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晚推开靠走廊的门,外面大队人马陆续进来。余味将罗兴带人闹事的整个过程简要复述一遍,听得人人义愤填膺。讨论过后,一致认为报警是首选方案,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恶人,难保下一次不来找麻烦。雷小海直接拨打了"110",被白晚晚拦住。她拿起余味的电话,说道:"我找一个人更管用。"白晚晚找的不是别人,正是余副区长,她将事件的来胧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余副区长听得明明白白,挂电话前,他说道:"交给我处理。"
约摸二十多分钟,余副区长亲自带着两位警察过来。另派两队人马分别赶到兴业建筑有限公司和兴业高尔夫球场的别墅区,罗兴在别墅区置业,经常起居于此。两处扑空后,以为他为避风头藏匿起来。通过他父母口中才得知,他好像受了伤进了医院,一查才查到,他和余味同住一个科室,同一条走廊,这倒不在意料之中。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靠近长廊尽头的单间,推门而入,几个长发青年应声而起,挡住门口。警察亮出工作证,这几个人依然没有让开的意思。黄队大光其火,低吼一声:"你们干什么?敢阻碍执法!"几人为气势所迫,自行退让。罗兴正盘着腿坐在床上大快朵颐,直到啃完最后一根羊腿,剔剔牙擦擦嘴,缓缓抬起头来,轻摸淡写地看了几人一眼,又叫人拿杯水来涮口,一个人拿个小盆接涮口的水。黄队不急不躁,冷眼旁观,等他耍够威风,才问道:"你就是罗兴?"罗兴冷冷道:"废话,谁他妈
不认识我!"黄队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找你为了什么事?"罗兴道:"我一向遵纪守法,从小就怕警察叔叔,所以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如果没事的话,请出去,顺便把门带上。影响我养病,我要告你们。"黄队见他骄纵非常,一脸痞气,说话粗鲁无比,懒得跟他纠缠,说明来因,阐明何时何地发生何事。罗兴双手挠了挠自己的光头,说道:"不要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乱说话,诽……诽谤他人,要负法律责任。"黄队冷笑道:"你还知道要负法律责任。"说完,将一段截取视频放给他看。罗兴抵赖不得,悻悻然道:"误会了,全是误会。"黄队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道:"误不误会你心里清楚,要不要我把完整视频调给你看下。"罗兴大声叫道:"我也是受害者,玩鹰的被鹰啄了,我要求验伤。"黄队既知他的身世背景,对他所作所为厌恶至极,说道:"你说你被人打了,理应诉诸法律,理应报警,现在我们来就是处理这件事的,可以好好谈谈。”
罗兴突然倒在床上,连声呻吟哀号,身体踡缩一团,不断抽搐,显得十分痛苦,仍呵斥身边的小弟道:"md,愣着干什么?去叫医生。"医生急忙赶过来,插上监测仪器,一阵忙活。罗兴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哈哈大笑,说道:“看见没有?只要有钱,叫他们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什么病也没有,看他们紧张的样子,就图一乐,”说来也巧,礼拜六恰逢柳医生值班,余味的接诊医生,她听说VIP房有一个叫罗兴的病人无理取闹,还当众调戏护士,气不打一出来,跟着进了病房,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就不信这个邪,还治不了他。她向黄队说道:"这个患者只是表面擦伤,各项指标正常。"罗兴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md,什么破医生,穿个白大褂就能出来招摇撞骗,让你们罗院长过来,我要问问他底下的人怎么给病人看的病。"柳医生双手插在口袋里,说道:"我建议你出院或者转院,我会向罗院长转述我的意见。如果不是受身份限制,我会直接将你丟出去。"罗兴始料未及,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医生呛得体无完肤,一时怔住了,等反应过来,“哎呦呦”干叫两声,说道:"我心口难受。"柳医生回头说道:"你要是需要再做个CT的话,我开个单子,等会下去做。"出得病房,对身边护士说道:"这货就是个无赖,仗着一点子背景,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我都想上去狠狠抽他两耳光。"一护士伸伸舌头,说道:"柳医生太帅了,敢和这种人硬碰硬地钢。"一护士抱怨道:"提起这个单间,谁都不愿进去,里面弄得乌烟瘴气的不说,病人动不动骂人,还动手动脚调戏人。"柳医生直摆头,说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一护士说道:"好像有的人生来就讨人厌。"另一个护士打趣道:"V2床的病人是不是生来惹人喜欢,有人春心荡漾了,动不动往人家房间跑,献殷勤。但是,一看人家老婆如花似玉,立马偃旗息鼓了。"柳医生正色说道:"此处应该形容为,'像挨了针刺的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打趣的护士说道:"精辟。"柳医生扬脸问道:"V2,余味,倒是模样不次。"被打趣的护士紧张地问道:"该不是你也……"柳医生笑道:"去你的。"
这边,黄队得知余副区长仍留在余味的病房,打算过去汇报一下情况。刚出门,一个浑身红妆的妖娆女人擦身进来。她虽然戴着茶色太阳镜,仍然见得到双眉上扬时惊愕的表情。她摘下眼镜,说道:"看错了。"旋而退出来,腰肢连着臀部,富有节奏地一扭一扭,水蛇般地扭到护士站,和护士一问一答。想必问清楚了,朝余味和欧阳烟云的双人病房走去。
余副区长和黄队一众人在病房外商议如何处置这件事。妖娆女子才进入病房内。欧阳烟云原本靠在床头,从隋菲菲身边下地,站起来说道:"你怎么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眼角嘴角眉尖都带媚气的叶千红,她娇滴滴地说道:"两位领导受伤了,作为下属不该来看看么?"嗲声嗲气,拖音婉转,闻者无不起鸡皮疙瘩,汗毛倒竖。她摘掉眼镜,弯弯腰,算是对周围的人打招呼。举止间,流露一段天然的风骚,媚气入骨,倒有些妖。
余味虽然是她上司,却对她了解不多。安排在副总办公室,原以为欧阳烟云要金屋藏娇,余味还曾婉言相劝过他,要他慎重处之。一段时间下来,发现两人关系毫无寻常之处。叶千红进公司前,欧阳烟云只是打了个招呼,说替人安排一个关系户进来。既然他开了口,驳不开面子,照流程纳入人事就好了。公司几次大型活动和例行会议,碰面的机会多了起来。余味反倒对叶千红另眼相看;她做起事来十分飒爽厉练,与娇滴滴的模样简直有天壤之别。端茶递水,讲解主持,接人待物,可台前可幕后,俨然发展成为东辰的一张名片。以至于有什么大业务应酬的时候,对方点名要她出来陪酒。
余味酒量算大的了,比起欧阳烟云这个"二两半",一斤老白干不在话下。也正因欧阳烟云的"二两半",掉了链子,遇到人多力单的时候,四面遇伏,八方遭围剿,余味以一对百难免吃亏,叶千红竟然主动出来代酒,老板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喜孜孜地盯着她,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叶千红不露声色地道:"要陪大家喝酒可以,得立个规矩。"有人叫道:"别说喝酒,叶小姐,要命都可以,你一句话的事。"叶千红不理会他人污言秽语,说道:"桌面只见白,一应杂酒撤去。我喝一杯,大家陪两杯,酒量浅者,可自行撤退,我一个弱女子也不敢笑话各位。"在座的不是集团老总,就是企业一、二、三当家,自忖有头有脸之人,被她这一"将军",岂有自行悔棋认输之理,尚有"之士"坐中帐,遂以挡之。盘算人多势众,两杯对一杯,论人头数完全可以扭转局面,把她灌趴下。欧阳烟云已经趴在桌上人事不省,余味出手阻拦,众人都说没这个道理。一人说道:"有美作陪,酒刚喝出点味道来,你不会扫这个兴头吧?"又一人说道:"余总,不要你喝酒,你做裁判,谁先喝吐谁脱一件贴身衣服。"余味从桌下悄悄踢叶千红的腿,暗示她借故溜走,叶千红对她微微一笑,仰首举杯一饮而尽,说道:"开始吧。"连饮三杯。三杯对六杯,开始几人勉强能跟住,到第四杯时,有两人掉队,扶着到卫生间扒了两条内裤出来。待得第八杯,一人穷追不舍。叶千红嘤嘤道:"要歇会吗?"那人抚着脸,脑袋里嗡嗡作响,说道:"不能怂。妹妹,死磕到底。"杯子未拿稳,酒水全部泼洒出去,勉强添一杯,刚碰到唇边,怎么送却送不到嘴里去,整个人顺势往桌子下面溜下去。叶千红说道:"你自己脱还是我帮忙脱?"那人状如死猪,毫无反应。
余味和叶千红不禁会心一笑。后者道:"战斗力怎么样,没给你丟脸吧?"余味笑道:"谁说女子不如男,疾风扫残云,刮目相看。"叶千红笑盈盈地说道:"本人千杯不醉,我一般喜欢后半程发力。"余味兀自打个转,周围伤兵满营,一个个大老板平常飞扬跋扈,如今东倒西歪,哪里顾得上什么仪态、风度。余味去摇欧阳烟云的肩膀,说道:"你倒省事,一睡不知,刚刚叶总帮我们打了多么漂亮的一仗。"叶千红眼神一闪,颤声说道:"叫得这么疏远,你可以叫我名字。"余味说道:"好的,我让服务员给你上杯好茶,醒醒酒。"叶千红提醒道:"千杯不醉哦。我想回家了,可惜开不了车,一个姑娘家家的,叫车又不方便。"余味说道:“这个好办,你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明天这些人见了我们都得怂。”叶千红头一扬,随手束了束头发,再放下来,说道:“这些人无非见我长得漂亮,动了歪脑筋,我要告诉他们,我是他们惹不起的人,整整他们,谅他们也没什么意见。“说完,直瞪瞪的瞪着余味,说道:“你看看我,我长得漂亮吗?”余味避开她直咄咄的眼神,说道:“漂亮。”叶千红说道:“再漂亮也赶不上你夫人漂亮吧?”余味须臾之间接不上话。叶千红噗嗤一笑,说道:“我逗你玩儿呢。“余味说道:“我知道。“叶千红说道:“你肯定不知道一件事。”余味问道:“什么事?”叶千红说道:“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余味说道:“还不是两个肩膀扛了一个脑袋。”叶千红这次选择了笑而不语。
余味叫好代驾,拖着欧阳烟云上车,先送叶千红回家。叶千红所住的蓝湾别墅,价格不菲。余味好奇心大盛,一时摸不清她底细,也懒得惦量。只见她脱掉高跟鞋,提在手里,靠着车窗说道:"请你喝杯咖啡。"余味浅笑道:"免了。"叶千红说道:"我可是第一次主动邀请一个男人,被拒绝了很没面子哦。"余味不为所动,笑道:"太危险了,我赶紧走了。"叶千红说道:"你所说的危险,指的是你还是我?"余味指着欧阳烟云,笑道:“我这儿还有一个累赘。”示意司机可以驱车走了。叶千红千娇百媚地横他一眼,脱掉高跟鞋拎在手里,光着脚丫往里走。红艳艳的枝头,凤凰树下,她走得很慢很慢,时而转头,时而朝前走,时而翩翩起舞,时而落寞无声,时而张开双臂,俯身飞翔,像一只脱线的风筝,更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小狐狸,回到深山老宅处,安眠。好像快乐是大家的,孤独最终给了自己。美如果是一种错误,以娱众人后,残碎与伤口只有自我舔舐,而男人们的眼神还是毒辣辣的,色迷迷的,恰如你怎么奔跑,怎么挣脱,你还是只小猎物,逃不了猎人的猎枪与陷阱。
几分钟的路程,被叶千红走得寥寂且漫长。余味看叶千红的时候,叶千红正好往他这边看。不知为什么,余味看出了她的孤独,觉得她有一些故事,她人前奔放的个性背后,藏匿着人后不足为外人道的逍遥的伤。或许这只是一种直觉,她是个向往自由的人,而越是向往自由的人,往往被束缚在一个地方,不得迁徙,不得动弹。
严格来说,余味和叶千红还不算太熟,但他隐隐觉得她过得不快乐。人跟人的相处模式有时候就这么奇怪,三言两语间,虽然对一个人的印象说不清道不明,但已看穿了她一样。余味叫了一下司机,这次,停下来的车真的要开走了,驶上宽敞的道路,经过街区,灯火更亮堂了,更有烟火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