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晚交卸了一半的工作量给江心玉,相对压力减半,着实轻松不少。每天除了改改稿,定定妆,虽然因为对接的原故,跑的地方多,见的人也多,交割清楚了,实则操心的少。毕竟方方面面基本成型,能做的只是动动细微处,不伤及筋骨,到了时间,再验收一下成品的整体效果,基本就是这一套流程,轻车熟路。记得,入行之初,模特试装,非得亲自跑过去凑个热闹。看着自己设计的衣服和珠宝,一件件穿戴在身上,兴奋得不行,非常有成就感。如今,这种功利心淡了,虚荣心退化了,却更加成熟了,对驾驭起各种风格的作品,更加灵动圆润,极富个性,颇有大家之风,更受拥趸追捧。
要知道,做一个系列,从服装到配饰,还是比较磨人心性,费把子力气。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白晚晚准备换换脑子,从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好好休息一下,陪陪家人陪陪姐妹,看看书,顺便充充电。要保持创作的灵感和顿悟,心情愉悦是一方面,劳逸调配是一方面,然后,才华是基石,相辅相成。这些年,白晚晚在设计界名声大躁,与好的构思,以及解读构思、超强的执行能力密不可分。她的idea往往来自电光火石之间,看似偶然所得,其实与她密切关注周围的人和事的习惯不无关系,而这些看似平淡又符合逻辑的人和事,经过她的脑子一处理,就衍演成五花八门的奇思妙想,而立意之高,就决定了作品的高度,自然能打倒同行业中的一大片,成为其中翘楚。以致外界评论她的作品“意与境的结合,古典与现代的完美融合。”称赞她“是一个充满灵性的超现代主义大师。”
在新鼎盛,她的地位无可推崇,是杨不同仰仗的干才,签约拿单子的保障。只不过,随着江心玉的到来,与杨不同产生千丝万缕的瓜葛,一向精道的杨不同经常干些临阵倒戈的蠢事,以致江心玉一度天真地以为,白晚晚的地位她能撼动,是以上演了一曲又一曲“逼宫”大戏,在白晚晚看来,更像一场闹剧,徒惹人厌烦。
人红事非多,说得一点也不假。这天,白晚晚碰巧遇上新和锐的郑则明,简单应酬后,便分开,全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白晚晚和甘柠、隋菲菲、柳如絮约好了饭局,便直接去了天天渔港大酒楼。甘柠、隋菲菲先到,柳如絮还在赶来的路上,白光从工地去接她,兜兜转转,估计还得好一会儿。趁等老幺的空闲,几人说着闲话,正好欣赏一下窗外的景色。中间隔着一道海,酒楼左前侧是蓝湾半岛,右前侧是海沧大桥。夜幕低垂,一线线的灯火蜿蜒如游龙,光亮将海水映得波光粼粼,起伏难定,涛声不断送过来,时高时低。包厢内空间极大,区间设计泾渭分明,置有大沙发、一应抱枕、靠枕、摆件、插花、茶座、焚着氲香,品着茗茶,清淡雅致,耳鼻眼喉各有饱尝,十分受用。甘柠本来要去湖滨南路吃日本菜,房间里配着煎、烤两用的架炉,白晚晚嫌太麻烦,又嫌烟火气太重,鱼生也吃不惯。隋菲菲建议去嘉禾路的宴遇,那里各色菜品、小吃、饮品、店面装潢虽然不错,可是去的次数多了,渐失新鲜感,也不太想去。于是,白晚晚左挑右选就选了这个地方。都不太常来,反而有一种初到贵宝地产生的惊喜感,而这种陌生缘于新的视觉,发现让人愉悦的风景。说实话,吃遍无数条街,真正吃东西的时候,吃得下多少?还不是藉着个名头,大家聚拢在一起,以娱时日。喝酒的时候有个下酒菜,说心里话时有几个真心的朋友倾听,看风景时,再看看身边,都是几个值得信赖的人。
再说,菜陆续上上来,眼看行缰就马的当口,白光和柳如絮就来了。柳如絮先说道:“抱歉,各位姐姐,久等了。”甘柠说道:“谈恋爱的人,原本要比正常人慢半拍,迟到是可以原谅的。”隋菲菲也说道:“今儿是姐妹聚会,白光,你来算怎么回事?”白光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手握拳内弯,两肘朝外,露出肱头肌,说道:“虽然几个姐姐年龄嘛,是大了点点儿,要论容貌,也是风韵犹存,要是有些没长眼睛的登徒浪子前来啰皂,我好做护花使者,保护诸位。”甘柠用手遮住大半张桌子的菜,大声嚷叫道:“说谁老呢!我看你纯粹欠削,你是不是不想吃了?跟我拽文,玩勺把子去!”隋菲菲出个馊主意,说道:“看你和老幺练散打,长了点本事,要不这样,你端把椅子在门口守着,这样就不怕坏人来打扰了,我们也能安心吃饭。”柳如絮嗔道:“看吧,你这张破嘴闯祸了吧,还不说点好话。”甘柠说道:“不是老幺替你求情,非赶你出去不可,还嫌我们老?”白光从座位退出来,侧身面向甘柠和隋菲菲,一人深深躹了一躬,一连串地说道:“小弟一时贪嘴快,冒犯了姐姐,这里赔不是了。以后有什么牵马坠蹬的事,我一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万辞不辞。”扭过头,观察一言不发的白晚晚,她不说话,自己心里没底。白晚晚顾着拣菜,片刻,眼神飘向他,说道:“少说话,多吃饭,嘴占着了,没空啰哩八嗦。”白光“嗳”了一声,得了令,入了席,埋头苦吃,真没说什么话了。一双眼睛叽哩骨碌地乱转,他被憋得发慌。不让他说话,毋宁于死,但是在如此情形下,已引起公敌之视,再说得眉飞色舞,怕也讨不到什么好脸色。众人见他这个做作劲,笑得撑不住,你一言我一语,不停逗他话。他开始尚能自制,后面实在绷不住,胡言乱语地调侃,再度成为攻击对象。好在他天性豁达散漫,说他不好的地方,仍不以为忤。要不是白晚晚在场,他绝对可以发挥到最佳的状态,但白晚晚在场,情形大为不同,他纵有千百张嘴,只能将话压到肚子里去了,灰溜溜地认怂服输了。
大家不再捉弄他,说些姐妹儿之间的话。吃得差不得了,白晚晚去大厅结帐。收银员手一抬,微笑说道:“那边那位先生已经结过帐了。”白晚晚循着手指的方向,见到郑则明向她笑着招手。白晚晚不想欠他这份人情,要把钱给他,郑则明执意不肯,白晚晚只好作罢。
郑则明说道:“你不差这个吃饭的钱,这是刚好碰上了,顺便一道付了,要请你吃个饭你未必赏脸,这是我的荣幸。”白晚晚说道:“巧了,今天碰上你两回。”郑则明说道:“我直说了,请你请不动,只能出此下策,专门等你,想见你一面不太容易啊。”郑则明连声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由他引导,两人在二楼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服务员拿来用具,郑则明悉心调了一杯茶,说道:“你尝尝,可以去去海鲜的腥腻。”白晚晚笑道:“谢谢。郑总恐怕不是专程请我喝茶的吧?看来有什么事?”郑则明笑道:“那我开门见山,老生重谈了。听说你在新鼎盛过得不怎么愉快,我还是一如既往地非常欢迎你来新和锐,如果我们联手,就是王炸组合!至于条件,你随便开,我绝不含糊。”白晚晚说道:“承蒙郑总看得起,我还是那句话,我这个人没多大出息,也没多大野心,喜欢安定,目前不打算挪窝。如果哪一天,真有什么想法,我必然第一时间告诉你。”郑则明处变不惊,这个答案显然在意料之中,说道:“我倒没有急着要你给我答复。白设计师,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新和锐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白晚晚最怕应酬这种场面话,以笑代过。郑则明继续说道:“说实话,江设计师的出走,对新和锐有一定影响。她的为人想必你有一定了解,不是她背叛了新和锐,我成心诋她捧你。可她是小才,你是大才。她德不配才,你德艺双馨。我听说她和杨不同走得极为亲密,这可是兵家大忌。以我推测来看,江心玉势必排挤你,坐上一姐的位置。杨不同原先是个狠角色,可是有了江心玉这团稀泥,倒成了糊涂蛋,只能牺牲你的利益,保全江心玉的利益。长此以往,新鼎盛的前途何在?你的前途何在?相信不用我多说,你已有所触动。”
白晚晚身在新鼎盛,杨不同的麾下,虽然和江心玉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但终归是同门,面对有人掀丑揭短,不至于火上浇油,再踏上一脚。这是她做人的原则问题。杨不同对她有知遇之恩。每次江心玉怂恿杨不同出丑卖乖,她选择妥协,潜意识里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江心玉没来之前,杨不同对她没话说,不遗余力地让她在创作上突破瓶颈,有了很大的拓展空间。可以说,没有杨不同的助力,就没有白晚晚今时今日的成就。然而,人到了一定的高度,没有了冲锋陷阵的斗志,容易志得意满,不是毁在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就是死在骄横无度上。如果参照郑则明的话,想一下,杨不同两者兼而有之。郑则明的话外音再明显不过:新鼎盛迟早要拖死在杨不同的手里,间接行凶者就是江心玉。而白晚晚在这里,逐渐丧失往日的优势与地位,迟早要被排挤出局,从长远考量,更没什么前途。又用隐晦的方式指出江心玉私生活混乱,杨不同私生活混乱。混乱不要紧,关键影响到公司运营上来,这种局面小则小可,大则大可,一旦出了问题就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看来郑则明没少做功课,新鼎盛的一举一动尽在他耳目中。商场本如战场,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郑则明应该是动真格的了,自从江心玉从他那里被挖角后,再没看见他和杨不同有接触的举动。这回,两人彻底撕破脸了,要拼个你死我活。可见,杨不同的一番猛虎操作,对新和锐的打击力度小不了。
新鼎盛后来居上,挤掉新和锐,稳坐行业间的头把交椅。原本在短时间内,郑则明看不到任何赶超的希望。谁承想,由于杨不同的目光短浅的操作,使新鼎盛内部出现分化迹象,而他已经失去忧患意识的嗅觉。原先他是主推白晚晚,江心玉次之。然而,江心玉越来越不受控,偏偏杨不同沉溺女色不能自拔,如同活了三千年才碰到一个江心玉一般,要舍了她,脑袋里第一个念头:万万不可,便公事私事事事紧着她优先,造成公司混乱的局面。郑则明见有机可乘,自然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抓住这个机会。他一方面努力培植新人,一方面继续说服白晚晚投诚,阻击一战。郑则明将形势看得十分清楚:白晚晚是一流设计师,反观江心玉沦为二流三流之类。再从品性上鉴别,白晚晚有德艺有节操,江心玉有点类似跳梁小丑的得志小人,归为红颜祸水一类。相较之下,立判高下。白晚晚固然难请,可是请到后,请不请得到另说,最重要的一点,她无论从忠诚和能力方面来说,都让人放心,都能以一当十,独挡一面,主要能使公司受益。因此,非请不可。
是以,郑则明作了长远打算,并不急于求成。即使现在白晚晚不应诺,也不能让她一口回绝。那样,局面对于郑则明就有些被动。他拿出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的诚意,总有转寰的余地,何况事情的发展总是存在变量,事在人为嘛。见白晚晚接完电话,郑则明说道:“谢谢白设计师赏光,鄙人倍感荣幸。以后还有叨扰的地方,望谅解。你忙,我先走了。”白晚晚微微一迟疑,说道:“郑总言重了,让你破费了。你说的话我会考虑,但不能给你答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