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余味高看薛总一眼,作为一个商人,追逐利益使用手段在情理之中。比如说,李元生和舒义海拉余味投资,调头又拉上死对头罗兴。一个多亿对他们来说,实在难以固本清源,止渴生津。他们再去拉合伙人,不能考虑余味和谁是死对头,而是考虑出资多少的问题,出资多少考量到是否值得得罪老关系户——余味一方。这是正常商业运作,如有妇人之仁,舒、李二人也不会在固有成绩的基础上,再去新行业施展拳脚。历来成者王,败者寇,做大事拘泥于小节,到头来是作茧自缚。
薛总跟罗兴“捆绑”过一段时间。他打心底看不上罗兴,这个人无非就是仗势欺人,卖弄权巧。依他飞扬跋扈的性格,难逃树倒猢狲散、束手伏法的命运。所以,他早早预留了后手,无论在财务方面,还是工程转接上,各自为政。合手拿到项目,各做各的,互不掺杂。这看似简单,做起来实属不易。他从不奉稽守之道。表面看他是个两面派,其实是处事滑润。打心底他信的是自己,信的是儒家思想,又懂得变通之道,所以这个人的厉害之处,和他文化根基与超凡的远见,以及对善恶的分辨密不可分。
薛总拉上余味,附耳小声说道:“老弟,陪我去下卫生间。”余味情知他可能有什么隐秘之话要说,便起身跟他去了。
关了卫生间门,余味说道:“薛总有什么要关照小弟的?”薛总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知道罗兴最近为什么这么消停吗?”余味烊作不知,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薛总徐徐道来,说道:“听说组织要对罗副市长着手调查了,他叔父要是一倒台,他是个什么玩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至此,余味才完全相信薛总合作的诚意。薛总在业界的精明人尽皆知,他是要和罗兴分割清楚。薛总继续说道:“我和你交个底,罗兴要是出什么事,我最多协助调查一下。不是我有多牛,而是我自始至终和他划清界限。我是和他做过几单生意,但都说得清楚。他这种人,出事是迟迟早早的事。本来有很好资源,不懂得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就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余味听出话的轻重,弦外之音,等于间接判了罗兴的死刑。一个商人的灵敏度首先就是保证消息渠道的畅通,藉此,退可守,进可攻。老薛的话更进一步证实以余副区长为代表的官员清蚀去秽之心,改革进取的路上很有必要清除一些孽障和拦路虎。纵观整个局势,发展经济和强化基建是城市建设的重中之重,经济上来了,人文文化才能更上层楼。任何有损经济建设的蛀虫,最终,会被清除殆尽,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笔迹的,没留下笔迹的,都是一个可耻的污点。
余味说道:“薛大哥,你说得明明白白,我听得清清楚楚。你的为人我十分敬佩,我得抓住这个向你学习的机会。”薛总有感而发,欣然地说道:“你也不必过谦了。余老弟,你是人中之龙凤,你我结交之日虽多,却差点没有成为真正的朋友,一直引为憾事,今天我迈出第一步,以示嫌疑,又表诚意。”余味说道:“承蒙薛大哥看得起,我再说些官样话,太小家子气了。我一真空有结交之心,刚好给我这个机会,我求之不得。”薛总说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我还要泄个底让你知道。”语气顿了顿,说道:“小心你周围的人!原谅我只能说这么多,我要对得起你,也要对得起别人。”余味心道:“对得起别人,指的是谁呢?难道是罗兴?小心周围的人?叶千红明明是你推荐给欧阳烟云的,难道是罗兴假你之手,真正的隐喻是叶千红和罗兴有什么关联?”想到叶千红,立马否定了这种想法。脑袋里浮现出她受人虐打等种种怪异情形,一时杂乱无章,理不出个头绪。顿了片刻,说道:“薛大哥的话似乎另有深意,谢谢你的好意了。”薛总伸出手,说道:“让我开诚布公的人没有几个,余老弟,你算一个。你交了两个过命交情的朋友,欧阳和小雷也算得上人物,羡慕!一个人不管取得多大的成就,身边没有兄弟一起冲锋陷阵,没有人一起分享成果,都是不完美的!而一个商人只谈利益,不交于人,不求为社会谋福利,难成大器,不堪大用。”余味为对方身上的气度和大将之风所折服。以往两人谈的是生意,而今谈的是交情,谈的是人生,个中的情感因素自然流露,别开生面。余味笑道:“从商业谈到人情世故,谈到哲学,谈到与社会的共融性。你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薛总连连道:“哪里,哪里。”
二人聊得相投相合,忘了身在卫生间。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有人轻声叫道:“薛总,余总,元元小姐到了。”薛总陡然听到这声叫唤,喜不自胜。对着镜子又是擦脸,又是打理头发,提了裤带,又松了松,拉直西服的褶子,整个人显得兴奋又不知所措,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种美人明知得不到,就算看看也能心满意足。刚才我还有点嫉妒你,现在看来我是沾你的光,人家是来冲着你的。”余味为之愕然,说道:“怎么会?我们尚无一面之缘。”薛总释意道:“就你这冠玉之长相,鼎盛之事业,早已声名在外。关键是你和尊夫人的爱情故事,最惹美人青睐。除了尊夫人,对别的女子从不正眼相看,不引起别人注意才怪呢?'石美男'这个名号可不是凭空叫出来的。”余味笑道:“真的吗?我还有这称号!”
薛总不再作答,整理好仪容仪表,快步退回厢房。在坐的包括欧阳烟云之流,已经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迎面站着两名女子。一个是大堂经理,是薛总的老相识。另一名身量苗条,纤弱女子,生得如烟似雾之缭绕,两抹红唇,清丽脱俗之面容,蹙眉与双眼柔波含春而动,似会说话的样子,美得不可方物,美得世间难容,让人怦然心动,不敢造次。怕一个动作一个声音惊扰美人,惹她生厌。有些人紧攥双手,手心沁汗,呼吸急促,结结巴巴地想打声招呼,无奈喉头打结,倒不如无言。惊叹世上竟然有这样惊世骇俗的美女。古人说,一见倾城,再见倾国,用来形容元元的貌美,无过之而不及。连一向奉白晚晚为绝美的余味,也不得不承认,若单论长相,这个叫元元的交际花要更胜一筹。尤其她穿了一袍汉服,裙摆拽地,衣带飘袂,长发轻拢,如泻而下,扮相更衬得一张俏脸,如晶雕粉琢,实在不像人间之物。
元元向余味走近几步,体香四溢,像一朵花蕊不胜凉风之娇羞,眉宇间怜怜之意,楚楚之姿,生动活泼,艳润撩人。她惊惊怯怯地说道:“你可是余味?”声音细小酥炸,比隋菲菲说苏州话还动听,还要甜糯。余味愣在原地,充耳不闻。薛总靠得近,忙用手推了他一下,说道:“元元问你话呢。”余味才反应过来,看着元元,笑道:“真失态,看到你仿佛忘了置身何处。你既然问我可是余味?你肯定确定我就是余味了。”元元莞尔道:“都说你是个'石美男',我原以为你木木纳纳呢?不过是用情专一罢了。俗人喜欢以讹传讹,见表不知里,显微不知著。”余味说道:“谢谢夸奖,我会再接再励的。”元元轻轻一笑,说道:“别人看我,眼神中尽是贪婪与欲望,你看我,眼神清澈明亮,顶多是欣赏。”余味说道:“我也是个俗人,自然难以免俗。”元元轻声软语,说道:“你很好。”环顾一眼众人,说道:“谢谢大家捧场,希望大家玩得高兴。”朝余味轻轻含额点头,就袅袅离去了。
余味脑袋里蓦然闪过一个景象,元元眉宇间像极了一个人,只是一时间之间比对不出来,想不出是谁来。大家更容不得他有这个功夫。一票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有几个人紧追余味问道:“你怎么认识元元的?和你说了这么多话?”“她是专门来看你的……”薛总一旁说道:“元元今天心情很好,竟然主动和大家招呼了,我们沾了余总的光。”欧阳烟云和雷小海在人群中也是手舞足蹈,兴奋异常。余味看不上眼,说道:“我是初见,各位不要误会。”
大家没有单独和元元聊上只字片言,虽有遗憾,好在面对面地见着,一呼一吸在咫尺间可闻可听。美人余温与余香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人虽然走了,痴热却还在。众人如痴如醉的模样,皆因元元颠倒众生,是迷是幻暂且不说,最难消美人恩,最难过美人关,却坐实了。
接下的话题,自然全围绕元元展开。酒兴陡起,气氛炽烈。薛总悠悠说道:“古人围营妓而作诗,流芳百世。薛某恐怕让余老弟见笑了。”余味笑道:“我似乎比你好不到哪儿去,我初看元元,也看得忘乎所以。人对美好的事物的追求是天性使然。要么大俗,要么大雅,做其中一个。我是大俗,薛总儒雅中魄力十足,肯定是大雅的一种了。”
此话一出,薛总胸怀大慰,殷殷之情,直抒胸臆。从虚伪性社交中端见真挚性的共性社交,好比于假中取真。假的见多了,突然见着真的,犹似大漠中遇见绿洲,生出惜命之感,尤为难得。他娓娓说道:“我们差一点走偏了,早知如此投机,何必绕那么多弯路来重新结识。实不相瞒,我俩的关系非以前可比拟。我痴长几岁,我称兄,你道弟,可好?”余味轻举酒杯,说道:“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喝了这杯酒,意思全在里面了。”此时,全场仅薛总、余味、欧阳烟云、雷小海四人相邀共饮。余下的人自觉避让。有点桃园结义的味道。
薛总喝完酒,唱喏一声,豪气干云,说道:“痛快,痛快!既见了美人,又认了兄弟,李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也不过如此意境吧。”雷小海提议道:“没什么说的,一起走一个吧。”一众欣然而起,同饮一杯。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众人兴烈酒酣之际,也没人留意,更不知来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