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项阳起得很早,其实,她几乎一夜没合眼,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房间,就去了客厅,一进客厅,就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坐在餐桌前,他在等人,看样子,是在等她和老大。父亲一看到项阳,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说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睡不着。”项阳如是说,在亲人面前,她可以把最真实的话说出来,她走到父亲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父亲,她突然间就扑到了父亲的怀里,感受着父亲那厚实的胸膛和双臂,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父亲的怀里。
“呵呵,都是26岁的大姑娘了,也不怕别人笑话。”父亲打趣道。项阳却并不在乎,她昂头看着父亲,一时间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行路悠悠谁慰藉?我的女儿到现在还是不肯向命运低头,还要坚持去工作,我想,我应该感到欣慰的……”父亲意味深长的说道。
“老爸,我还会回来的,你别这么伤感嘛!”项阳听到父亲的话后心里很难受,但她不想表现出来,只好用撒娇式的方法来掩盖自己的内心世界,她摇晃着父亲的身躯说道。
“当然,当然!”父亲点头道。
这时,项爸发现了贷朗,贷朗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客厅的一角,他正看着这对父女。这对父女的作为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儿女长大了自然要离开家门外出工作,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可现在却被这对父女搞得过于悲伤。
“瞧瞧,让人看笑话了吧!”父亲对着自己怀里的女儿说道,然后又抬头对着贷朗说道:“贷朗也起来了,那就准备开饭。”之后父亲又把头转向了厨房大声喊道:“上菜吧,孩子们都起来了!”
项阳起身坐好,老大也走了过来,母亲正把她精心准备了一个早上的那些菜肴都端上了桌,这是项阳回家以来母亲做的最丰盛的一顿早餐了,为了不让母亲失望,她把每一样菜都品尝了。
父亲则颇有深意地招呼着贷朗,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已经深得二老的欢心。
这顿离别的早餐他们吃得并不久,更多的时间是在听着二老的叮嘱。出发的时间到了,父母各拉着项阳的一只手,二老把项阳和贷朗送到了村口,到了村口,项阳仔细的看着这个地方,几天前,父亲就是到这里来接她回家的……
“爸,妈,你们回去吧,别送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也一样,我不在家你们要照顾好自己。”项阳尽量让自己展现着最好的精神状态,她不想让自己的父母为自己整日都忧心忡忡的。
二老对项阳和贷朗只有叮咛,再不舍也终须一别,他们和二老挥手告别之后,二老依旧站在村口久久不愿离去,他们正目送着项阳离开。项阳也一样,她不停的回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父母,看着他们的影子从视线中消失……
看不见了,村口也已经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项阳终于不再回头。
“我以为你会哭的!”老大颇有意蕴的对项阳说道。
项阳看着老大,老大以为,项阳一定会为自己辩解,可是他失算了,项阳报之以他的只是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看着项阳抖了抖背包,然后就双目坚定的大步朝前,这是过去的项阳。过去的项阳,不服输、倔强、坚定!“你终于回来了!”老大一脸惊喜的跟在项阳的屁股后面说道,“我还以为你从此就一蹶不振了呢!这才是你嘛,打不倒的不倒翁。”
项阳目视前方,笑道:“我说过的话,难得你记得这么清楚。”
老大暗自得意,“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还有你不想过生日我也记得。你的26岁生日我没有给你送礼物,希望你不要介意。”老大在心里说着这些话。
项阳会重新扬起帆航向新的方向,虽然她不知道这样的希望能支撑她多久,但是当她重新踏上这条熟悉且狭长的乡间小路时,她就注定不能回头了。
到了车站,项阳和老大都没有想到,在那里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小丫也在车站。
项阳想避开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小丫就叫住了她:“项姐,老大,你们来了。”听她的话,他们今天回城倒像是小丫意料之中的事情,项阳不由的感叹小丫打听消息的本事。她平静的转身,看着小丫一脸的春风得意,项阳的心里不由的想:这是一个刚奔完丧的人吗?虽说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可这未免也太让人觉得薄情和冷漠了吧!
“你……今天也回城里?”项阳迟疑着问道。
“是啊,你看多巧啊,遇上了你和老大,你说是吧老大?”小丫看着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老大说道,老大只好勉强一笑。小丫继续说道:“我也该回去工作了,都在催呢!”
这话对失业的项阳来说有些难堪,她成了一个闲人,她第一次觉得忙碌其实也是一种幸福。项阳除了对小丫微笑,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觉得现在和小丫交流的话题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她们之间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
“老大这是来当护花使者的吧?”小丫总是有意无意的就把话题往老大身上引。老大有些无奈。
“他?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护哪一朵花呢!”项阳毫不留情面的说道。这是因为她又想起了在小丫的家里看到老大和小丫躺在一张床上的那一幕,虽然不知道老大和小丫是一时冲动还是彼此真有情意,但项阳一看到小丫,眼前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些画面来。如果他们是一时冲动,项阳也只觉得自己管不了那么多;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情意,那项阳只能佩服他们的地下恋情做得够隐蔽了。
“老大,你说说看,你是护的哪一朵花啊?”小丫故意带着半开玩笑的口吻,她把这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贴实到了老大的身上,老大一脸的难为情,他正在想着该怎么摆脱这样的尴尬时,车站的车子已经发动了,他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的对项阳和小丫说道:“发车了,我们该走了。”说罢,老大就接过了项阳的背包还不忘拉着项阳的手走在前面,他把小丫撇在了身后。这让小丫非常恼怒,但她灵机一动,快步向前,走到老大身边,把自己的包也扔到了老大的怀里,老大条件反射地去接了突如其来的包,这时小丫便顺势拉住了项阳的手走在了老大的前面,她还有些得意地回头对老大说道:“老大,你不要老是吃项姐的豆腐啊,这样会让别人误会的。”
老大看着一脸狡黠的小丫,顿时赧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项阳马上笑道:“我资质平庸,别人连多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又何来被人吃豆腐一说?倒是你,姿色出众,可别被人揩了油才是。”
小丫的脸“刷”的一下就黑了,她没想到项阳会反击她,而且还是为了替老大解围才这么自我贬低的,她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败下阵来说道:“开个玩笑,你们别当真呀!”
项阳没有太过在意小丫的话,她上了车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而小丫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小丫和项阳之间间隔着2排座椅。老大把行李都放置好后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是跟项阳并排的座位号,这是项爸特意订购的座位号,老大很满意项爸这么有心的行为。他刚坐下来,项阳就起身走到了小丫的身边,她在小丫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小丫的脸上就乐开了花,她来到了老大的身边坐下,这让老大预感到不妙,他看着前面的项阳,项阳果然在小丫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她们这是对调座位了。
老大心里在猜测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项阳生气了,可是想来想去,他也没有发现自己哪里做错了。她这是要做什么?是在排斥我吗?是故意让小丫和自己坐一块的吗?老大的心里狐疑着。
小丫却像是如获至宝,她把这一切都归功于那天自己表演的那场戏上了,被蒙在鼓里的老大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天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丫坐在了原本属于项阳的座位上,她开始寻找话题,想让自己和老大之间不那么的沉默。渐渐的,她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老大只是敷衍着她,他的心里烦闷,因为他的整颗心都被项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给牵动着……他看着前面的那个座位,他看不到她的头,只看到她的一只手搭在了座椅的扶手上,她似乎一动不动。
项阳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她之所以要和小丫调换座位,是因为她不想让老大发觉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她不想让老大看到她那张如死尸般的脸。她虚弱的靠在椅子上,尽可能的让自己休息。
这趟行程让老大觉得特别漫长,渐渐的,车上的乘客都开始昏昏欲睡,小丫也不例外,睡意朦胧中的她有意的把头靠落在了老大的肩膀上。老大正襟危坐着,他如临大敌,想挪开肩膀却又不敢动手把小丫推开,无奈的他只好僵直着身子将就坐着,他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前面的那个座位,可是座位上的项阳一次也没有探出头来看看他。
一路的颠簸,到了下午,他们三人终于到了城市里,小丫早已经把他们今天返城的消息告诉了她的朋友,包括赵老板和蓝晶。蓝晶得知消息后说会到车站来接他们,并在餐厅为他们准备好了一桌饭菜,算是替他们三人接风洗尘的。
一出站,项阳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蓝晶,她还是一样冷**人,气质十足,有了项阳的对比,蓝晶的精神状态显得更为饱满了。对于刚从家乡回城的项阳来说,她的脸色和穿着仿佛带着乡土气息,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显得格格不入,或许,她从来就没有融入过这座城市。
“师傅,你回来了。几天不见,你好像变黑了。”蓝晶走到项阳面前毫不避讳的说道。
项阳怔住了,她看着蓝晶道:“你怎么还这样称呼我?”
“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傅,虽然你已经辞职了。”蓝晶很快就脱口而出,但不一会儿,她似乎又明白了项阳在顾虑什么,便补充道:“你若不喜欢我这样称呼你,那以后我可就直呼你的名字了!”
“就叫我项阳吧!”项阳努力的微笑着。
“蓝晶,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把我们俩当空气了?”小丫看着站在一边同样被人忽视的老大,很不满的说道。蓝晶马上和他们说上了几句话,随后,他们四个人便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向餐厅扬尘而去了。
在香飘四溢的地方更能勾起人的饥饿感,一到餐厅坐下,小丫就一改常态,不注意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她并不是因为饥饿而如此,是因为刚才被忽视而气愤成这般模样的,她需要发泄,她这是在化愤怒为食欲。
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一向有小吃货之称的项阳却没有了胃口,她疲倦的坐着,看着老大和蓝晶有说有笑的,可是老大从车站到餐厅,都没有看过她,也没有对她讲过一句话,她知道老大肯定是在生她的气,气她为什么要和小丫调换座位,气她为什么不和他坐在一块。
“你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蓝晶看项阳几乎没有动筷子挟菜,便忍不住问道。
“不是,不是的。”项阳急忙解释道。
这时老大和小丫都把目前投到了项阳的身上,为了避开大家异样的眼神,项阳只好给自己的碗里挟着菜,还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突然,她就把刚吃进嘴里的饭菜都呕吐了出来,这一吐可把老大紧张坏了,他比在座的任何人都快速的作出了反应,他马上走到项阳的身边,用手拍打着项阳的后背,“慢点慢点,是不是呛到了?”说着他又给项阳倒了一杯水。
蓝晶见状也走到项阳的身边,问了问项阳要不要紧,项阳只是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全场只有小丫镇静地坐在原位,她盯着眼前的老大和项阳,眼睛一眨不眨的,她失望极了,但很快,她又恢复到了若无其事的状态,她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嘴巴里的虽然只是青菜,但她都无比用力的在咀嚼,仿佛与它们有仇,她的咬肌可以明显的看到一阵阵扭曲的抽动,这些,都只有蓝晶看到了,当然,也只能是她看到了,因为老大不会在乎除项阳之外的其他人,而项阳,已经无暇顾及其他……蓝晶向来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和多嘴的人,她缄默,当什么也没有看到。
见项阳的状况估计她也坚持不到这顿饭结束了,老大干脆提出先送项阳回去休息的建议。一向反应迅速的蓝晶这时候的反应却出奇的慢,她在等,等待着别人开口说话,老大也好,小丫也好,总之,她不会主动开口,她总是能感觉到萦绕在周围涌动着的那股微妙的暗流。现在老大提议了,她自然是马上附和着说“好”。
整个过程小丫都像透明人一样被忽视了,她存在却不被感知,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蓝晶和小丫看着老大和项阳离开了餐厅,餐桌上只算下她们二人,蓝晶见沉默不语的小丫,只好想办法打破这场寂静,“看来他们是没有口福吃这顿饭了。”蓝晶说着就往小丫的杯里添着饮料,然后给自己的杯里添。
小丫悒郁的盯着那杯饮料,“喝酒吧!”
蓝晶给自己倒饮料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接着她又继续往自己的杯里倒着饮料。
小丫苦笑道:“你是不会喝酒的,再烦闷也不会喝,对吧?”小丫抬眼看着蓝晶,蓝晶的脸上平静如水,她没有回答小丫的话,这时小丫向着餐厅的某个方向嚷嚷道:“服务员,给我拿酒来!”
蓝晶泰然自若,她没有阻止小丫,也不想阻止她。
半个小时后,老大总算把项阳送回了住处,他把项阳扶到了沙发上,然后就开始忙着帮项阳烧开水了。项阳斜靠在沙发上,她想起了该给家里的父母打个电话报平安了,于是她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是父亲那充满关爱的声音。
“老爸,我已经到城里了!”项阳有气无力的说道。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父亲用好像是总算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那样的口气说道。
“老爸,我觉得好累,想休息了。”
“是身体……”父亲一听到项阳的话,声音就一紧。项阳马上解释道:“没事,就是坐车晕车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父亲沉默了片刻又问:“贷朗在吗?”
对于父亲冒昧的这句话,项阳一下子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她看了一眼正在为她烧开水的老大,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在,一直都在照顾着我呢!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联系。”说完父亲就挂了电话,他好像怕自己会浪费项阳的休息时间,哪怕只是一分钟。
“来,喝杯水!”项阳刚讲完电话,老大就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向项阳走了过来,项阳并没有喝那杯水。
“要不然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老大看着项阳一脸的死气沉沉,担心的说道。
“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项阳说着就在沙发上躺下睡了,她是连起身到床上去休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大见项阳已经闭目休息,他便走到床边拿了一床被子盖在了项阳的身上,像照顾小女孩那样,“好好睡吧!”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项阳入睡,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样看着一个人入睡也是那么满足的一件事情。房间里很安静,安静的能让他听到项阳的呼吸声,项阳的胸膛在被子下一起一伏,老大的脸颊上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热浪掀起,他马上转移了视线,他看着项阳的脸,一下子,他又觉得心里涌起了一阵阵酸痛。
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老大看了一眼窗外,时间也不早了,他该离开了,于是,他将钥匙放在项阳的身边,然后就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大街上街灯四起,灯火通明,城市里的秋天没有乡下的秋天那么清凉。老大双手插在衣兜里,若有所思地漫步在亮如白昼的马路上。夜风吹拂下,他倍感精神,一阵阵穿梭而逝的夜风,让他觉得心里有一阵的失落和惆怅。此刻,他更希望自己的大脑迟钝,毫无作为,他坐在绿化树下的一张休息椅上,空洞的眼神里看到的一切似乎都跟他无关,仿佛时间已经定格,紧锁在他眉宇间的忧郁也是挥之不去,他像项阳一样,在别人面前总是摆出一副健康年轻的心态,保持着青春的活力,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每当看到项阳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那种悲悯由心而生。他慢慢的抬起头,闭上了双眼,静静地感受着拂面而过的秋风,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树上的叶子也感知的飘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