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老大从剧烈的头痛中醒来,他揉搓着双眼,还有些痛苦的呻.吟着用拳头捶了捶后颈,当他睁开眼看到旁边的的人影时却被吓了一跳。老大赶紧环顾着四周,没错,这里是他的住处,可是项阳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样?老大使劲的眨着眼睛,怕自己看错,项阳斜靠在沙发上,半蜷缩着身体,身上还穿着老大的加绒衬衫……老大心里一惊,难道是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吗?还没等他回忆起来,项阳已经醒来。
项阳也像老大刚才那样被吓了一跳,她本能的用手捂着胸口,刹那间在惊恐和尴尬中不知所措……“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项阳嗫嚅着问道。
这时老大才回过神来,他马上把探出去的脖子收了回来,“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也是刚醒来,你……”老大指了指项阳身上的穿着。项阳马上站了起来,寒冷的空气让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她的嘴唇颤抖着,她知道老大可能误会了什么,于是她一边穿上自己的衣服一边解释道:“你可别多想,昨天你喝酒喝醉了,是我送你回来的,你还吐了我一身,所以我穿了你的衣服……”
这时老大的脑袋才开始清晰,是的,没错,这么说,他和项阳并没有发生什么,他好像希望自己和项阳能发生点什么,这样,他们之间的那道屏障就可以彻底的攻破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大呢喃道。项阳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对老大说道:“你的衣服我回去洗好了再还给你。”
老大看着被项阳穿在最里面的那件衬衫,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些幻想……“哦,那个……不着急。”
“我先回去了。”项阳与老大的对话变得简短而急促,显然,她也是在这两个人的房间里变得拘谨和不安起来,当她匆匆的经过老大的身边要向门口走去的时候,她预料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匆匆的一刻,老大还是抓住了她的手。
“等等……”
项阳停住了脚步,她的心跳得异常的厉害,这时候的她,心里就像有头小鹿在乱撞,她不知道转身回头后会看到老大什么样的神情,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
“我是说,你可以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吗?”老大很快就放开了项阳的手,他是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怕自己这样拉住她的手会让她害怕或者觉得难为情。
“我……”还没等项阳回答完,老大马上就打断道:“不会很久的,只要留下来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项阳今天休息,不需要上班,她好像也找不到理由来拒绝老大的请求,她也不知道他们俩此刻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尴尬,正当她在犹豫的时候,老大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今天也不用上班。”
这是让项阳连撒谎的机会都没有了,项阳难为情的笑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转身,她低垂着眼帘,细细的说道:“你连我什么时候休假都那么清楚。”
老大见项阳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心里一阵惊喜,他开始像得到了恩惠的穷人那样,感激和兴奋在脸上隐藏不住,都一一的流露了出来。“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点东西吃吧!”说完他马上就进了厨房,都不等项阳回绝。
项阳坐在沙发上,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着的老大,她好像也忘记了自己身体上的不适,忘记了自己得去医院的事情了。
蓝晶和钱桦并没有像别人那样,婚后去蜜月旅行,对他们来说,时间比任何东西都宝贵,尤其是蓝晶,在她身上不可能浪费掉一分一秒。而钱桦,虽然不知道这些年来他过得怎么样,可他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是项阳前男友的模样了,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昔日一无所有穷困潦倒的影子了,是跟蓝晶在一起才彻底的改头换面了么?一切总是那么的戏剧化,分离了的人群总是能像徘徊在大磁铁周围的铁屑一样,总会被吸附,有时候都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原来是那么小的。
不过现在钱桦的一切对项阳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项阳会重新生活,对于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离开这个世界的她来说,时间比生命更重要。她也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浪费每一天了,她要好好的活,用尽全部力气去生存、生活,去感受生命中的美好。善待自己,这就是她接下来要坚持做的事情。
昔日的事业观,爱情观,金钱观,统统都从她的脑海里抹去了,她把人一生中追求的这一切都抛至九霄云外了,只要能活着,能延续生命,对她来说就是最美好的梦想了。
老大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这段时间里,项阳靠在沙发上打了个盹,也许是被害怕惊醒,项阳睁开了双眼,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她不想让老大看到,于是静静地擦干了眼角的那滴泪水,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厨房里飘来了一阵阵浓郁的香味,“你在煮什么?这么香。”
“来了,尝尝我的手艺——鸡蛋面。”老大很有成就感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从厨房走了出来。
项阳看着眼前的那一大碗鸡蛋面,只觉得要消灭它就如同要消灭一个兵团那般艰难。
“我吃不了这么多。”
“你瘦了,应该多吃点。快尝尝,糊了就不好吃了。”老大一边说一边用下巴指了指那碗面,很满足的看着。
项阳不好意思拒绝老大的一番好意,于是动了筷子吃了起来,“嗯,没想到你还能把简单的面条煮得这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老大脸上展开了笑容,他像是在看自己的爱人那样,眼里充满着柔情。项阳一个小小的肯定对老大来说都是他与项阳发展关系上的质的飞跃。
项阳努力的把面吃了一部分,她实在没有胃口来消灭这碗面,于是放下了筷子对老大说道:“我已经很饱了,真的吃不完了。”
“傻瓜,我又不是一定要你吃完它。”老大看着项阳那有些委屈的表情笑道。然后他就端过那碗面毫不犹豫的吃了起来,此举让项阳大惊,她都来不及阻止,“你……你不是说锅里还有吗?”
“嗯,我是不想浪费粮食。”老大一边吃一边支吾着回答。
项阳明白,锅里已经没有了,这是老大特意为自己煮的面,她一边感动着老大对她的情意,一边又纠结着这份情意,看着老大吃着自己吃过的那碗面,她百感交集。
离开了老大的住处后,项阳拒绝了老大要送她回去的好意。她一个人走在去医院的路上,太阳已经高高爬起,路上行人匆匆,这就是这座城市的节奏,它急促的似乎不想给你任何一刻喘息的时间,不能呐喊,不能哭泣,因为这都是每个人心甘情愿地踏入这座城市又心甘情愿的被它包围和吞噬着的。
蓝晶和钱桦的结合注定了他们在事业上的如日中天,顺风顺水。正如大家所料想的那样,很快,他们就扩张了几十家分店,迅速拿下了周边的市场。他们挤垮了许多的同行业竞争者,也因此成了该行业的巨头和公敌,不是他们残忍,按蓝晶的话来说他们只是顺应了市场的需求捷足先登罢了,他们不这样做也一定会有别人这么做,况且,没有对手的存在自己也不可能变得更优秀,是对手和市场培养了自己。
如今的蓝晶已经是该行业的领袖,一个让人羡慕又嫉妒的女强人。在她的带领下,员工们都活得越来越精彩,是蓝晶给员工们壮了胆,而蓝晶又是金钱的化身。从公司走出去的员工们都可以抬头挺胸地自报家门,引以为豪,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是“虚荣”,女人的虚荣心,但无可厚非。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日子在一天天的重叠,项阳其实是非常喜欢冬天的,因为只有在冬天人才更能体会到什么是温暖。
“真暖和啊!”一位上晚班的同事推门而进,她一边搓着手一边放下挎包说道,“外面真的是太冷了,寒风凛冽呀!”
项阳对着同事微微一笑,四季更替的太快,还来不及看看外面的风景,就又是一枯荣!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她看着玻璃门外一片萧瑟的冬景,不远处就是街道迂回的一块休息区,那里有一颗树,树叶早已经离开树枝,光秃秃的树干上挂着一只只小小的灯笼,听说这是一棵许愿树,城市规划的时候唯独这棵树没有被移走,它被圈了起来,有许多情侣在冬至那天都会来这里挂上一只小灯笼并许下愿望,只有那里,成为这条街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项阳从来都不迷信这些,以至于多少次从这棵许愿树下经过她都没有多看过它一眼,但是今天,远远的望着那棵树,她觉得那棵树真的是格外美丽,像是一位身披红绸的新娘,衣袂在风中翩跹起舞……她被它深深地吸引着,那一根根交错着,向天空蔓延着的小树枝,冬天来了,它们便沉睡,树叶的凋零只为来年春天的苏醒和蓓绿绽放……项阳的眼睛不知不觉的就湿润了,她看着这棵树,看着这些伸向天空的小树枝,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狂涌和伤感,她怕被同事看到自己湿润的双眼,只好偷偷地拭去眼眶中的泪花。
冬天的太阳总是可以让人备感温暖,中午的午饭时间到了,同事们有的带了自己煮的饭菜,有的三五成群依然吃快餐,项阳并没有胃口,于是想独自一人出去走走。
她来到那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街道,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福利彩票店的门口,她抬头看着这家彩票店,瞬间回忆起了过往的那一幕,那是自己当师傅带徒弟时的情形,而徒弟蓝晶如今已经成了自己的老板,这真是件滑稽的事情。
曾经,买彩票是项阳生活中的一部分,但现在,她好像没有了那份激情和妄想,看着彩票店门口贴着一等奖的中奖横幅,她心想,中奖的人真是幸运啊!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被幸运之神关照过,项阳平静地一笑而过。她摇了摇头,离开了这家彩票店,她已经不再发癔症了,没有什么比现实来得更真实和残酷,活在当下,能过好每一天才是无价的。
中午吃饭的时间有一个半小时,她坐在街边的休息椅上,突然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到了她的旁边,“中午不打算吃饭了?”
项阳扭头一看,竟然是钱桦,他怎么在这里?项阳心里疑惑着,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钱桦,项阳很快就把视线转移了,对于现在的钱桦,她除了觉得两个人坐在一起不自在外更多的是想和钱桦保持安全距离,不仅是因为想保护自己,更多的是因为蓝晶。不管他们之间曾经到底如何,那都已经是过去,现在,她要做好本分。
项阳有些客气地回答:“我已经吃过了!”她刚说完这句话肚子就“咕咕”的响了起来,令她异常的尴尬。
“给!”钱桦二话不说,递给项阳一个盒饭,这声“咕咕”响显然出卖了项阳。
项阳左右为难,她迟疑着,看着钱桦伸手递给她的这个盒饭,自己该不该接住呢?
“快拿着啊!我手都酸了。”钱桦用命令式的口吻对项阳说道,就好像以前对项阳说话的语气。他见项阳还在犹豫,便直接把饭盒塞到了项阳的手上,“快趁热吃吧!”说完,钱桦便起身离开了。
项阳看着钱桦离去的背影,她的心里其实还是有多少不舍的。她打开手里的那个盒饭,是她爱吃的青椒炒牛肉,钱桦还记得她的喜好……她一口一口的吃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涌出眼眶。
哭,是因为感动,因为丢失,也因为恐惧。她一直不愿意去回想,但是如今的每一天,只要有一点点令她感动的人和事,她就开始害怕,越是在幸福中的人就越害怕失去,她体会到了,这种感觉真的让人恐惧。
钱桦躲在不远处看着项阳,看着哭泣中的项阳,钱桦的罪恶感再一次从内心涌起。伴着一首美妙的铃声响起,他赶紧把身体挪到了死角,他怕自己接电话的时候会被项阳看到。来电显示是从门店打来的,不一会儿他便挂了电话,在他回去之前,他又偷偷地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项阳,然后才抬步离开。
项阳吃完饭也准备回去上班了,她擦干了眼泪,这时走过来一位乞讨者,她看着这位乞讨者,是一位断了一条手臂的老年人,他拿着一个破烂的碗在项阳面前颤抖着,碗里有几个面值是一块和五毛的硬币。项阳对他微笑着,她摸了摸口袋,身上也就只有十几块钱,可她毫不犹豫的就把钱全给了这位老人,老人不停地说着:“谢谢,好人有好报……”然后就步履蹒跚地走开了。
项阳看着老人的身影,心想:也许自己是幸运的,至少自己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也还没有到要去乞讨的地步……想着想着,项阳就不由自主地对自己说了句:“加油!”她大步地朝前走着,还鼓起勇气哼着她最喜欢的歌曲《明天,你好!》
门店又新招了几个员工,钱桦匆匆的赶回来就是为此事,蓝晶现在的事业是蒸蒸日上,其中有一位叫小江的新员工,特别引人注目,长得眉清目秀,年纪估计不过25岁,但她总是给人一种很有目的性的感觉。百花齐放固然好,但是总是有那么几朵花是带刺有毒的,小江也许就是这样的一朵花。
项阳只是凭自己见到小江时的第一印象而作出的初步判断,她算不上阅人无数,但经过她眼的人,她作出的判断也八九不离十。项阳不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毕竟人不可貌相,万一自己判断错误,那就不是说错话那么简单了,既伤了别人也毁了自己的声誉,况且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爱说三道四之人,她更不想对别人指指点点,也不想惹是生非。
一个月之后,门店的老员工李兰晓辞职了,当初大家还以为她是正常的离职,直到有一天,感情深厚的那批老员工们私下聚会的时候无意中聊起此事,项阳才知道内情。李兰晓说她辞职是因为小江,因为小江把工作中某些失职的地方全部都推卸到了她的头上,她有口难辩,最后只好辞职走人。蓝晶念在李兰晓为公司效力的时间较长所以没有追究她工作失职为公司造成损失的责任,现在的李兰晓虽然觉得当时很委屈,可是她已经离开了公司,便不想再纠结过往之事,只是提醒曾经在一起共事的同事,要小心小江这个人。
这件事让项阳感到内疚,因为她是第一个感觉出小江是个有异于常人的人,可她却保持了沉默。职场也如同战场,向来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即使是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人,也有一部分人依然没有学会如何在职场中生存。这些刚注入公司门店的新鲜血液实在是太沸腾了,让项阳这帮快奔仨的老员工们有点措手不及。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世界,永远都是属于年轻人的战场!
“看来我们真的是老了!”项阳苦笑着说道。其他同事也都苦笑了起来。与项阳一起共事的那批老员工就这样经常在休息日的时候,三五成群的聚在茶楼里、餐馆中、咖啡厅……畅聊所有,项阳觉得这就是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