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梦怡是真不知道费文林的心思,听见他问起猫来,也好奇今天一路走来,好像真的没见到上次那些猫儿。她转了头去找,纳闷地说:“不知道呀,都跑那里玩去了?”好容易,她才一院墙上和一株大树下分别找到了两只三花猫。
今天一早起来,天是阴阴的,山里的空气就更加清冷。直到现在天才放晴起来,阳光撒下,人间顿觉温暖。两人走至前院,梁梦怡指着院中的石桌石凳说:“我们就在这晒晒太阳吧,暖暖的很舒服。”
费文林自然没意见。刚坐下一会儿,就见梁梦怡所挂念的那只蓝猫儿从某个角落前逛荡了出来。梁梦怡忙轻轻地唤了声:咪咪!
那猫儿听到,像是记得她一样颠颠地就跑了过来。它在费文林和梁梦怡的脚边来回蹭了蹭,就蹲在了梁梦怡脚边喵呜、喵呜地叫唤起来。这次梁梦怡没有拒绝,抱起来把它放在搁着包包的大腿上,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那猫就安静地眯起眼,摇着尾巴,不一会就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像这是极其安逸的所在。好一会儿了,它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费文林上前试着把它抱过去,可刚抱走,那猫又挣着要回到梁梦怡的腿上。
强抱回几次,还是要过来,最后费文林也无奈地说:“看来它是真认得你了!”他才说完,那趴在梁梦怡腿上的猫,就喵了一声,好像是在回答费文林的话。
梁梦怡忍不住抚摸它,低头轻声问那猫:“前世你认得我吗?”
回应她的,是那生灵的一双湛蓝碧眼。它没有再喵一声,只是抬起小小的脑袋,用星辰大海一般的蓝眼睛看着她,时不时地眯一眯眼。梁梦怡的鼻子有些发酸,红了眼眶。不再嫌弃它身上是否不干净,轻轻地把它抱在了怀里。费文林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也不言语。
大概在费文林去回廊那头指定的可以吸烟的地点抽过第三支烟后,寺里来了一群上中学的小姑娘。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笑着,在梁梦怡他们身旁的另一套石凳子上坐下。很快,就有两个小姑娘注意到了梁梦怡怀里的猫,听她们的对话是认识并熟悉这只猫的。她们跑过来欢喜地看着,嘴里礼貌地问到:“阿姨,我们可以抱它过去玩一会吗?”
梁梦怡笑着把猫咪举起,说:“抱去吧!”
那猫也像是见到了熟人,这次乖乖地被抱了过去。那些小丫头们瞬间就把它围在石桌中间,并拿出一些带来的零食喂给它吃。那猫咪也不客气,它欢欣地吃了一捧小姑娘们特意揉碎了的土豆片。土豆片的碎沫沾了那猫一胡子。梁梦怡和费文林看得都笑了起来。
梁梦怡起身走了过去,对那群女孩子说:“土豆片太干,一会儿别忘了给它喂点水。”姑娘们都点头答允。她又对着在吃鱼味豆腐的猫咪说:“蓝眼睛,我要走了。你乖乖的哦!”那猫儿抬头看了看她,像是突然舍得了一样,只喵呜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吃鱼味豆腐了。
费文林和梁梦怡走了,也去前侧院吃了斋饭。离开寺院的时候,费文林问她:“要不要再去看看那猫?”
“不了,已经跟它告过别了,它玩得挺欢快的,不去打扰了。”梁梦怡轻笑着说,也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下山时间还早,梁梦怡又坚持着要走山路下去,费文林又极其犹豫。梁梦怡便不管他,轻快地就走上了青石铺成的小路。她回头对费文林大声说:“快跟上啊!这段路不长而且风景很好的。再说你得相信我,身残志坚!”
费文林看着她的笑颜,心里不由一阵欣喜,他感觉他的梦怡又回来了。
那段青石铺就的山路果然不是很长远,大概只有三公里,景致果真是非常清爽美丽的,如果沿着车道走,虽也有大树参天,但是绝对没有这样脱离尘世的好风景。路上,有好几处长了青苔路滑的地方,费文林伸手去搀扶梦怡的时候,她都很自然的伸出手或胳膊来让他拉扶着,自然得就像他们从来没有过嫌隙一样。
半路休息的时候,费文林说:“刚才看那猫如此留恋地赖在你怀里,我还想着同你商量,要不要跟寺里的师傅说说,我们把它收养了算了。”
梁梦怡听他这么说,便回头往山路上方的寺院看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抱着它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但那群小姑娘来了以后,我就改了想法。它与这座详和宁静的寺院同我比起来,更加有缘。寺院给了它庇护和新生,那里面还有一群和它一样吃素的猫朋友。你有没有发现,蓝眼晴是那群猫里头最与从不同的一只,平时很少见那么喜欢与人亲近的猫咪。像刚才那群小姑娘,看样子就是专门来喂它、找它玩的。如果我们带走了它,它就只能有你我两人的怀抱了……或许性格真的可以决定命运吧!蓝眼睛从不拒绝他人的怀抱,就能比寺院里其它猫咪收获更多的关爱和怀抱。它本来是被人类伤害过的,但它似乎都已经忘掉了,如今只专心地感受喜欢它的过客的温暖!”
一气说了一段话后,她又叹息地问了一声:“费文林,你说这种性格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它在菩萨脚边的顿悟!?”
她的一席话,听得费文林愣愣的,他暗暗惊叹,他不知道那只猫是否顿悟,但他觉得顿悟了的是自己的妻子——梁梦怡!
梁梦怡当真是有所领悟的。这一桩桩事发生下来,让她感到人生有太多的不确定,已经得到的任何东西和拥有的人,原来都很容易失去。她原来想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够原谅费文林半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失去的孩子和那种被爱人背叛的疼痛!可现在的她似乎又有些明白,人生的一些沟坎,是需要用破釜沉舟的勇气才能去面对和翻过去的。再怎么糟心,再怎么疼痛,日子都得一天天过。不翻篇,就只能永远的停滞在那痛苦的片段里。她实在不想,也没有勇气要用漫长的一生来痛恨一个人,用一生的时间在这暗黑的沟壑里打转转!
至于离婚重新开始,重新去接纳一个人,她才想了个开头便不要再想下去。重新去习惯另一个人的吃喝拉撒,打嗝放屁,抠鼻孔磨牙……天哪,那还不如学着去原谅!她试着站在费文林的角度去审视发生过的一切,也渐渐能感受到他的心里的那份苦,他失去的也是自己的孩子呀!梁梦怡开始觉得费文林似乎也没有到罪不可赦的地步。从东窗事发到现在,他所做的悔改和日渐沉重的憔悴,她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她想,试着宽容,也许才是对两个人的真正救赎。
梁梦怡的想开和放下,比起遗忘和憎恨来,就发生的电光石火的瞬间。似乎在想通的那一夜后,连天都睛朗起来。她开始打开音箱听音乐,家里已经蔫掉的绿植又被换上了新的;她又围起一直是她厨房标配,专属于她的浅绿色小碎花的围裙回到了厨房。家里一改一年来的冷清,费文林下班回来,又有了可口的热饭热菜。她也不再回避他的任何话题,有时还像以前一样支使费文林给她拿这个递那个,生活似乎已经回到了从前的平静安和。
这样温暖平和的日子回来的最初,费文林简直幸福到想要落泪。他的眼睛里总是温湿的,天才知道他是怎样留恋和渴望这种曾天天属于自己却又被自己搞丢的日子。
可是没有多久,他的内心却又重蹈覆辙不安起来。他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像一个会生长的石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庞大。梁梦怡越是旧事不提,越是以宽容对待他,他的良心就越发不安。自己终是亏欠她的,那怕事到如今,仍然有所欺瞒。好几个无法入睡夜晚,费文林都在沉重的忏悔,感觉自己真的不配再享受梦怡重新给予他这样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