝四周消散开来，晏言原本应该搁在男孩肩头的下巴重重磕在了地上。

　　霎时，整个世界被飘散着的荧光点亮。再映入眼帘的，不是光明，而是满地的狼藉。

　　晏言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个小小的自己，此刻，她正抱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的包，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砸落在地上的玻璃渣子肆意弹起，在她稚嫩的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细小的印记。

　　“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看着眼前再平常不过的一切，原本是应该强迫自己习惯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改变一切的勇气。她扔下手里的书包，想要上前去拉开正在暴怒中的父亲，却在自己的手掌刚触碰到男人的衣角时，就被眼前的人狠狠踢倒在了地上。

　　“你个小孩子管什么，滚回房里去，看见你就心烦！”男人用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伴随着她跌倒的动作，手臂一下子磕在了那处有玻璃渣的地方，疼痛瞬间袭满了全身，她没有哭，可细小的血珠却一下子就顺着白嫩的手臂滚了下来。

　　“你推孩子干什么！”原本一直沉默着反抗的母亲突然吼了一句，或许是没想到女人会爆发，父亲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在空气僵持了几秒后，那双强有力的大手突然挥向了一旁一个价值不菲的大花瓶，一阵刺耳的声响后，它倒在了地上，丑陋的残肢和晏言一样，孤零零地躺在那。

　　“还不是你肚子不中用，你要生个男孩，咱们家会是这样吗？”

　　看了看一旁和她一起躺着的花瓶残肢，又抬头望了望仍在争吵着的大人们。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擦了擦胳膊上的血丝，抱着包悄悄走回了房间。

　　关上门后，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洁白的天花板，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它们一滴一滴浸湿了枕头。不自觉地，晏言捏紧了身上的被单，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发泄自己的情绪，她也好想像其它的孩子一样大哭一场，那种放肆，那种随心所欲。可是，她却不能，妈妈不喜欢她哭，爸爸更是如此。

　　后来，客厅里渐渐没有了声音。混合着这份安宁，她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正当睡得迷迷糊糊时，她突然感觉嗓子一阵火辣，正想要下床找水喝。“咔嚓”一声，走廊尽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听到声音后，她心中一动，快速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入秋的夜里很凉，她赤着脚，身上薄薄的裙子被夜风吹起，灌进了冷冷的月光。在看见出现在门口的女人后，小女孩开心地跑了过去，她想要扑进女人的怀里，想要告诉妈妈，她有些不舒服，可就在快要碰到的那一刻，女人冰冷的手抵上了她的额头。

　　“我待会就走了，你要么打电话叫你爸回来，要么就自己一个人。”说着，女人越过晏言，在房间里随意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物，拖着箱子就要出门。

　　“可是我不会用电话。”眼看女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口，晏言缩了缩脚，她犹豫着，最后还是开了口。

　　“你都五岁了，怎么这都不会！”女孩的这句话仿佛就是一根导火索一样，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原本已经出门的女人突然转过身来，她将手里的行李箱一甩，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响声，几声怒喝传进了晏言的耳朵。

　　“就是因为你这么没用，你爸才不会喜欢你！”

　　晏言看着面前突然暴怒的女人，她愣了愣，随即快速低下头，想以此掩饰住眼中的泪水。

　　看到女孩这样，女人只觉得更加心烦。她摆了摆手，对着晏言吩咐到：“你等会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已经给你姑姑打过招呼了，她每天会来接你。”说完，不等晏言回答，女人就重重关上了门。

　　“不要，不要！”看到坐在黑暗中默默流泪的女孩，痛苦的回忆就如潮水般瞬间掩住了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

　　过去的一幕幕不停在脑海中放映，晏言蹲下身子，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伤痛赶走。

　　“不要抛下我，不要！”她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晏言，晏言？”恐惧之中，一双强有力的手突然握住了她，在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后，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听到来人的呼唤，她缓缓睁开了眼，光亮中，卢宏远那张关切的脸闯入了她的视野。

　　“没事了，没事了。”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女孩，卢宏远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轻轻将她额前杂乱的头发别在耳后。在触碰到女孩冰冷的脸庞后，他心中一酸，上前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靠在男孩肩头，晏言双眼无神地盯着床头，她仿佛又看见小凯了，那个孩子，那个与她同样不曾拥有过爱的孩子。初见时，她们就已心心相惜，她曾天真的以为只要对他好，不仅他会开心，过去那个残缺的自己也会得到救赎。

　　可是，小凯却走了，那个满含着她希望的人走了，在这途中，她什么也改变不了，真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卢宏远。”飘散的思绪渐渐回到了脑中，女孩的眼睛中又有了往日的神采。良久，她轻轻推了推面前的男人，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是腿还疼吗？”听到女孩的呼唤，卢宏远急忙松开了她，他看着晏言缠着纱布的腿，说着就要起身去喊医生。

　　“不是。”晏言摇了摇头，她伸手将自己的身体撑起了些，笑着对卢宏远问到：“他，没有来吗？”

　　看着女孩浅浅的笑容，卢宏远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他低下头，朝床边走了几步后，良久，这才开口说到：“我之前给姜慎打过电话了。可他说......”说着他抬头看了看晏言的脸色，在确定女孩没有什么大的异常后，这才接着到：“他说现在有点事，一时间可能赶不过来了。”

　　其实，他说谎了。姜慎不是没时间过来，而是他压根就没想要相信他们说的话。

　　开始，给他们打电话的是方学姐，后来等他都已经赶过来了，姜慎的电话却仍然没拨通。在他也试了几次后，姜慎终于是接了电话。起初他也以为是姜慎在忙，所以被没有生气。可在说清事情的缘由后，对面的人却十分冷淡地拒绝了他，不仅如此，那人甚至觉得是他们在联合起来骗自己，为此，两人大吵了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可是这些话，他都不能说，因为他知道，晏言那么喜欢姜慎，听到这些话，她一定会受不了。

　　“好。”不等男孩说完，晏言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卢宏远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在看见女孩坚决的表情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空荡的房间里，又只有晏言一人了。她摊开手，拿出了那条项链。看着里面那张合影，晏言的鼻子一酸，眼泪就这样又流了下来。

　　她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滑过三人的脸，看着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打在照片上。良久，她嘴一抿，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后，她紧紧皱着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剪刀，一下又一下地将原本属于姜慎的地方剪了下去。

　　不一会儿，垃圾桶里多出了一张小小的头像，晏言低头看向其中，心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