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学玉高中毕业就工作了,所以她就比学生党们有钱得多。她性格里是个大方的人,不怎么计较金钱的付出。想来也有意思,一个爱哭鬼却很顾伴很大方,也算是件奇妙的事。有时廖学玉在下了班后,就骑着她的凤凰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去找梁梦怡,她总会带着点好吃的来梁梦怡的宿舍共产,又或是请梁梦怡及她的室友们吃顿烧烤什么的,所以梁梦怡的同学大多都知道她,并且很欢迎她来学校玩。每次梁梦怡一想到,身高一米五八的廖老猫,一双小短腿不知道要蹬动多少转车轮才能由城东穿到城西的郊区来看自己时,就会为那样的情义而感动。
等梁梦怡毕业工作后,廖学玉又会在有空闲的时候来单位找她,仍然与她的同事们相处甚好,同龄的女孩子们在一块儿是很开心的,总有聊不完的琐碎。同事中有个特淘气的蔡妞儿,见廖学玉性格很好玩,就给她取了个绰号:“小萝卜!”
叫她小萝卜,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廖学玉长得越发丰润了。脸庞圆润,大眼睛虽近视了,但依然闪着生动的光泽。她一双雪白小手,不长的手指根根滚圆,而指尖留着长指甲又显得尖尖的。淘气的蔡妞儿说:“她的手指看上去像可爱的小胡萝卜!”
于是,小萝卜的绰号就在与梁梦怡相处得较好的几个同事里叫开了。大方爽朗的廖学玉自然不会生气,反而与性格相似的蔡妞儿更加投趣。若是赶在梁梦怡忙的时候她来了,她就会自己去找蔡妞儿神侃。
一天吃午饭的时候,蔡妞儿神秘兮兮问梁梦怡:“梦怡,小萝卜是不是学过算命?“
梁梦怡想起当年廖学玉预言小赵班主任和体育老师的事,就微笑着反问蔡妞儿:“怎么啦,她巫婆你了?!“
原来,昨天她俩聊天,新婚不久的蔡妞儿就说起恋爱前去盘龙寺里一棵著名的神树上栓姻缘红线的事。那座寺院里,有一颗参天大树,树干大约四五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过来,其树冠伸展开来,绿荫如盖能有四五十米。据说这颗树是月老神灵的传递者,只要是在树上缠过红线,许过愿的,都能得到自己期望的好姻缘。这颗大树因此闻名遐迩。
她俩聊天时,蔡妞儿对廖学玉讲起自己曾经栓红线的神奇:“我跟朋友去缠红线时,那个老太太替每个人缠线的时候都会问:想找个远的还是近的?想找个俊的还是有才学的……“
廖学玉哈哈大笑,打断蔡妞儿的话道:“谁有病啊?会想找个丑的!审美有问题还是瞎呀?!这种问题还用问吗?”
蔡妞儿跟着笑,继续:“我朋友说想找个近点的,结果她真找了个很近的,就是她家楼后一幢的邻居!神不神奇?!我当时给老太太说,想找个不远不近的……“
蔡妞儿还没说完,老猫又笑着打断了她:“你别告诉我,你找了个富安的!?“
廖学玉的话本是揶揄的玩笑,不想,蔡妞儿的先生当真是富安的。离昆宁市仅仅一百多公里,是昆宁的所属县之一,当真不远不近。
蔡妞儿又问:“梦怡,你有没有跟她说过我老公是富安的?“
梁梦怡忙发誓根本没跟廖学玉提过这茬子事。蔡妞儿又带着惊奇地接着说:“后来,我随口说了一句想吃玉米饼,小萝卜居然又说:你该不是怀孕了吧!!!“
梁梦怡一口饭含在嘴里,差点笑得喷出来。蔡妞儿怀孕是前一天才检查出来的,而大家也是昨天中午刚知道的。可廖学玉是昨天下午在自己快下班的时候才来的,当时正忙,她就去找蔡妞儿玩去了,怎么就这么巧都被她说中了。
蔡妞儿一幅夸张、不可思议的样子也叫人发笑,一连被猜中两个隐私,可能是会觉得惊疑吧。一直到吃完饭,她还在试着想通小萝卜是怎样猜到的。
“行了,没什么神秘的,小萝卜不过碰巧都猜中而已。瞧你惶恐的样子,又不是猜中了你的银行存折密码!“梁梦怡也开着蔡妞儿玩笑。
晚上,梁梦怡在电话里问了廖学玉当巫婆的事。廖同学又惯性的笑得上不来气:“那天是不是吓着蔡蔡了?她老公是富安的,只是我顺口一说,不是蔡蔡自己说的不远不近的嘛。至于怀孕,是她在晚饭时间说想吃新鲜玉米饼,我觉着好玩,平时都是早餐才吃的嘛。又顺口说她是不是怀孕了,结果,结果……”
蔡妞儿那许愿拴来的婚姻是很幸福的,至少当时是幸福的。那个富安小伙儿满眼满心里只有蔡妞儿。每天还不到下班时间就来早早候着,大家都熟识他。最后人事经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玩笑着对他说:“小刘啊,不用每天都来那么早!小蔡蔡不会跑的,上班时间有我看着她呢!”
小刘在听了这话后只晚来了一天,然后仍天天早来。看大伙儿都羡慕的样儿,蔡妞儿却嘻嘻笑着说:“他跟本不是忙着来守我的,是来早了,可以跟那么多的美女聊会儿天!”
小刘听罢嘿嘿一笑,回敬到:“我就喜欢你这幅狡猾的样子!”
某日,梁梦怡刚到单位,同事就说:“你快去看看蔡蔡,她哭得可厉害了!好像和老公吵架了。你们处得好,去劝劝她!”
梁梦怡忙着去了。果然,蔡妞儿一脸眼泪泣不成声,两只肿起的眼泡表示着她已经哭了好长时间。梁梦怡不由有些心疼,到底是什么样的争吵,才会让性格大条,活泼可爱的她哭成这样。梁梦怡端了杯水放在蔡妞儿面前,轻声寻问原由。
又抽噎了一会儿,蔡妞儿才说:“我跟刘康福吵两天架了,他一点都不让着我。我说过不下去了,人家很拽的说随便我!然后还把两个人共同攒钱的存折扔到在我面前,说钱都给我!你说气不气人!?”
梁梦怡心一沉,怎么都闹到要散伙的地步了?但话不能这么问,她继续又安慰到:“吵架的时候都不会说好话的,这种时候还把存折都给了你,还是心疼你嘛!”
“好个屁!他才不是呢!我又不知道存折密码,拿着存折有屁用……”蔡妞儿委屈的咕哝着。
梁梦怡忍不住大笑起来,打趣她:“要不要把小萝卜找来给你占卜一下密码是那几位数?”
蔡妞儿的眼里还噙着泪,却也跟笑起来。反正,第二天,大家又看到了刘康福早来接媳妇的身影。
后来,梁梦怡也去过了那座古老的寺院。寺里香火鼎盛,那颗神树苍翠的树冠护得一地阴凉。粗壮的树身和但凡能被人够碰到的地方,都被缠上了许过愿的红线。梁梦怡像是看到了一株巨大的,长着红色身躯,戴着翠绿冠子的神灵。那时她对朋友感叹:“这颗树可真累,承载着那么多人的希望!”
那时梁梦怡仍单身,在别人眼中不可思议的单身。但她并没有在神树上缠红线,不是不相信它的神迹,而是还没想好心里意中人的具体模样,生怕错了主意,要是向神明表错了意思栓错了线,最后真给自己栓回个朦胧的四不像来,那该怎么办?
许多年后,她在自己苦心经营的婚姻里跌跌撞撞起来的时候,曾揶揄的嘲笑自己:早知道,当年就让神树给自己做主好了,拴了什么就是什么,何必要太过认真清楚。选不选,怎么选,婚姻大概都是那个磨人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