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汝侠打开卧室门，面色红润得诡异，鼻头泛红蜕皮，眼神涣散，扶着门框剧烈地咳了一会儿，鼻涕流了下来。
楚汝侠不爽地扯了扯嘴角。“你大爷的！”
她去客厅吹了鼻涕，头晕脑胀地拿起扫帚，回卧室扫了一地的纸巾，换衣服洗漱，一路咳到化完妆。她从柜子里扯出一个口罩，戴上后去了隔壁，拿起自己的早餐就往外走。
“女侠，你感冒了？”程昊文从卫生间走出来。
“老子才不会……”楚汝侠五官抽搐地又咳了几下，头发凌乱道，“感冒！”
“那你跑什么？过来我看看。”钱锦把他们的早餐放到餐桌上。
“不用！”楚汝侠倔强地继续往外走，又连咳了几声。
钱锦蹙眉，几步走过去把人拽回来，从抽屉里翻出测温仪，往额头上凑近，眼神一变。“你他妈昨晚去干嘛了？”
楚汝侠闭了闭酸胀的眼睛，回到：“拯救世界。”
“都39度了还去上什么班？打电话请假！”钱锦把人拉到餐桌旁坐下。
“请你妹的假！他妈一天几百几百的扣，老娘还要还贷款呢！我就是死也要去上班！”楚汝侠强撑精神，睁大眼睛再次起身。
钱锦把人按下。“就在这儿吃！吃完了吃药！扣就扣，不是有我们呢嘛！”
楚汝侠摘下口罩，开始吃今日份的养胃早餐。“你们的留着养老，三个人住养老院能便宜吗？”
“女侠，你就听钱钱的，休息一天，明天好点儿了再去。”程昊文坐到她对面。
“发个烧算什么？老子就是残了也要去上班！”楚汝侠愤愤道，抽了几张纸，吹完鼻涕继续吃。
程昊文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钱锦从柜子里拿出感冒药，挑了药效快又不让人犯困的感冒药，放到一个盒子里，接了一杯热水，放到餐桌上。
“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倔！”钱锦瞟了她一眼，坐下吃早餐。“我们开车送你去上班。”
“都说了老子清醒着呢！”楚汝侠嫌弃地瞥了钱锦一眼。
“就这么决定了！”程昊文温柔一笑。
“妈的，你们两口子真是烦死了！”楚汝侠皱着眉头吃完早餐，吃了药，起身离开。
“在家等着，我们来叫你。”钱锦看向她的背影。
“知道了！啰嗦！”楚汝侠出了门。
两人还在收拾东西，钱锦的电话响起。钱锦预感不好，接起电话吼到：“你是不是自己先跑了？”
“真不愧是我儿子！晚上见啊！”楚汝侠挂了电话，开车离开小区。
“你大爷的！”钱锦气得扔了手机。
“女侠是心里有数的人，不要太担心。”程昊文微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人倒霉起来那是连着来！真正祸不单行的主，我能放心吗？”钱锦面露担忧。
“没事儿！晚上你去接她下班就是了。我又要值班。”
“嗯，知道了。”
楚汝侠拷贝好资料，往保温杯里灌满热水，拿着笔记本电脑进了会议室，打开窗户，坐下开始办公。
片刻后金朝戴着口罩走了进来，手里同样拿着水杯和笔记本电脑。
楚汝侠抬头，不羁道：“哟，你也感冒了？”
金朝傻笑，来到她旁边坐下。“可不是嘛！最近这波流感够厉害的，到处都是咳嗽声。”
“那感情好，有伴儿。”楚汝侠查看邮件。
金朝看了她一眼，笑着开了电脑。“侠姐，吃药了没有？”
“嗯。你吃了没？”
“吃了。我妈一早就逼我喝了一碗姜汤，嘴里现在还辣着。”
“要吃糖吗？我抽屉里有。”
“那我一会儿去拿一颗？”
“好。”
金朝正暗自高兴，会议室的门又开了。林冉戴着口罩走了进来，看到两人后笑着连咳了几声，来到金朝身旁坐下。“还想着自己一个人无聊呢！这下好了。”
金朝暗自叹气，无奈地笑了。
楚汝侠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片刻后最近在这边办公的总经理走了进来，看到另外的两人后，尤其楚汝侠，视线闪躲地尴尬一笑。“看来最近感冒的人很多啊！都要保重身体啊！我也感冒了，刚好多买了几瓶枇杷膏，给你们吧！实在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啊！”
总经理放下三瓶枇杷膏。
“让经理破费了，谢谢经理！”金朝感谢地道了谢。
“不客气！你们忙着！”总经理看了林冉一眼，离开了。
楚汝侠瞟了两人一眼，挑了挑眉，没说话。
“经理好！”吴羽萱奉承的声音在会议室门口响起，随后推门扭着进来了，“哟，这可真是热闹了，人事部的半壁江山都在这儿了。”
金朝和林冉假笑，楚汝侠低头继续做事。吴羽萱不以为然，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午饭时间，冷清拿着外卖坐到田心对面，问到：“楚汝侠呢？”
“感冒了，说是怕传染给我。我们办公室好几个人感冒，她有伴儿。”
冷清忍俊不禁。“她可千万别又怼人。”
“那可不好说。”田心憋笑。
会议室内，神奇的搭配下蔓延出一股诡异的气氛。
“侠姐，你尝尝这个腊肠，我妈自己做的。”金朝往楚汝侠饭盒里夹了自己的菜。
“嗯，谢谢！”
“我们小金可真是温柔体贴，主管那么高冷的人你还这么贴着。也不关心下姐姐我。”吴羽萱看着两人阴阳怪气地说到。
金朝尬笑。“萱姐要不要尝尝？”
“可别了。我可承受不起！”
“不是你自己让人家关心你的吗？”林冉无语地挑眉。
吴羽萱冷笑。“我可不像有的人，谁的关心都敢接受。我是有家有室的人！”她故意把“有家有室”几个字说得很大声。
林冉没有接话，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萱姐，你女儿是不是上幼儿园了？”金朝干笑着圆场。
吴羽萱这下来劲儿了，眼神都亮了。“是啊！你是不知道，现在连个幼儿园学费都高得吓死人，还不知道以后得花多少钱呢！哎，当妈真是难！”
“长大就好了！”金朝接话。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这幼儿园完了小学，小学完了初中高中，完了还要上大学。我现在连衣服都不怎么敢买了。我家那个又木，这日子过得真是！”吴羽萱叹气。
“不说是你当年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嘛？”林冉接话。
“那能怎么着？孩子都有了，可不就凑和过了。”吴羽萱一脸无奈。
“你可以离了再找。”楚汝侠终于抬起头来。
吴羽萱猝不及防，尴尬一笑。“汝侠你真会开玩笑，为了孩子也不能离啊！”
“是吗？既然离不了就好好过呗！首先得把身子养好了不是？赶紧吃吧！”楚汝侠低头继续吃饭。
吴羽萱尬笑，假装咳了几声，不再说话。
金朝偷偷看了楚汝侠一眼，低头浅笑。林冉也憋着在心里爽了一把。
午饭后，大家都在休息，会议室也拉上了帘子。金朝睁眼看了看睡着的两人，悄悄扭头看向身旁的楚汝侠。靠枕靠得脖酸的楚汝侠睡梦中换了个方向，正好对上金朝。金朝张了张嘴唇，眼神闪烁。
睡着的楚汝侠没了嚣张跋扈，看上去很平和温柔。金朝看迷了眼，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林冉突然咳了几声，金朝一惊，收回手，闭上了眼睛。
睡眠浅的楚汝侠睁开眼，看到金朝的脸，起身扭了扭脖子，靠向另一侧。
下午时分，昏昏沉沉的四个人在办公室此起彼伏地咳嗽，艰难地熬了一下午。
“所里有事要耽搁一下，你就在办公室等我，不要自己开车，也不要乱跑。”钱锦在电话那头说到。
“知道了。”楚汝侠挂了电话。
会议室外的田心朝她挥了挥手，楚汝侠也冲她挥了挥手。
“侠姐，跟我一起打车走吧！”此时办公室只剩下两人。
“不了，钱锦一会儿就来。你先走吧！”楚汝侠微笑。
金朝犹豫片刻。“侠姐，你饿不饿？你不是肠胃不好嘛，不禁饿，不然我们先去楼下随便吃点？等钱锦哥来接你，我再打车回去。”
“我不饿。你赶紧回家吧，感冒还累了一天。钱锦马上就来了。”楚汝侠继续礼貌地婉拒了。
金朝极力掩饰脸上的失落，笑道：“那行！我先走了。侠姐拜拜！”
“嗯。拜拜！”
金朝走后楚汝侠的肚子抗议地叫了起来。楚汝侠皱着眉头揉了揉饿得有些疼的胃，起身去办公桌收了东西，下了楼。才走到拐角，就被疾驰而来的电动车撞了个正着。
楚汝侠忍着剧痛撑起身子，手掌被蹭破了皮，却不及左腿疼痛的百分之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姐你没事吧？”同样翻倒在地的外卖骑手顾不得自己的伤，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要扶楚汝侠。
楚汝侠看向一身脏灰的外卖员，忍着上头的剧痛问到：“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送你去医院！”
外卖员还没碰到楚汝侠就被她制止了。
“不用，送完这一单赶紧去医院看看吧！我疼得厉害，别动我！”楚汝侠试图动一下渗出血的左腿，疼得青筋暴起，闭上了眼。
“这是我的责任！我送你去医院，医药费我出！”对方很诚恳。
“别碰我！”楚汝侠突然大吼了一声。
“楚汝侠！”冷清明显变得着急的声音传来。
楚汝侠抬头看了过去。在路边停了车的冷清急急忙忙地下了车，跑了过来。
“我朋友来了，你走吧！放心，不会找你麻烦的。”楚汝侠倒吸了一口凉气，尽量稳着声音说完了话。
“可是我……”
“你滚是不滚？”楚汝侠突然换了眼神，骑手惊住。
“侠姐！”这次是金朝。
楚汝侠恢复了神态，看向扔了手里打包的东西跑过来的金朝。金朝二话不说脱了外套，盖到楚汝侠的腿上，小心地避开出血的位置，将人抱了起来。
“快，上我车！”冷清指了指自己的车，往回跑。
楚汝侠疼得说不出话来，任由金朝把自己放上车。冷清刷地把车开了出去。在原地手足无措的骑手看着开走的车，无奈地转身去扶起自己的车。
“夜店女王，你，慢，你慢点儿！安全，第一。”楚汝侠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到，憋痛间头上渗出汗。
“你闭嘴！”冷清继续猛踩油门。
金朝把楚汝侠的双腿放到自己腿上，用发抖的双手小心地扶着，满脸的焦急。
楚汝侠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金朝抱着楚汝侠冲进医院，冷清紧跟其后。
打了局麻躺在病床上处理伤口的楚汝侠从包里拿出手机，长吸了一口气，接了电话。
“怎么才接电话？”钱锦松了一口气。
楚汝侠口气淡然道：“饿了，出来找吃的，想着离医院不远，程兄也要值夜班。你过来吧，跟程兄一起吃了再回去。”
“你在医院？”钱锦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妈的还不是你磨磨唧唧的，老子又饿又无聊。快点儿滚过来！”楚汝侠吼完连咳了几声。
在缝针的医生一惊，闷声不敢说话，继续干自己的活。
见对方吼得中气十足，钱锦半信半疑地松了气。“行，等着。”
楚汝侠皱着眉头挂了电话，看到一脸惊奇的医生和护士后勉强一笑。
“你这条腿以前是不是骨折过？”拍片的医生问到。
“嗯。十岁左右吧！”楚汝侠回答。
“虽然这次只是轻微骨折，以防万一，还是打一下石膏吧！记得定期过来换药检查。”
“好。”
金朝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冷清帮楚汝侠把腿放下。
“谢啦两位！”楚汝侠烂笑。
“妈的吓死我了！”冷清白眼。
“不客气。你没事就好。”金朝微笑。
楚汝侠看了看他手里的外套。“不好意思，把你外套弄脏了。”
“没事儿！洗一下就好。”金朝笑着套上外套。
楚汝侠笑了笑，想起他跑过来时扔掉的东西，没有提，只道：“饿了吧！钱锦马上到了，我请大家吃饭！”
“那必须的！”冷清挑眉。
金朝还没来得及开口回话，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挑身影冲了进来。“女侠！钱钱说你来医院找我，我一问，才知道你在这儿。怎么样了？”
“你没告诉钱锦吧？”楚汝侠面露担忧。
“没，懂你的意思，怕他开车分心。”程昊文喘着气一脸不放心地走近。
“那就好！没事儿，处理好了。”楚汝侠继续烂笑。
程昊文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两个人。
“我同事，男的金朝，女的冷清。这是我朋友，程昊文。”楚汝侠介绍到。
“麻烦你们了！”程昊文礼貌地伸出手，微微鞠躬。
“客气了客气了！”冷清笑着上下打量了程昊文，冲楚汝侠挑了挑眉。
楚汝侠无奈一笑，没有解释。金朝看着蹲下查看楚汝侠腿部的程昊文，又见两人聊天的样子像是熟识多年，神色微变，长吸了一口气。
怎么感觉，越来越没可能了……
二十年前的村子里，艳阳当空，钱锦疯跑到楚汝侠的家门，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轻敲了几下破旧的木门。
楚汝侠妈妈开了门。
“阿姨好！”钱锦礼貌地鞠躬，怯怯地抬头看向她。
楚汝侠妈妈表情微变，尴尬一笑。“钱锦啊！楚楚在睡觉呢！等她好了你们在学校见吧啊！”
说完就关了门。钱锦张开的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吃了闭门羹。
他失落地低下头叹气，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所措地呆了片刻，抬起手却不敢再敲，转身离开了。
“钱贱！”楚汝侠的声音传来。
钱锦两眼发光地转身，看到包着头左腿打了石膏的楚汝侠在阳光下笑得灿烂如花。
钱锦跑到她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在没人欺负你吧？”楚汝侠烂笑道。
钱锦摇摇头。“你不是在睡觉吗？”
“他们觉得我丢人，不想让人见。”楚汝侠搭上钱锦的肩膀。“扶我去那块石头那儿，站着累。”
“那你怎么出来的？”钱锦搂住她的腰，小步小步地挪着。
“翻窗呗！”楚汝侠放荡不羁地笑了。
钱锦蹙眉，小声责备道：“腿都这样了还翻窗。”
“最近学了啥？”楚汝侠表情纠结地缓慢移动，转移了话题。
“我把笔记带来了，你拿回去看看就会了，很简单。”
“行！”楚汝侠表情似便秘般地坐下。
钱锦在旁边的石头坐下，拿出笔记本，递了过去。
“你先拿着。”楚汝侠长吸了一口气。
钱锦沉默片刻，看向楚汝侠。“你，大半夜的跑到山里去干嘛？”
“看星星呗！”楚汝侠随口一答。
钱锦没有说话，呆呆地继续看着她。
楚汝侠瞟了他一眼，叹气。
聪明人不好糊弄啊！
“我跪在外面，突然就看到了很多蒲公英。然后，我就不记得了。”楚汝侠吸了一口气。
钱锦依旧沉默着，呆了。
“怎么？不信？我都不信！”楚汝侠没心没肺地笑了。
“我信。”钱锦开口。
楚汝侠看向他，表情难得的平和。“我都不信，你信？”
“嗯。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楚汝侠“噗”地笑了。
“是什么蒲公英？怎么看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钱锦好奇道。
楚汝侠收了笑容，看向天空。“沾了血的，血色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