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文林把车开到了寺门口,说是怕梦怡一下子走多了路回头腿会疼。他殷勤地问廖学玉:“你们中午吃的什么?现在到饭点了,老猫你想想去吃什么?”
廖学玉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好脸色地对费文林说:“随便,顺路方便吃什么都行。我和梦怡中午在寺院里吃的素斋,别说,素的就是容易饿,我现在都饿了!”
“哈哈,那好办!我请你去吃大肉。”费文林看起来也心情愉悦。
廖学玉眨着眼睛又笑着说:“刚从寺院里出来就去吃大肉肉,这样不太好吧!?要不我请你们去吃麻辣烫吧,我知道前面安康路有一家正宗的麻辣烫,我们去点上一大盆好不好?”她像孩子一样笑着,一幅想到麻辣烫就忍不住流口水的激动样子。
梁梦怡跟费文林自然都没有意见。只是梁梦怡白眼道:“说的好像麻辣烫里没肉似的,就那高汤是得多少种骨头熬出来的?!”
廖学玉嬉笑着:“至少看起来不多嘛,总比你老公说的大肉好!”
梁梦怡又笑:“我就奇怪了,做为一只行走人间的猫,你不爱吃鱼,却这么爱吃过麻辣烫?一说起来脸上都放光。”
廖学玉又习惯性地磨了磨门牙,像是要咬掉什么似的说:“你不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怀疑自己不是我爹我妈亲生的,而是他俩吃过的麻辣烫店家送的赠品。”
费文林和梁梦怡一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你能正经点吗?”梁梦怡伸手打了她一下。
“我就是正经说的呀!谁家亲生的是我这个待遇?”廖学玉说着自己就笑得两眼眯眯的。她继续到:“你看我在家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应该不是亲生的吧?就我爸妈那个觉悟,也没高尚到能收养一个弃婴来养,赠送的还有可能会收下。可那时候没有手机也就不可能是充话费送的,我想了好久,就只有可能是吃麻辣烫送的,反正我是没缘由的喜欢吃麻辣烫。”
廖学玉一口气跟真事儿似的讲完她看似无厘头的抱怨,自己先笑倒在车座靠椅上。梁梦怡也笑得开心,一抬眼,就在车的倒视镜里遇上了费文林含笑的眼睛。这一次,她没有马上移开眼神,而是继续笑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车座背自然地说:“专心开车呢,现在下班高峰,车多路堵。”
费文林的心里霎时漫过一丝暖意,他已经捕捉到梦怡细微的变化,她的话里藏有春风。他像个听话的孩子,马上点头示意。
梁梦怡侧过头时,看见廖学玉眼神里有赞许。她又打趣到:“你这么说可别被你姥姥和舅舅听见!没良心的!”
廖学玉又笑了起来:“也是哈,我家就他俩最疼我!”
“有长得那么像的赠品?那卖麻辣烫的是上帝变的吧!”
廖学玉的笑容却突然收敛了几分:“谁知道呢?可能原来不像,因为吃了他们家的饭,就慢慢的越来越像了呗。”
梁梦怡不再说话,脸上带着的笑容多了几分心疼,她轻轻地拍了拍廖学玉的腿。
晚饭后,送廖学玉回了家,梁梦怡还是坐在后座上,没有坐去副驾驶。
费文林问:“今天可还开心?”
“嗯!”梁梦怡回答。这一次她主动意识到回答得太少是件太尴尬的事,于是补充到:“平时在城市里圈得太久了,都忘记了山里的景色和空气是多么的清新和美好,真是该多出来透透气。”
“说得我都特想去了,下次你带我去吧?!”费文林兴致勃勃里带着讨好的样子。
梁梦怡没有马上回答,倒不是不愿意同他一起去,而是想起了那只寺墙里眼睛碧蓝会求抱抱的猫。费文林见她没有说话,心里又要命地尴尬了起来。
他从后视镜里见梁梦怡若有所思出神的样子,轻问:“想什么呢?”
“哦,想起今天在寺院里遇到的一只猫来了。”梁梦怡被他的话问得回过神来。
“猫?寺院里养的?”
“确切说,应该是寺院收留的。那么贵那么漂亮的猫,竟然也遭到遗弃。”梁梦怡说着就有些优伤起来。
“这下知道了,廖学玉为什么那么开心。好像你说过她很喜欢猫!?”费文林不确定地问。
“她今天可美坏了,抱着那只猫不肯撒手。只是我现在有些后悔来着,那猫儿想要我抱,我却没有抱它一下。”梁梦怡是有些后悔的,因为此刻,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来,被埋在了各种纷杂锁事的尘埃里。
她讲给费文林听:那是十多年前了,当时她应该大概20岁左右。时间久到她自己都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日子了,只记得那时自己还在学校。梁梦怡说:我和爸妈一起路过花鸟市场,人来人往比较拥挤。突然我顺在胸前的长发被什么东西一下拉住了,拉得又紧又重。侧头一看,居然是一只小猕猴儿!它卷缩在主人怀里,爪子却紧紧地拽着我的头发,一双如人一般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见过猴子,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它伸出爪子来挠我。它的主人呵斥着扳它的小爪子,但它就是不肯松开甚至抓得更紧了,而它的眼睛还是定定地盯着我看。围观的人们就取笑说:连猴子也爱美呀!看小姑娘漂亮就不撒手!可我当时是真的觉得害怕,却又不敢强掰它的小指头。僵持了大概三五分钟,人群中突然有人说:姑娘,可能前世你们认识,只是现在它认识你,你却认不得它了。说来也奇怪,那小猴子就在这时松了手,我才得以惊慌逃走。”
梁梦怡讲完那许多年前的回忆,更加遗憾的说:“我记住了这段情景和陌生人的这段话。也在后来想过,究竟前世,它是人?还是我是猴?!今天这只猫是不是也像那小猴儿一样与我有些缘份?可当时我为什么就不愿意抱它一下呢?”
费文林听得很认真,想了一下才说:“你不抱它,是你爱干净的习惯,咱家又没养过宠物,所以你更没有习惯抱它。这两天你先养养腿吧,周末我陪你去看它,或许你们真的是有缘的。”
这一晚,是许久以来他们俩人间交流得最多的一次。
周末,费文林真的记得说过陪梁梦怡去寺院的话,梁梦怡也很自然地就同意了。因为是周末,怕游人多路上堵车,他们也就跟上次一样坐公交车到了山下。梁梦怡又腿痒痒的想要走山路,费文林却怎么也不同意,他怕她一下子走得太密集伤了腿。
梁梦怡嘟嘟囔囔地说:“整得跟个残疾人似的!”
费文林并不妥协,笑着坚持自己的意见:“你要是真不想整成残疾人,就再乖乖忍些日子。”
他们进了寺院,费文林也是从院首的金刚塑像前就开始虔诚地焚香跪拜。梁梦怡在一旁有些震惊和讶异地看着他做熟练着做着这一切。她并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看起来很标准的宗教礼数。
这次他们没有歇脚,从寺前院,中院、后院,所有的殿阁费文林一个不拉地都拜过。也是在地藏殿的时候,他跪拜的时间最长。梁梦怡站在他身后,看见他魁梧的身体有些轻轻的颤抖。又在他起身后,看到他抬起手在自己脸上飞快地擦了一把,梁梦怡就知道,他是哭了。她的心里不由一阵伤感,轻轻地叹息,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很多心念是连在一起的!此刻在神佛的面前,他们同是那天涯沦落的痴人。
费文林转回身来,湿润的眼睛一下就发现梁梦怡看自己的眼神比前几天更柔和,他的心也轻轻一颤。费文林突然有些感悟,可能许多跪下叩求神佛的人,都像自己是背负着罪孽的人。而她梁梦怡就能腰背直直地站在每一座大殿之外,无愧无惧地那样洒脱地站着。
他迎着她的眼神那么十几秒,便忙着走了过去轻声说:“好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对了,怎么没看见你说的猫咪们?”
他终归是有些心虚的。他刚才跪在菩萨面前的忏悔里,是有着不能告诉梦怡的秘密的,他所求保佑超度的是两个孩子!那个和郑颖的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梦怡知道。他决定这一辈子要死守住这个秘密,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煎熬是应该的,再不能将她拖下水,增添新的烦恼和两人之间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