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过了头,到最后总难免落寞。甘柠自然摆脱不了这种负面情绪。有时候想搞出点动静渲泄一下,有时候想暂时麻木自己,相当于打一针封闭,可毕竟是伤筋动骨的事情,痛苦总是不期而至,从五脏六腑翻滚出来,像极了抽筋剥皮。往往兴奋与苦痛过后,便有了虚脱与虚妄之症,明知病理,明明有药可医,却不愿诊治。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做不好。
甘柠虚脱了,说道:“老余,不喝了,喝不动了,再喝就吐了。但是不代表我输了。”甘柠十分对余凡是的脾气,喜欢她一股子爽快气,他说道:“是我输了。你能和我对局到现在,还是一个女子,了不起。”白晚晚泡了杯绿茶,凉了一会儿,让她喝两口。扶她移步到沙发上。甘柠喝完茶,头埋在白晚晚腿上,一手搭着隋菲菲。
甘柠的婚姻状况柳如絮知道的相对少一些,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年纪,正是对爱情和婚姻憧憬的时候,倒不是客意让她疏离这种残忍,至少又有一半这方面的原因。
顾四姑和宋晓梅都称呼甘柠为柠柠,问道:“有没有事?去卧室睡会,等下休息好了再弄点你吃。”甘柠没抬头,说道:“没事,我心口跳的好快,我让晚晚给我抚抚就好了。”白晚晚在她心口抚来抚去,为她顺气。隋菲菲则轻轻按她的头部。柳如絮重新往茶杯里添了水,关切之情写在脸上,说道:“三姐喝得太急了,还难受吗?”甘柠说道:“还好。”这时,甘柠枕在隋菲菲腿上,又说道:“一个顶级设计师,一个高级事务所资深会计,给我捶背按摩,一个白衣天使给我端茶递水,我这待遇,超五星级了。一个字,爽!”隋菲菲轻打她一下,说道:“你就嘴硬。”甘柠脸上飞着朵朵红云,对顾四姑和宋晓梅说道:“两位妈妈,不要担心,我没喝多,就是喝急了。”白晚晚作证道:“多是可能没多,就这憨女人,再来个二斤也能喝下,就不知道喝完了还顶不顶事?”甘柠哈哈笑道:“你挤兑我。”顾四姑收了余凡是的杯子,说道:“你也别喝了。”余凡是大不以为然,说道:“你们女同志也吃得差不多了,说话我也不大爱听,你们去聊你们的,我和老余再小酌两杯。”白天成正有此意,光看斗酒去了,喝得半吊子上,不痛不痒,加之这段时间整日和余凡是厮混,革命之谊越来越坚固,说道:“亲家母,你们聊天去,我们男的再喝点,有我在,你放心,都不会过量。”顾四姑不好说什么了,听他这话比较放心。宋晓梅笑道:“有你在,恐怕也没什么好让人放心的。”
大家笑了一阵。余凡是提高嗓门,说道:“余味,白光过来,还要三请四接?没听见你爸说'我们男的再喝点'。”余味抱着余小味,腾手让宋晓梅吃饭,宋晓梅刚好吃完,又接过余小味。
白光往柳如絮跟前凑,恨不得像根鞋带,绑在她鞋上,走路生风;像条带子,系在她衣帽间,垂下来,还有轻轻的风;像管口红,粘在她嘴上,唇齿生香,还很甜。白晚晚一个劲赶他,说道:“去哪边喝酒,让我们好好聊聊天。你女朋友暂时由我们保管,跑不了。”柳如絮叫道:“二姐!”白晚晚没住口的意思,说道:“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不知道准婆婆要和准儿媳要聊聊天,思想上对接对接。”宋晓梅说道:“小絮头次来家,不好老开玩笑。”白晚晚点头说道:“好的。”语调一转,说道:“是啊,有了儿媳,女儿要不要无所谓了,反正我是没人疼没人爱了。”甘柠“啪”一口亲在她脸上,说道:“没人爱,我爱。”隋菲菲讥笑道:“放着余味不要,要你爱,你好大个脸。”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吱吱喳喳地闹在一起。
闹累了,白晚晚坐正身子,喘息道:“老幺,你坐我这儿来,宋女士要找你唠家常。”宋晓梅说道:“你们聊你们的,我这老太婆,也说不出大道理来。”话虽然这么说,人却坐了过来。隋菲菲笑道:“你是对这个儿媳妇太满意了。”宋晓梅说道:“那是不假。”众人围坐一团,聊着聊着就融入进去了,拉拉家常,亲热而松驰。柳如絮放松下来,宋晓梅看她则是一百个满意,心想:“看白光着五不着六的,找媳妇一点也不马糊。”
这边,余味倒酒,白光坐在下首,头不时回过去,听听那边在讲什么。余凡是说道:“想和你女婿喝杯酒不大容易吧?”白天成说道:“余味事业越做越大,就是不喝酒我也高兴。来,我陪你一个。”余味连忙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个。
其实,白天成一直对余味心怀愧疚。因为他和白晚晚结婚之初,宋晓梅坚决反对。认为一个高材生嫁给一个高中生,一个专业设计师嫁给一个工地包工头,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对应一个思想贫瘠的小农意识家庭,不对等。以后婚姻关系双方和两家相处的方式都会产生矛盾。说到底,对白晚晚的婚姻状况抱了悲观的态度。与其将来让女儿痛苦,不如现在掐断。正是白家这种明断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余凡是,使得两家关系低至冰点,导致谁也看不上谁,谁都认为自家有理,彼此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做了很多冲动的事。好在白晚晚和余味的坚持,让白家认识到错误的定论,和用有色眼睛看事物发展态势的可怕性。归根结底,谁不希望自家女儿嫁个好人家,过得幸福。而预判的错误性,使得两老口,每每见了余味,总像见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又是愧疚又是欢喜。只是有些做过的事,再用言语表达出来,已经不大好意思了。
所以,白天成和余味对饮的酒里,带了对余味又是愧疚又是欢喜的成份。心里无狭促鬼,所以,酒下喉特别顺。现在,反观宋晓梅,对余味赞不绝口,和白天成聊天的时候,再提她过去干的一笔糊涂烂帐,她绝口不提,反责怪白天成空戴一副眼镜,四只眼睛加在一起,还是没有远瞻性。白天死也不说别的,只是说道,你也是四只眼睛叠在一起。两人倒不争吵,互相嘲笑取乐,做过老师的人说起修饰词特别有韵味,所以多用修饰词互呛,又文雅,又显智慧,还能笑中暗暗认错。因为,他们看到余味和白晚晚婚后相亲相爱,有了余小味,各自在各自领域取得不凡成绩,做老人的,老了老了,就图个圆圆满满,平平安安。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做子女的要比自己过得好。
如今,不成气的儿子和以前大为不同,又初带女朋友认门,暗自观察,这个女孩子各方面十分优秀,心中不觉拿柳如絮当准儿媳妇对待。人逢喜事精神爽,白天成越喝越快,杯中的酒越剩越不耐喝。
余味忍不住提醒白天成道:“爸,慢点。”白光睁大眼睛,好奇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变成酒娄子了?是不是余叔叔把你带出师了。”余凡是说道:“你爸高兴,没看出来?”白光拿了酒杯,说道:“爸,我也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酌一口。”白天成笑道:“我不占你便宜。”说完,喝了一杯。去拿盛酒器,发现里面滴酒未剩。余味说什么也不添酒了。白天成吟道:“圆招缺,盈招损,物润极燥则枯。”余凡是抓头挠腮,疑惑道:“说的什么?”余味笑道:“爸说的是酒喝到七八分刚刚好。”余凡是说道:“局气。”提杯停箸,将杯里剩下的一点酒,和余味喝完,放下筷子。
白光不等吩咐,沏好一壶茶,放在饭桌上,自行去了柳如絮那一组。宋晓梅在讲白光小时候的一些逸闻趣事。从尿尿和泥敷脸扮京剧脸谱讲回到怀上白光,已经做好丢掉工作的心理准备。谁知学校建设分校,两年后又被返聘回校执教。柳如絮说道:“天底下母爱最伟大了,至柔至刚。白光,你听见了没有?”白光抱着脑袋,笑道:“我原来是个超生儿。妈,你不说我真不知道。你瞧好吧,我不会给你丢脸的。”白晚晚也是第一次才听宋晓梅为了生白光放弃工作的事情,说道:“妈,你和爸瞒得挺紧的,这事我都不知道。”宋晓梅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宣扬得天下人都知道。”甘柠插嘴道:“人面对抉择,需要勇气。宋妈妈,当时你一定很难,真了不起!”宋晓梅却挥挥手,表示不值得一谈,换了谁都会这么做。因为母性代表了一种坚韧的力量,与生俱来,没有值得炫耀的地方。
柳如絮因为职业使然,对母性的理解力更为通透。医生是一种群体性动物,每天面对无数次病人及病人家属对生与死抉择的场景,因此,更加敬畏生命,更加歌颂生命。延续生命是本能,是职责所在。从某种意义上说,宋晓梅做了一件和她相同在做的事情。在自己看来是本能,在别人看来已经足够伟大了。大爱无疆,无论对个人,对组织,还是对社会的进步,都至关重要。
白家自上而下十分看中柳如絮这个姑娘,柳如絮对白家的全体成员也大有好感。这个家庭有一种被文化沉淀后散发淡淡书香的氛围,如果要再形容具体点,她就说不好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慢慢感应,慢慢融弥。
余味顺便接余小味回家。要不是第二天要上班,估计大家聊得更晚。临走前,宋晓梅又是舍不得柳如絮,又是舍不得余小味,又是舍不得顾四姑,逐一拉着手说个没完。白晚晚从她身边过的时候,说道:“估计现在女儿是你最舍得的人了。有儿媳,有外孙,有闺蜜在侧。我有自知之明,女儿在你心里没份量了。”宋晓梅说道:“没份量,我生干嘛,你出生时七斤八两。”隋菲菲说道:“宋妈妈这话说得太好了,以目前看,就是破一百一的份量了。”
下了楼,白光打车先送柳如絮走了。雷小海开着车和欧阳烟云一起来接余味。与其说是接,还不如说押解。城建集团的薛总攒了一个局,点名要余味余总到场。东辰与城建有着千丝万缕的业务往来联系,双方虽然闹过几次不愉快,关系却不至于僵化,况且余味和薛总是老相识了,两人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关系。余味接到城建老总的电话,更是推辞不得,只能打起精神去应酬一下。叫了代驾,隋菲菲、甘柠和余家人各一辆车,先送他们回家。
在车上,余味问欧阳烟云和雷小海道:“薛总说丽云都的花魁,是不是叫什么元元的?”欧阳烟云回答道:“是的,连你都听过她的名头?”余味说道:“还不是你俩天天在我耳边鼓噪。”欧阳烟云手指雷小海,不好意思地说道:“是这小子吹的。”雷小海愤愤不平道:“都说她如何如何漂亮,没见着真人,砸钱也不行。说什么只见有缘人,一个戏子,谱大得很。”欧阳烟云紧跟着说道:“提起这个就来气。都怪你!”矛头直指余味。余味不解道:“我碍你什么事了?”欧阳烟云诉苦道:“你是我们老大,不带我们去立招牌,太栽面了。你知道外面娘们儿怎么形容你吗?'石美男'。”“石美男”三个字声音说得小,余味没听清,也懒得问,总之不是好话。他说道:“平时,你两个提起泡妞,自称天下第二,没人敢称天下第一,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邪劲去哪儿了?”雷小海说道:“自信倒在,总得分时候,关键时刻还得靠你,你的招牌比我们好使。”欧阳烟云急道:“绕什么弯子,等会去了,你要求见见元元,让我们也开开眼。”前半句损雷小海,后半句央求余味。余味转头看了看两人,说道:“两位老总,我知道了,成与不成,我试试。”说完,倒在雷小海身上,眯瞪一会儿。欧阳烟云和雷小海自然是心领神会,喜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