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味先飞广州,再飞到香港转机,抵达香港的时候,和白晚晚视频聊天报备行踪。两人聊得不亦乐乎。下午的时候,白晚晚还在睡梦中,被一通电话吵醒。隋菲菲说难得星期天,你亲亲的好老公出差,形单影只,不如叫上老幺一起去甘柠私人会所做做保养,等她哪天热情劲一过,会所说关门就关门,再想敲她竹杠就没那么方便了。白晚晚有一段时间一度热衷练瑜伽,大半年过去了,练不出个所以然,中间便荒废两年时间,基本拉伸动作已经很勉强了,便失去了热度。不过,她的形体依然保持得很好,这和她控制碳水化合物的摄入量,坚持有氧运动不无关系。这些余味能陪她一起做,而瑜伽余味陪不了她。两个人业务上各有各的一摊子事,仅剩的时间非粘在一起不可。白晚晚说老幺要去散打馆,你拉她去做护理等于是赶鸭子上架,她肯定不去。隋菲菲说我俩去,我们比不上老幺,她二十多岁,不保养脸照样嫩得掐出水,我们一只脚已经迈进四十,另一脚虽说拖在线外,仅是临门一脚的事,再不保养,人老珠黄,走下坡路刹不住车了。白晚晚说你还不是换着花样打扮给欧阳一个人看。隋菲菲说对喽,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一点点办法。白晚晚说你说破大天我也不去。余味去了国外,我成天撒开脚丫乱跑,像什么话,还不如搁家里呆着,陪陪小孩,陪陪公公婆婆,一家人多好啊。隋菲菲说瞧你这点出息,你是不担心,就算你老成了七八十岁老太婆的模样,余味还是待你如初恋,我家那位,我对他可没这个信心。白晚晚说少去一趟美容店防碍不了你的美,你过来吧,咱们一起做一顿饭吃不比什么香?隋菲菲说啊?我在吃代餐。白晚晚说你别作丑了,平时能忍,这个时候忍得住吗?隋菲菲说那好吧,既然你一个劲地勾我的馋虫,就是要麻烦顾妈妈,我要点几个菜,鱼生一个,煎螃蟹一个,椒盐皮皮虾一个,海蛎煎蛋一个,杂鱼一个,我带上两瓶年份红酒过来,晚上好好喝两杯。白晚晚说你嘴倒刁,记得这些东西。隋菲菲说尤其焗螃蟹,慢煎裹汁,调料配齐,太好吃了,比清蒸的好吃多了,那个香哦,太诱人了,不能说了,想起来直流口水。白晚晚说那我起床了,你过来,一起去逛逛菜市场,带你感受一下人间的烟火气息。隋菲菲家里一个月难得开伙一次,说好啊,我先打电话邀甘柠,我一说攒局,你信不信,就算她手头上沾着几千万的生意,保证立马放下来屁颠屁颠地跑来。白晚晚哈哈大笑,说我信,她真是这样。
隋菲菲先接了甘柠,兜了一大转,再过来接白晚晚和余小味,这次去的地方是码头集散中心,里头有一家老海鲜批发市场,规模小,却不乏各色海鲜和大货。从引桥下来,是一条宽绰的内部道路。街面整洁,路面灰色暗沉,石板铺陈,看上去有些年头,就算积了水渍,不易打滑,易于冲洗。路口外连着一条通往码头的路,道路笔直,海堤漫漫,修建得极是气派。听得涛浪拍击堤坝前石阵的声音,浪如碎珠飞散,胜似白雪。停靠好车辆,开门见海,脚下犹有浪声涌动,十分惬意。下了车,忍不住驻足,吹一阵海风再走。
回头数步,进而往里走,甫到左首第一家店门口,一股咸腥味扑鼻而来。这家店专经卖螃蟹和大龙虾。隋菲菲挑了二十只兰花蟹,十几只黑青大膏蟹,一只大龙虾,去下一家店买了处理好的海砺肉,沙虫,鱼胶,逛了十几家店,几人收获颇丰。甘柠还想买些杂鱼,老板告之断了货,下次买杂鱼得趁早市来,那时渔船回港货源充足,又新鲜又实惠。余小味盯着玻璃箱里的龙虾、海鳗、小鲨鱼不敢拢上前,他不喜欢张牙舞爪、黑乎乎的东西,但见些花螺,苦螺、贝壳、彩虾之类的,就另当别论了,伸手在水里摸,一只只地捉。甘柠说道:“儿子,你喜欢是不是?”余小味点点头,手上全是水。甘柠说道:“买些回去养着好不好?”小孩喜欢一件东西本是一时兴起,贪个新鲜劲,买到手了就丢,并不一定是真的喜欢。白晚晚说道:“你可别惯坏他。”甘柠说道:“我买给我儿子的,又不是买给你的,你可管不着。哟,你吃醋了。”白晚晚说道:“胡闹嘛,他要天上的星星呢?”甘柠说道:“我上天摘给他。”余小味偷望一眼白晚晚,眼里尽是期盼之色,白晚晚不忍拂他的意,说道:“买吧,你干妈宠你,等她老了,你买糖她喝。”甘柠蹲下身子,说道:“我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以后我的钱都给你了。”余小味似懂非懂,说道:“好,我养你。拉钩。”小手拉大手,余小味念念有词,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大拇指和大拇指相互一按,甘柠说道:“盖章。”隋菲菲说道:“你想得挺远,你个商人,满身的铜臭味,拿这事来做交易。余小味,你别上当,千万别被眼前的小恩小惠收买了,你认清这个老阿姨的丑恶嘴脸。”甘柠笑得直不身来,说道:“你这张臭嘴,太臭了,但是我不生气,你没招了吧?我就爱我儿子,管你什么事。”说完抱起余小味亲了一口,说道:“我们走。”一手指着白晚晚和甘柠,颐指气使,说道:“你们两个仔细拎东西,跟上来。”隋菲菲说道:“晚晚,你瞧她美的!”甘柠说道:“我有个这么可爱的儿子,可不美吗!”隋菲菲说道:“你拣现成便宜,得个儿子,不用你的肚皮,又……”甘柠笑容可掬地问道:“又什么?说出来啊。”隋菲菲及时住口,嘻嘻笑了两声,不然后面的话似乎不大雅观,嘴上仍较劲,说道:“我就不说,急死你。”隋菲菲后半句话是要引到余味身上,和上半句合在一起,大意是甘柠得个儿子,不用自己个的肚皮,又不用余味帮忙,省了很多麻烦,少了很多乐趣。此话要是由一个外人和甘柠开这样的玩笑,她本身没有生育能力,避讳犹恐莫急,这里自然又不一样,完全是闺蜜之间揶揄调笑的话。白晚晚听得分明,偏不好说什么,伸手轻轻打了一下隋菲菲的肩膀。隋菲菲说道:“你打我干什么?”白晚晚说道:“你该打。”隋菲菲说道:“我什么都没说。”甘柠说道:“你说不说照样该打。”隋菲菲说道:“啊哟,合伙欺负人。”白晚晚说道:“你问问自己想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隋菲菲笑嘻嘻地说道:“我想晚上多吃肉。”甘柠随口骂道:“去你的。”白晚晚说道:“好,让你一人吃。”甘柠慢腾腾地说道:“那怕也不行,你们看着,我一个人大吃大喝,我不是这样的人。”
晚上,白天成、宋晓梅和柳如絮过来了。大家经常一起聚餐,彼此熟络,不用讲那些客套,更不必拘束,尤其甘柠言语辛辣,异常活跃,擅长搞怪,是众人里不可多得的开心果。大家心里清楚,她是通过这些无厘头的搞笑方式,来遗忘离婚带来的创伤,不免为她担忧的同时,希望她快些调整好状态,从阴影里走出来。甘柠觉得自己状态非常好,只是她不知道在大家眼里,她的状态恰恰很糟糕。她以为自己迈过去了这道槛,不知有一只脚尚在门槛之内,所处的仍是百惑成困,欲解而不能的窘迫局域。毕竟,离婚只是去办一道手续,而近十年的婚姻,二十年对爱情的执着,一个初恋的男人、相伴的丈夫,这些统统不作数了。这些印在时间长河里的印记,还要由时间慢慢一点一点去磨平,非一朝一夕之功能办得到。
不过,甘柠的状态确实比离婚前后的那段时间要好得多。人总得靠希望活着,而不是一味地沉溺过去。美好的东西常常让人欲罢不能,一旦失去,必然痛苦万分。好在缤纷万象,可以追求的东西千万种,总有一种能弥补不足,纵然有些人不可替代,却不是不能完全缺失,再不济还有一种力量叫做信仰,依仗这个可以苟活。只是,翻山越岭,调转身头,发现世界千好万好,独不如这般好,世上千人万人,始终不如他好。失意的人心头带伤,未免尽惹尘埃,内心深处总是留有深深的遗憾,总是有无
尽的惆怅,总是有一个无人可诉的隐秘角落,在夜深人静时,在独自一人时,时时提醒自己,这是一种可怕的孤独,如影随行,挥之不去。
所以,甘柠害怕孤独,喜欢人多的地方。像这种家庭聚会形式的聚餐,轻松自在,让人打心底里觉得舒服。如果说在外面,和人交际是另一张嘴脸,那么在这里可以卸下层层伪装,重新做回自己。聚会里只要有甘柠这个楞头青和余凡是这个老顽童,最后往往变成二人的主场,其余的人要么窃窃私语,要么静观两人表演,要么从中怂恿某一方。这时,甘柠猜拳连输了两杯酒,喝了一杯,欠了一杯帐。只见她袖子高高撸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时而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招数变幻,“四季发财”、“五魁首”、“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匹马”、吆喝越来越卖力,出手越来越快,趁着这股子猛劲,三下五去二,连扳两局。甘柠喘得一口气,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余凡是说道:“不怎么样,取得小小成绩就骄傲自满,以后怎么能有大长进。”甘柠说道:“激将法对我没用。”余凡是故意拉慢她的节奏,说道:“再来。”果然,语速一慢,出手一慢,还是甘柠输多胜少。甘柠喝高兴了,不再欠输下的酒,少不得白晚晚、隋菲菲帮她代杯。照她这个输法,输的酒没喝完,人早喝趴下了。余凡是笑道:“柠丫头,今天不在状态。”甘柠说道:“比赛还在继续,鹿死谁手言之尚早,再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