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心匆匆忙忙地下了电梯,疯狂向人事部的办公室跑去,完成指纹打卡后松了一口气,推门进入。
“欢迎回来啊!”丁敏起身笑着说到。
众人纷纷表示欢迎。
田心的脸上少了几分从前的天真,多了和本人不搭的成熟和为人母的气息,脸上的婴儿肥少了,身体却因为生产和哺乳胖了一圈。她客气地笑道:“谢谢大家,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独立办公室里的楚汝侠往外瞟了一眼,看不真切,只是随意笑了一下,继续手里的活。
中午十分,楚汝侠和冷清照常一起吃着午饭,还是一边外卖,一边清寡。
“甜心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人?”冷清问到。
“母婴室呢,有娃的人了。”楚汝侠答到。
“年纪轻轻的,真是厉害!”冷清摇着头感慨。
“各人追求不同嘛!”
“也是。我可做不了。”
楚汝侠冷笑着“切”了一声。“要是没离婚你娃都好几岁了吧!”
冷清挑眉。“这不是离了嘛!”
金朝推门进入,看到楚汝侠这一桌后脸色微变,神色闪躲地找了个比较远的地方坐下。冷清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楚汝侠瞟了她一眼,暗自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田心拿着饭盒走了进来,一脸被吸干的表情坐到冷清旁边。
“小的饱了?”楚汝侠坏笑着调侃到。
“可不是!终于轮到大的了。”田心打开饭盒,看到下奶的汤菜后蹙眉憋着恶心,开始吃饭。
“你没在家里存点奶水?怎么还要抱到公司来喂?”楚汝侠问到。
“没办法啊,他最近都不吃奶瓶,一喂就哭。”田心叹气道。
“现在是你婆婆在照顾你?”冷清扭头问到。
“嗯。没办法,我妈不是还没退休嘛!”田心继续叹气。
“那是挺难受的啊!”冷清耸耸肩。
“可不是。最近公司有什么变化吗?”
“老样子,人事部的变动你也知道了。”楚汝侠回答。
“还是要恭喜啊楚副经理!”田心笑道。
楚汝侠尬笑。“谢啦!”
“感觉你成熟了一点哈?”冷清打量了田心的脸。
“你就直接说老了呗!”田心嘟嘴瞪了冷清一眼。“你是不知道,每天要照顾他的起睡时间,动不动就哭一个拉一个,时不时又要往医院跑,根本顾不上自己,老母亲啊!”
“听大家说第一胎都这样,二胎就好了。”冷清哈哈笑了。
田心白眼。“都不说养不起的事了,那罪我可不想再遭一次,一点儿尊严都没有了!”
楚汝侠微微笑,没有说话。
“你婆婆他们同意?”冷清挑眉。
“管他们呢!老娘不生了!”田心愤怒地往嘴里塞了一口肉。
冷清没心没肺地笑了。
下班时间一到,田心就冲出办公室回家了。
楚汝侠走出独立办公室,跟剩下的几人打了招呼后离开了。
“田心回来了?”钱锦摆着碗筷。
“嗯。”楚汝侠拉椅子坐下。
“还适应吗?”钱锦也坐下。
“还好吧!准点上下班,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家里有个嗷嗷待哺的小炸弹。就算回来了,估计以后也不怎么见得到人。”
钱锦笑道:“没办法,为人母了。”
楚汝侠挑眉,吃饭。
正如楚汝侠所说,田心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午饭和工作时间,根本见不到人。然而奇怪的是,冷清这边也消停了,再没有叫楚汝侠陪她去夜店狩猎。
只是冷清不说,楚汝侠也不问,时不时约个饭逛个街,大部分时候都各自忙碌着。
经理例行会议上,总经理依旧在上面滔滔不绝,优雅强势的女助理坐在旁边低头办公,岁月不输女强人,气质之不凡,一语不发就能把旁边油腻的总经理比得有如脚下的泥土。
楚汝侠一脸不爽地歪了歪头,蹭了蹭耳朵,视线从笔记本电脑上离开,腾地站了起来。总经理的声音戛然而止,面如死灰的众人也惊疑地抬起头来。
冷清惊恐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楚汝侠,心下预感不好。
楚汝侠镇定自若地拉开椅子,步伐嚣张地径直往总经理的方向走去。
卧槽,她该不会真受不了要打总经理一顿吧!
冷清瞳孔地震地紧盯楚汝侠,双手握紧椅子扶手,屁股微离,表情严肃地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冲出去制止楚汝侠。其他人也心思各异地看着热闹,互相交换眼神。人事部经理惶恐地看着楚汝侠。
楚汝侠走到总经理身旁,礼貌地微笑着俯身,把他身前的话筒轻轻推远了一些。“抱歉总经理,话筒太近了,您一直喷麦,我的心脏不太好,感觉随时有猝死的可能。这要是在您开会的时候出了什么幺蛾子,错过您的敦敦教诲,就不好了。打扰了,您继续!”
楚汝侠微笑着站起身,恢复一脸的淡漠,回了自己的座位,注意力放回笔记本电脑上,手速飞快地继续敲击键盘。
众人低下头憋笑,总经理尴尬地咳了几声,笑道:“这个这个,抱歉啊各位,这个,感谢楚副经理的提醒,我们继续啊!这个这个……”
会议结束后,众人三三俩俩地离开了会议室,小声地议论着,眼神不似往日的不爽和嫌弃,倒有了几分神采飞扬。
接近楚汝侠的办公室时,冷清贴近悄悄竖起大拇指,脸上表情如旧,小声道:“女侠,收下我的膝盖!”说完往电梯间去了。
楚汝侠挑挑眉,推门进了人事部的办公室。
人事部经理随后走了进来,站在两间独立办公室中间踌躇片刻,却也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又赶着出差,只得作罢,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
看到这一幕的职员疑惑地互相交换眼神,金朝看了一眼楚汝侠的办公室,低头继续做事。
“听说你今天开会的时候怼了你们总经理?”钱锦从厨房探出身子看向进门的楚汝侠。
楚汝侠翻了个白眼。“他说的话我都自动屏蔽,有什么好怼的!就是喷麦喷得厉害,搞得老子心脏疼,没办法专心办公,过去推了一把话筒而已。”
钱锦哈哈笑着继续炒菜。“这么下去,你都要成打工人心里的神了!”
楚汝侠无所谓地倒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找东西看。
晚上十点半,躺在客厅阳台的楚汝侠拿过响起的电话,接起,口齿不清道:“干嘛?”
“听说了今天的勇猛战绩,找你喝酒,出来!”电话那头传来刘白的声音。
“你大爷的!半夜三更的,老子要上床了!”楚汝侠继续口齿不清道。
“我信你个鬼!你在干嘛?快点儿出来!”刘白继续耍无赖。
“老子在尝试逆转时间的轮回!没空跟你闹!”
刘白停顿了一下,冷冷道:“敷面膜呢?”
楚汝侠一个白眼,扯下脸上的面膜,坐起身扔进垃圾桶。“大爷的,非要说得那么庸俗!”
“快点儿,‘慢人间’!”说完就挂了电话。
楚汝侠丢开手机,不耐烦地蹙起眉头,起身去了卫生间,片刻后去卧室换了衣服,出了门。
戴着低檐帽和口罩的楚汝侠嚣张跋扈地走进名为“慢人间”的酒吧,冲迎上来的人摆了摆手,自己进入,扫视一圈后视线定在了吧台前不搭调的臃肿身影上。楚汝侠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刘白看向坐到身旁的楚汝侠,高冷严肃的脸上有点红晕,因为皮肤略黑而显得喜感,眼神已经有了微醺的意思。她撒泼道:“怎么这么慢!”
楚汝侠瞥了她一眼。“要不是怕你暴尸荒野可可和姐夫找我麻烦,老子才懒得大晚上的出来陪你发疯!”
刘白蹙起眉头。“你听听,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亏我还体贴地帮你叫了一壶温水,人家看我的眼神就差没打精神病院电话了!”
楚汝侠拿过那壶温水,往空杯子里倒了半杯,抿了一口。“怎么?跟姐夫吵架了?还是又因为工作和生活找不到自我了?”
刘白眯眼,不爽地盯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楚汝侠。“你大爷的!我就不能是想喝酒了?”
楚汝侠冷笑一声,看向她。“就你?一杯倒还喝个什么劲儿!”
刘白大声道:“我喝了两杯了!”
“哦!好厉害哦!要给你鼓掌吗?”
刘白幽怨地看向自己的酒杯。“冷血动物!”
楚汝侠继续小嘴抿着温水,四下看着热闹的人群,也不说话。
“我太累了!”刘白终于开口。
楚汝侠收回视线,坐等刘白倒苦水。
“以前因为生孩子被架空,现在每天过着朝六晚十一的生活,每天累得跟狗一样。以前好歹加班还有加班费,现在倒好,一个月的死工资,每天二十四小时无条件接受学校的工作,稍有差池就给你扣上一顶没有师德道德的帽子,老师就不是人了吗?老师就不用生活了吗?你一大家子人照顾一个孩子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一个老师带着百来号学生,怎么可能每一个都顾得过来!”
“每个星期就是不停地开会开会,没事儿的时候跟你讲教育情怀,成绩出来就把平均分打在屏幕上一个个念,分差大了就要被谈话警告甚至辞退。那还谈什么屁的教育情怀!又要成绩又要搞一堆活动,把人累得死去活来的,最后还落得哪儿哪儿都是你的不是。”
“孩子在这种强压环境下长大,父母又什么样儿的都有,有问题怎么就都是老师的问题了?当老师还需要资格证呢!家长作为孩子第一任也最重要的老师,怎么就不需要资格证了!”
“天天左一个要备课,右一个不能拖堂的,开起会来就是想到什么讲什么,看到什么念什么,同样的事情翻来覆去地重复,几个小时下来没几句有用的,让你上自习前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也是,老师哪儿是人啊!都是神啊!神哪儿需要吃饭啊!我们就不配!没资格!”
“有多少人在以爱之名,做着杀人的勾当。我不过是做份工作,怎么就要大爱无边了!有些人我真他妈渡不了!我自己的生活还一团乱呢!”
刘白叹气。“既要你像神一样普渡众生,就要你像仆人一样跪地服务。佛尚且只渡有缘人,更何况是人呢!这世界真奇怪,好像什么都是人造出来的,却什么都在阻挡人去按照自己的意愿,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楚汝侠安静听着,没有插话。
“就因为她自己言行不当,批评了一下,罚了几题作业。她在家长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一下,我就得出面道歉。学生的命贵重,老师就天生命贱吗!她要是真出点儿什么事,我的教师生涯也就结束了。但是甭管主要因素是不是我,我都得带着这个罪孽活一辈子!怎么这么难啊!”
刘白眼里含着泪看向楚汝侠。“我也好想像你一样,怼他个天昏地暗,但是不行,那样我就废了。”
楚汝侠白眼。“你别胡说啊!谁怼他了?我不过是推了一下他的话筒。谁敢怼他?老子还要工作赚钱呢!”
刘白下巴颤抖着撅起嘴。“那在社畜心里已经是最高级别的丰功伟绩了!”
楚汝侠看着她的样子没心没肺地笑了。“你这张脸这个表情是要笑死我吗?”
刘白不爽地扭过头去。“没良心!跟那些个找我麻烦的人没两样!”
楚汝侠收敛了大笑。“人人都喜欢的不是圣人就是庸人,他们喜欢找你麻烦,证明你不是圣人,但也不是庸人,多好!做不了圣人,也没必要做庸人嘛!”
刘白看回自己的酒杯,叹气道:“要不我辞职算了?但可可要上学啊!现在上学多难啊!”
楚汝侠抿了一口温水。“不管到哪里,本质都差不多,关键还是你在外部环境的限制下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保持自我。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只不过换了或斯文或粗暴或含蓄或露骨或委婉或直白的不同方式罢了。别人的正义可能会造成你的痛苦,但你的正义也可能成为别人的痛苦。”
楚汝侠看向她。“总结下来,还算是正常范围内的因果循环和不等价交换。好歹多少得到了一些东西,而且有你想要的,也就行了。”
刘白蹙眉看向楚汝侠。“我说你直接出家得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楚汝侠挑眉。“世间诱惑千千万,况且佛也不会要我。”
“但真的好累啊!”刘白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累还不是得照旧。你现在在这儿闹腾,明儿不还得继续去当你的人民教师?”
刘白叹气。“我不后悔生下可可,但我后悔活成这样。”
“要没点儿悔恨,都算不上人生。”
刘白叹了一口气,“端”地把头栽到桌上,没了声儿。
楚汝侠叹气,打了刘白老公的电话,等到他老公来带走她才自己回了家。
躺在床上的楚汝侠看着一片黑暗,长叹一口气,闭了眼。
被孩子哭声惊醒的田心艰难地爬起床,从婴儿床里抱起儿子,嘴里不停地安抚轻哄着,动作熟练地换尿不湿。
她婆婆推门而入,看到她就开始不停念叨,指手画脚地说这不对那不对。田心微微蹙着眉头,没说话,继续手里的活儿。
“你说你啊,都这么久了咋还弄不好了?这以后有了老二可怎么办?我以前带徐欢的时候也没你这么吃力啊!那会儿还连尿不湿都没有!”
田心终于忍无可忍,抱起换好尿布的儿子,笑道:“妈,您想要老二让您儿子给你生啊!我是生不动了。您快去睡吧!我哄他睡下也要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还得去赚尿布奶粉的钱呢!”
她婆婆语塞了一瞬,喃喃自语地走了出去,嘴里小声说着他们也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的事情,关门的时候因为孩子而控制了些力度。
田心叹了一口气,抱着儿子踱来踱去,嘴里不停地哄着……
冷清骂骂咧咧地从金朝的小区走出来,金朝着急忙慌地追了出来,抓住冷清的手。
“清清,我也不知道我妈会突然半夜三更的来我家!”
冷清冷笑。“可不是,她自己儿子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开卧室门就直接破门而入,看到儿子搂着她不认识的老女人想骂就骂!不都理所当然嘛!”
金朝面露难色。“清清,那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妈啊!”
冷清再次冷笑,甩开他的手。“那你妈就能那么数落我?”
“你先回去休息,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金朝柔声哄到。
冷清自嘲地笑着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爬了起来,带着黑眼圈,一脸憔悴地出门上班……
初中模样的楚汝侠和钱锦坐在镇上的小卖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你说,大家怎么都活得一脸晦气?”钱锦吃着棒棒糖。
“这世界本来就晦气!”楚汝侠无所谓地咬着雪糕。
“那也不能这么说,别处说不定不一样呢!”
楚汝侠嘴里发出不屑声。“只要有人在,哪里都一样,差不了多少!”
钱锦无语地看向她。“我说你也没几岁,怎么说话就这么……”
“天生的怪物呗!”楚汝侠挑挑眉。
“也是……啊,你掐我干嘛?”
“我能说,你不能肯定!”
“这是什么道理?”
“楚钱家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