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走长了,梁梦怡便在熟悉不变的路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物。比如:南屏路上有一家很好喝的奶茶店;云丽街拐角有家小汽修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好像很喜欢吵架的样子,她好像都遇上过十次八次的了;福康巷路口人行道上,早晨的时候总独自蹲着一条狗模狗样很帅气的金毛犬,摇着毛绒绒的大尾巴饶有兴致地看人来车往,却没有人能把它拐走。梁梦怡逗唤过它好多次,逐渐熟悉了后,它见着她来,就会摇着尾巴过来嗅嗅她的腿,跟着走上几步。有时候,梁梦怡就给它带根火腿肠或是一个卤蛋,那家伙也不客气地吃掉,却也并不曾有任何人来阻止她给它喂食。
梁梦怡还发现,坚持走路上班的人并不少。天天一路走下来,有好些个顺路和迎面而来的面孔都快看熟悉了,其中中年人居多,还有一些在附近学校赶着上学的孩子们,大都行色匆匆。这些面孔里,有一个人的样貌是最容易让人记住的,那是一张非常清俊,棱角分明的年轻男人的脸。因为总是能在南屏路到会展中心那一段路上迎面碰到他,梁梦怡就能把对方形容看得比较完整。他高高的挺拔的体形,看起来28、9岁的模样。她曾有些惊讶,原来男子长这样一双略细长的丹凤眼竟会如此的好看!眼尾微微上翘,许是睫毛浓密所以显得眸子很黑,再配上一双浓黑的长眉,更显得朗目深邃,有着与常人不太一样的气质。因为他的一双眉眼太吸引人,梁梦怡就记住了那张脸,至于其他的面部特点,她就不太好意思再仔细观察了。
与此同时,他似乎也留意到常常能在早晨时间,在这条路上碰到这样一个女子,所以最近再迎面碰上梁梦怡时,他的眼角眉梢上好像就带上了些浅浅的笑。梁梦怡见了,脸上也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来,然后,俩人擦肩而过。
这天下班前,费文林来电话说朋友强子他们约聚餐,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去的话他下了班过来接她。梁梦怡说不去,她最怕这种酒少话多的场合,几个老爷们酒下去两杯后,车轱辘话没完没了的来回说。那几件趣事,反过来倒过去的重温了十来年还乐此不疲。自己上班就在办公桌前坐了一天,要是再接着去饭桌前坐几小时,她估计要疯的。
她笑着说:“晚上我吃的少,就不去了,你们敞开了吃,敞开了聊!我又不喝酒,干坐在那里也挺无聊的。”
费文林其实心里是知道她怎么想的,所以才会打电话过来征求她的意见。原来什么隔阂都没有无话不说的时候,她就发过这样的牢骚。况且今天强子他们约,好像也没什么家属参加,就他们几个哥们儿。费文林自己倒不介意媳妇一起去,但就怕她自己真在那里会无聊。他就说:“那我先把车放回家再去。要不一会儿喝了酒也开不回来。要不,我先来接你回家?”
梁梦怡就又笑了,她本想玩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她马上意识到不妥,立刻忍了回去。现在,这种话在她和费文林之间都属于敏感词,无益于刚刚千辛万苦修复起来的关系。她改口笑着说:“别接了,又不顺路,你这不是折腾嘛!下班晚高峰要是再堵车,你去晚了肯定又得被罚酒三杯!把车停回去就好,然后去吃你的饭,我走路回家就行,顺路自己也买点好吃的!”
费文林愉快地同意,心情舒畅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失而复得的安稳幸福。
已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天色黑的也晚一些了。夕阳还挂在天边,梁梦怡路过南屏路那家好喝的奶茶店的时候,就拐了进去。她要了一杯原味热奶茶,又要了一块抹茶蛋糕。她心里暗自检讨着自己这爱吃甜食的习惯真不是好习惯,要是再不走走路消耗掉,真可能会长成个胖妞儿的。
费文林就曾无数次吐槽过她晚上吃饭少的习惯,他说:“饭你不好好吃,说是吃多了长肉,可这一块蛋糕下去比正经吃两碗饭的热量还要高!再说,你这体形怕长肉吗?再长二十公斤我都不觉得你胖!”
她抬过托盘,转身想着去自己进门前就看好的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慢慢地解决掉这些美味。可她转身转得急了些,正与排身后的人迎面撞了个满怀,瓷杯里的奶茶有大半都泼撒出来,并有一些洒在那人身上……
梁梦怡有些慌了神,忙把盘子搁在一旁最近的桌子上。嘴里忙不迭的道着歉,急着去包里翻纸巾来给人擦衣服上的奶茶,可是在包里翻了翻,并没能翻出一张纸巾来。她心里骂着该死,又瞄了瞄对方胸下方的奶茶渍,天!那可是一件灰色的针织夹克衫,已被奶茶湮湿了一大片,没被衣物吸收的奶茶很明显地滑坠出显眼的痕迹。此时,她才明确意识到被撞的人是位男士,好像刚才撞上的时候,这人也发出了一声闷闷的惊呼,而自己一慌之下竟忽略了被撞的人是男还是女。
没找到纸巾的梁梦怡,一低头看到了自己围在颈前的藕荷色围巾,忙着扯了下来就去擦试对方衣服上的奶茶渍,嘴里仍诚恳地道着歉,她说:“真是对不起!要不我帮您拿去干洗吧!”
对方仍旧没有说话,而是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像是要拉她停擦拭的动作。梁梦怡这才诧异地抬起眼来认真地看被撞的人:一双浓眉下的丹凤眼带着浓浓的笑意……
怎么竟然会是他!那个每每擦肩又令人印象深刻的人。梁梦怡瞬间觉得很是尴尬,脸不由就红了。
就在她发愣时,突然有一双手重重推了自己一下,她完全没有防备,不由地后退了两步才回过神来,她这才看清这他的身旁天降来了一个漂亮艳丽的女子,推自己的正是她。
那女子脸色十分不友善,带着怒气高分贝地质问她:“你怎么搞的?看着年纪也不小了,都不知道稳重点吗?走路着急忙慌的不长眼睛啊?!”
这话挺冲,梁梦怡不由皱了皱眉,但毕竟还是自己错在先,她压了压翻涌上来的不快情绪,又说了对不起。这时那男子也开口了,他对那漂亮女子说:“这事也有我的不对!我低头看手机,感觉前面的人点好餐走了,就紧往前走了两步,都没留意才撞上了的!”
“你着什么急嘛?自己也不看着点,烫着没?”那漂亮女子听男子说话后就有些嗔怪又关切地寻问男子。然后又斜睨了梁梦怡一眼说:“跟个瞎子一样!眼神不好出门带眼镜呀!”
男子好不尴尬地笑着,忙着和事地说:“一杯奶茶能有多烫?更何况这还穿着外套呢。”
这句话却像是提醒了那女子一样,她的一双精心画过的眉又皱了起来,转向梁梦怡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说怎么办吧?这夹克是我上周才买的!针织的衣服最难洗,这可是七匹狼的最新款!”最新款这三个字,她说的尤其音重。
与之相反,梁梦怡刚才皱起的眉头此时反而已经舒展开,她面色平静地反问:“你觉得怎么办才满意?是要我送去干洗或是别的,你直接说吧!”
那女子没料到她居然是一幅云淡风清的样子,像是一点认错心都没有似的,心里更被拱起火来。她厉色说:“你还理直气壮了?!既然气这么壮,那就赔钱啦!”
凤目男子忙制止女伴到:“何必这样呢?只是一点奶茶,又没有油渍血渍,很好清洗的!这颜色又不显脏,一洗就没了!”
他一劝,女子似是更火了,挣脱他拉住自己的手烦燥地说:“你别管!这颜色最娇气的,就要她赔!看她那嚣张样!”后然她摆出自己觉得比梁梦怡更嚣张的气势说:“赔吧!我上周买的,998!穿过两天,给你打个折扣,赔900得了!”
梁梦怡挑了下眉,可真是狮子大开口!那女人看到她的表情,就像抓住了她要害似的,并不等她说话就抢先讥讽到:“我可没讹你!不信带你去专卖店里看价格。要是没带那么多钱,刷卡买件新的也行!”她故意停了停,又讥讽到:“总不至于钱和卡你都没有吧?”
艳丽女子这样一说,那男子急了,他忙着说:“不用不用!自己洗洗就行了。小婷,你别得理不饶人!”同时,他埋怨了女友一句。
美女大感丢了面子,立刻一副委屈的样子大声说:“我得理不饶人?还是她眼瞎!难说就是故意往男人身上撞的也不一定……”
梁梦怡本来还想争辩两句,没她这么敲竹杠的,但一看这美女竟能把事往不堪处扯,便不想再说什么了,跟这种人是有理说不清的,很有可能越扯越不堪。她只勾了勾嘴角,拿出钱包数了十张出来。她也不递给那漂亮女人,而是放到了刚才搁一旁桌上的托盘里。她把钱放到托盘没有被奶茶泼洒到的干净的那一边,冷冷地轻声说:“这是一千,不用找零,扣掉900余下的100应该够你拿去清洗这件衣服了。”
说完,她朝着站在女子身旁无比尴尬的凤目男子轻轻点了一下头,便气质潇洒地扬长而去。她在出门前听到有旁观者说:“一个比一个拽!这女的真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