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到五点半,楚汝侠拉着一张脸坐在中层领导会议室,不时挪动一下仍然打着石膏的左腿,再不时地扭动发麻的屁股和身体,其他时间均在劈里啪啦地敲击键盘,查看邮件,回复邮件,查看新招聘经过筛选的简历,标记有资质的人员,剔除不合格的筛选,检查人事部员工的工作简报,做反馈,整理近期工作日程……
“这个这个,最后说一下,元旦将至,公司每年举办的这个元旦晚会呢,今年照旧!那我们后勤部已经在积极筹备和准备,这个这个,我简单看了下,准备得很不错!这个,特别要说的是,今年新上任的总裁,周总,将会出席我们分公司的晚会!所以这个这个,大家都要积极参与进来,做好下面员工的鼓励工作,一定呀,要展现出我们最好的面貌……”
油光满面的肥胖分公司总经理西装革履地坐在主位,秃了的顶擦得锃亮。
“这个,剩下的时间,大家分别回去跟部门经理商量一下,把今天会议的概要详细传达给各部门员工,尽量简洁啊!让大家准时下班!”
众人鼓掌,会议结束。
楚汝侠拄着拐杖站起身,拿着笔记本电脑离开了会议室。
“上午经理级别的开了一次,下午还要把主管拉过来开一次,这总经理可真是……严谨细致!还挺闲!”
“你看他笑起来那猥琐样!没头没脑的,说话没重点,干正事的只有总经理助理,那么有能力的人,竟然还跟那个猥琐中年男有一腿,真是白菜自己往猪头上拱,你说是不是为了……”
楚汝侠走在最后,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上了电梯,去往人事部所在的楼层,推开门。众人回头,看到她的手势后往会议室集中。
楚汝侠看了一下手表,五点四十,皱着眉头轻叹了口气,缓缓坐下,把拐杖立到旁边。
楚汝侠看向全部坐下的人事部员工,放慢语速开讲:“经两位经理的授权,由我来传达一下今天的会议要点。第一,分公司这一年运行良好,各部门配合极佳,其中尤以IT部和HR部最为突出,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是酒店总部的分公司,主要成效都由这两个部门展现,所以大家出去不要自以为是。”
“第二,人事部在年终前还有两场招聘会,一场分公司的,一场本部的,我们还是按照往常的流程来,打起精神做好即可;最后,元旦晚会照旧,所有人必须参加,实在来不了的,直接向人事部经理提交,他会往上报备。”
“那我建议大家都不要作,不是实在要紧的事,就不要请假,总裁会出席我们的年会。因为这种事,名字被领导记到脑子里,不是什么好事。综上,大家今年辛苦了,我们好好结尾,明年继续!”
楚汝侠看了看手表,无语地咬了咬下嘴唇,抬起头。
“轮流起来说一下今年的心得吧!每人一句话,语速慢一点。”
众人心里明镜儿似的,楚汝侠这个人说话简洁、办事高效、最讨厌罗里吧嗦没有条理,这会儿已经无话可说,正在拖时间,所以表情都放松了下来。
“副主管先来吧!”楚汝侠看向金朝。
金朝起身,慢条斯理地说到:“主管越来越厉害,我也会继续努力追赶!”
“心得里禁止我的出现,下一个。”楚汝侠往金朝左侧看过去。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会议室不时传出笑声。所有人说完,还剩五分钟。
楚汝侠看向副经理的办公室,卢娇娇已经起身收拾东西。
“年会的事大家放在心上啊,自己准备好合适得体的服装,场地就是我们的宴会厅,一月一日周五晚九点。咱们部门美女最多,都好好打扮!”楚汝侠的视线随着卢娇娇的身影移动。
“外面还是很冷,所以记得穿好外套,到宴会厅后存放到衣帽间即可。”楚汝侠的视线从推门而去的卢娇娇身上回来,潇洒地拄着拐杖起身,恢复正常语速。“散会!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大家欢呼雀跃地离开了会议室。
楚汝侠收拾了东西,和田心一起下了楼。
“你老公最近回来了是吧?”
“嗯,过完年又要出去了。”田心叹气。
“享受当下吧!”楚汝侠表情和往常不同,口气也不再嚣张。
“为什么感觉每次年终你都像变了一个人?”田心疑惑道。
“累了一年了,没力气怼人了。你想念的话等明年吧!”
田心无语。
“你老公来接你是吧?”
“嗯。”
“那我先走了。”楚汝侠看向已经在外面等候的白车。
“真是风雨无阻啊!你们结婚得了。”
“再见!”楚汝侠离开。
“行李都带了吗?”楚汝侠走向钱锦。
“嗯。”钱锦接过拐杖,放到后排,楚汝侠上了车。
两人在附近的一家饭馆吃了晚饭,再次上车,白色的车辆往城外开去。一路上两人话都不多,不时说几句也不像平时一样剑拔弩张,异常平和。
一路行驶了近四个小时,两人驶入一个小县城,停在了一家民宿前。
“又是一年没见!”迎面走出一个奇装异服的同龄男人,一头土气的黄头发。
“你倒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土得掉渣!”楚汝侠下车,傲慢地扬起下巴。
“不要这样嘛,都是老朋友了!”对方憨笑,接过钱锦从后备箱拿出的行李箱。
“谁跟你老朋友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楚汝侠接过钱锦递过来的拐杖。
“你腿怎么了一姐?”对方惊讶地看着她。
“谁是你姐?别跟我装熟!”楚汝侠拄着拐杖走进民宿。
“都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这样?”男人苦笑着看向钱锦。
“我也一样嫌弃你。”钱锦瞥了他一眼,跟了进去。
男人无奈叹气,拖着行李跟了进去。“我早就改过自新了好吧?”
“狗改不了吃屎!”楚汝侠倚在柜台边。
“你这是成见!”男人走到柜台后。“我每次都给你们打折了也没见你客气点。”
“我们不缺钱!”楚汝侠一脸嚣张。
男人无奈笑了。“是是是,你们最厉害!”
“你也不错,能到县城开间名宿。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会娶个村姑去村里挑粪呢!”
“你这张嘴啊!真是十年如一日!始终如一啊!”
“多谢夸奖!”
“话说你们从初中就在一起了,怎么还不结婚?”男人看向两人。
“我们不用那张纸也能白头偕老。”钱锦挑眉。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啊!”男人笑着递上房卡。
“多谢夸奖!”钱锦接过。
“你俩真是绝配!不在一起那真是天理难容!”男人招呼员工来柜台,提着行李带两人往里走。
“你腿脚不方便就住一楼吧!”男人将行李放到门口。
“谢啦!”钱锦开门,楚汝侠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男人笑了笑,离开了。
楚汝侠先进了洗手间,钱锦给程昊文打了视频。楚汝侠出来后钱锦把电话给了她,去洗漱。
“程兄,还没到休息时间?”楚汝侠拿着钱锦的手机。
“嗯。你还好吗?累不累?石膏也没拆,走路不方便吧?”程昊文口气一贯的温柔。
“好得差不多了,下周就可以拆了。”楚汝侠贱笑。
“嗯,我给你拆!”
“先谢过了程医生!”
“我得出去了,你们早点儿休息啊!”
“好!辛苦了程兄。”楚汝侠挂了视频。
楚汝侠走到窗边,看着灯火寥寥的小县城,表情复杂。换了睡衣洗漱好的钱锦走出卫生间,走过去拉了窗帘,扶着楚汝侠上了床。
“很晚了,快睡吧!”钱锦关了灯,翻身抱住楚汝侠。
“嗯。”楚汝侠搂住钱锦,蹭到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朗气清,小县城的天空明朗得过分清澈,仿佛什么都无法隐藏。楚汝侠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灰色运动鞋,套上深蓝色的棉外套,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柔和的口红色号,扎起一头长发,戴上墨镜。
“拐杖?”钱锦询问到。
“不要了。”楚汝侠开门走出去。
钱锦背上背包跟着出了门,牵过楚汝侠的手一起走进民宿大厅。
“路上小心!”民宿老板如往常般递上一束娇艳的红玫瑰。
“谢了!”钱锦接过。
两人上了车,楚汝侠抱着玫瑰花,戴着墨镜的眼睛看不清情绪。
“老板,你的两个老同学每年都回来拿着一束玫瑰花去哪里啊?”一个呆了几年的员工好奇问到。
男人看向天空。“天堂。”
白色的车驶出县城,在山间公路上疾驰。两人默默无语,都没有说话,除了喝水和递水,几乎连动作都没有。
两个小时后,周围的景色越来越原始,地段也越来越偏僻,手机的信号格岌岌可危。楚汝侠迎着风闭上眼睛,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车辆经过一个偏僻的村寨,驶入泥路,最后停在了一个山脚。
楚汝侠抱着花下了车,钱锦从后座拿了背包,把两人的水杯也放了进去。两人牵手走上一条细长的黄泥路,一路向上,最陡的地段换了楚汝侠背包,钱锦背起楚汝侠,小心翼翼地往上走,终于抵达了一块半山腰的平地。
钱锦小心地放下楚汝侠,拿过背包,牵着楚汝侠往不远处的一座坟冢走去。
“好久不见啊!”楚汝侠取下墨镜塞到兜里,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俯身把玫瑰花放到坟前,看了看灰白的墓碑,一瘸一拐地走向旁边的灌木丛,折了一把多叶的枝杈。
钱锦把包放到草地上,拿出准备好的碗碟、水果和啤酒。楚汝侠走回来,分了一半枝杈给钱锦。楚汝侠收了脏灰的碗碟放到一边,清扫坟前的灰尘,钱锦则绕着坟冢扫了一圈,把四周的蜘蛛网等杂物扫了。
两人一起摆了碗碟,放上水果。钱锦开了两瓶啤酒,往带来的透明杯里倒满,啤酒发出气泡声。他把倒剩的一瓶递给楚汝侠,另一瓶摆到坟前。
“我到下面那个小草坪等你,好了叫我。”钱锦俯身吻了楚汝侠的头顶,拿着背包离开了。
楚汝侠艰难地坐下,侧身挨近墓碑,伸手摸了“许乐”两个字,嘴角扬起。“对不起啊!因为太远了,所以每年就来这么一次。知道你善良,不会怪我。”
楚汝侠斜拿着半瓶啤酒,碰了墓前的酒杯,喝了几口。
“不管在哪里,你一定还像原来一样吧!笑得腼腆又阳光!一定要像原来那样!你爸妈经常发你女儿的照片,我看她长得很像你。”楚汝侠又喝了一口啤酒。
“这一年我还是没什么变化,老样子,可能多了几条皱纹吧!对于你,我也还是一样后悔。”楚汝侠低下头。“后悔你说要结婚的时候,没有叫你再想想。后悔你生孩子后,只去看过你一次。后悔你老公在病床旁边打游戏的时候,没有,揍他。”楚汝侠的声音有些颤抖,所以停了几秒。
“后悔你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没替你剪指甲,明明握手的时候看见了,却理所当然地觉得你父母更适合做,而他们却没做。后悔没能,看出你在撒谎,明明是那么严重的癌,那么危险的手术,你三两句我就信了。”楚汝侠有些哽咽,眼底泛起泪花,嘴角颤抖地又喝了一口,洒落了一些,她也并不在意。
“后悔答应了第二天要在你手术前给你带一顿好吃的,却因为工作太忙没有履行承诺。后悔相信了你说的,还有很多的以后。”楚汝侠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善良,你该有多害怕多绝望,却笑着骗我只是个小手术。相比之下,我真是个人渣,是吧?从小就坏透了。”楚汝侠含泪笑了,但始终没有让泪水落下。
她看向墓碑,抿了抿嘴唇,吸了鼻涕。
“你一定不喜欢听我讲这些吧!那我说说咱们以前的事。记不记得那次一起洗澡,我使坏翻到上面……”楚汝侠滔滔不绝地讲着,不时就笑一笑,再喝一口啤酒。
钱锦坐在下方的草地上,看着远方层峦叠嶂的群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回想起那个从楼梯后面露出来的笑容,微微扬起嘴角。
良久后,楚汝侠手里的啤酒空了。她放下酒瓶,站起身。
“知道你喜欢白色,所以特地穿了条白裙子,怎么样?风采不减当年吧!比当年文艺晚会怎么样?”楚汝侠笑道。
楚汝侠吸了一口气,仰头闭上眼睛,感受拂过的山风。
“如果哪天我突然不来了,我们应该就见面了吧!一起化成风,化成雨,化成雪,化成霜,不然冰雹也成,老样子,嚣张在山野的每一个角落。”楚汝侠睁开眼,看向墓碑。“在那之前,我会继续看着这个世界,记着你。我活着,你就活着。你也继续像这束玫瑰一样,妖艳明媚!”
“你知道的,我喝啤酒不会醉,就是厕所跑得勤。我尿急了,走了啊!”楚汝侠笑容灿烂地戴上墨镜,转身,表情瞬间僵硬,嘴角开始颤抖,两行泪水滑落,只是墨镜遮了眼睛,看不到情绪。
楚汝侠一瘸一拐地渐渐走远。
死亡不该是件悲伤的事情,毕竟人来人去,只是自然规律。一起经历的时间,一起走过的路,一起踏过的河,一起看过的晚霞,都连同那个人一起留在记忆里,即便有一天完全消融,也会以它独特的方式,存活在世间。
所以,就当我的泪水,是你化作的清澈雨水吧!
我来看你,该是快乐的!
楚汝侠咬着颤抖的嘴唇走到回去的路边,擦了眼泪,看向远方,长吸了一口气,扬起笑容。
“钱贱!”她大叫了一声。
钱锦回头,起身走过来,仰头看着她。“回去了?”
“嗯。回去了。”楚汝侠微笑。
钱锦笑了,爬了上来,把轻了的包放到楚汝侠背上,走到她身前,蹲下。楚汝侠笑着趴上去,搂紧他。“我尿急,一会儿到了山脚我去林子里尿个尿。”
钱锦叹气。“郑国标说得对,真是十年如一日地没脸皮。”
“你走稳点儿!不然我尿你身上。”楚汝侠挑眉。
“你有本事就尿!”钱锦加快脚步。
“哼,你以为我不敢?”
……
三十岁,你会发现,身边同龄的人都结婚生子了,送红包送到手软,熟与不熟的。三十岁,你会发现你的父母老了,他们时常显得愚蠢又固执,而你却改变不了他们。三十岁,你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各种毛病,为了保养自己的身体,费劲心力,却经常没有效果。三十岁,你会发现死亡真实地在逼近,人与人之间,成了见一面少一面的关系。出席喜宴和葬礼,成了稀松平常的事。
但是,你还是得一如既往地工作和生活,挣扎在现实的泥泞里,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你能做的,只是不断奔赴下一场热爱,让自己逐渐麻木的心继续跳动;你能做的,只是去见每一次能见的人,抓住每一刻去笑谈人生。你能做的,只是继续往前,走向那个,确定,也不确定的终点……
五年前,终于结束了一场招聘会的楚汝侠冲回办公室,换了一双平底鞋,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办公室,路上随便买了一个小吃,上了地铁。
到站的楚汝侠下了车,打了车,抵达省城最大公立医院的住院楼,冲进了电梯。
她跑向那个来过一次的病房,病床上却没有人。
“是楚楚啊!她还没出来。”典型农村打扮的许乐父亲站起身。“过来坐。”
“叔,阿孃,不是一早就进去了吗?怎么还没出来?”楚汝侠走过去坐下。
“手术时间延长了,又送去拍片检查了。囡儿,叫阿嬢!”许乐妈妈抱着许乐的女儿。
小女孩没叫,也不看楚汝侠。
“阿嬢没事儿!她认生。”楚汝侠笑了,因为腰酸背痛而靠向前方,双手叉在身前,拇指不自觉地一直摩擦着,脸上是极力掩饰的焦虑。
病房里几乎没有人说话,许乐的父母不时和许乐女儿说几句,旁边病床上的老人包着头,不住地呻吟着,只有一个人。
时间慢得吓人,一个小时过得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外面有了声音。楚汝侠腾地站了起来,许乐的父母把孩子放到许乐表姐的怀里,跑出去了。楚汝侠跟了上去。
剃光头发的许乐躺在病床上,头上和嘴里都插着管子,表情痛苦,一滴泪水从闭着的眼角滑落。那一刻,楚汝侠懵了,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推病床。
楚汝侠的脑子和耳朵都在嗡嗡作响,外界的声音仿佛都在一瞬间消失了。片刻后,才吵吵闹闹地传了进来。
病床上的许乐突然抽搐起来,嘴里吐出东西,从氧气管向上的口喷出,衣服、嘴角、脖子上到处都是。一群人手忙脚乱起来,站在床头的许乐老公一脸不情愿地擦拭着呕吐物。护士满脸阴沉地将她的手绑到床边,责怪道:“这指甲这么长家属也不知道提前剪了。”
“对不起,我们也不知道!”许乐爸爸满脸愧疚地回答。
楚汝侠的拳头攥紧了,看向那个护士和许乐老公的眼神变得凶狠,却因为痛苦煎熬的许乐而选择了沉默。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楚汝侠的意识几乎一直处在出走状态。
“家属跟我过来一下。”护士垮着一张脸口气冷漠地说到。
许乐的父母和老公离开了,楚汝侠和许乐的表姐及女儿留在了病房。
“叔,阿孃,许乐没事吧?”楚汝侠看向回来的许乐父母。
“没事,说还要观察。楚楚你明天还要上班吧?赶紧回去休息吧!谢谢你来看许乐!”楚楚爸爸勉强笑着说到。
“没事就好!”楚汝侠松了一口气,走到许乐身旁。“乐乐,我先回去了,过两天你醒了就来看你,啊!你好好休息!”
楚汝侠看了看始终闭着眼的许乐,也不知道她听到自己的话没有。
她转身看向她的父母,笑道:“叔,阿孃,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啊!”
“哎,好!快回去休息吧!”许乐妈妈也露出勉强的笑容。
楚汝侠没有跟许乐的老公打招呼,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另一个初中好友突然打来电话。楚汝侠有些惊讶,但还是拿起电话出了办公室,在走廊上接通了。
“楚楚!”楚汝侠一接起电话,对方就传来了哭声。
“怎么了?”楚汝侠疑惑道。
“他们说,说,今天早上,乐乐走了。”对方泣不成声。
楚汝侠脑子里轰了一声,几秒钟里仿佛没了意识。她张开嘴,大口地呼吸着,极力压制自己脑子里的轰鸣声。“你,你说什么?”
“乐乐走了!”对方大哭起来。
楚汝侠干涩的眼里涌上泪水,汹涌着连续滚落。“不可能,我昨晚还去看她了。她爸妈,她爸妈告诉我,说,说她没事,等醒了,就告诉我的。”楚汝侠否定到。
“真的!我,我都没有去看她!他妈的什么鬼工作!我竟然没有去看她。”对方的哭声一直持续,楚汝侠突然脱力了,坐倒在地。
“楚楚,你还在吗?”对方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后问到。
“嗯。”楚汝侠眼神涣散地看着地面,眼泪还在不断涌出,却没有哭声。
“葬礼,你去吗?”对方哽咽道。
“嗯。”楚汝侠紧闭的嘴唇颤抖不止,视线一片模糊。
“说是这周六,那我在县城等你。”
“好。”楚汝侠的声音很轻。
“那我们到时候见。”
“好。”
楚汝侠挂了电话,在地上又坐了几分钟,才缓缓起身。她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几颗沾血的血色蒲公英飘了过来。
楚汝侠的神色渐渐恢复,眼里的茫然和悲伤消失,几乎没有情绪。她擦去泪水,步伐依旧坚定,推门进了办公室,直接进了经理办公室。
“经理,周六的招聘会我来不了,我要请假。”楚汝侠语气平静地说到。
“是有什么事吗?”经理问到。
“我朋友去世了,我要去参加葬礼。”楚汝侠面无表情。
经理露出遗憾的表情。“好,知道了。我会告诉主管。”
“谢谢经理。”楚汝侠转身,离开了经理办公室。
“朋友去世了,这表情怎么……”经理看向外面面无表情的楚汝侠,疑惑地摇摇头。
默然走在街上的楚汝侠依旧面无表情。手里的电话响了,她接起。
“喂。”声音毫无波澜。
“楚汝侠,你怎么还不回来?”钱锦的声音传来。
听到声音后,楚汝侠的眉头皱了皱,一片漆黑的眼里渐渐亮起,楚汝侠停下脚步,嘴唇开始颤抖。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钱锦担忧地问到。
楚汝侠渐渐泣不成声。“钱锦,乐乐,乐乐她,她走了。”说完当街大哭起来。
钱锦懵了一瞬,随即认真道:“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楚汝侠看了看陌生的四周,找到路牌。
“你等我!”钱锦挂了电话。
城市明亮的霓虹灯在泪水里扭曲拉长,楚汝侠的哭声那么大,在喧嚣的城市里却那么小……
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陪你走过一段珍贵的时光,然后分道扬镳,经久不联系。可她在你心里的位置,始终会在那里,即便被时间消磨,即便逐渐寡淡,也不会消失,无论多久,无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