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文林曾想过自己和梦怡在平淡岁月后彼此不再来电的场景,想过他们变老后还吵架的样子,甚至想过有那么一天,他老迈得要离开人世了的时候,已经是老老太太的梦怡还是像以前一样,轻轻慢慢地让他吃药,他不肯,梦老太太就假做凶恶状:你再不吃药,我就捏鼻子灌啦?!……再不吃,满清十大酷刑伺候!!
他从未想过失去她,或许是不用想也不敢想,那怕是想到死的时候,她都是陪在自己身边的。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是属于自己的,可现在,她却差点被自己害死!这种感觉太痛!痛得猝不及防又狼狈不已,费文林的眼泪又一次漫出眼眶,低落到手背上。
对面病床起来去厕所刚回来的大姐默默地看着费文林,她被这个青年的痴心打动了。这十几个小时,都没见他吃过东西,几次拿出烟来,想想又放了回去。大姐示意在陪床刚被自己闹醒的老公拿了一袋牛奶和两个面包递了过去。
大哥轻声安慰到:“兄弟,吃口东西吧!我看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你也别太着急,妹子的烧不是已经退下去好多了吗?明天估计就会醒了!你不吃不喝就这么守着还那么伤心,可别等她好了你又病倒了!她身体虚,可照顾不动你呀……”
费文林低下头,迅速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感激地谢过送来食物的大哥。大哥的话句句肯切,说到了他的心里,但他回绝了大哥递来的食物,说自己去外面吃一口得了。
大哥又说:“这都半夜了,出去也不好找吃的。要买,还不就是牛奶面包之类。说来我们也算是同患难的人,都是家里人病了才在这里认识的,就别这么客气了吧!”
费文林也就没再客气,接过来吃了。大哥怕这点东西不够,又给他烫了碗泡面。不吃东西还不觉得,一吃上饭费文林才觉得是真饿了,除了早上做粥的时候他喝了一碗,就没再吃过一口东西。这一天,着急带上火,愧疚懊悔齐攻心,他也真的是前心贴后背地虚了。
第二天一早,费文林就出去买了早点,并给邻床的大哥和大姐打包了两份回来,又买了袋水果非让收下不可。大姐俩口子连着夸费文林是难得的好青年,又仁义又重感情。
直到黄昏,梁梦怡才缓缓醒来。费文林既紧张又心安,一颗心忐忑着,既盼望妻子醒来,又恐她醒来不知要如何宣判处置自己。
梁梦怡好像睡了一觉,沉长而不安稳。一个古怪又揪心的梦境缠绕着她,踢打不开,解决不掉。明明是暗淡灰蒙的空间,却让人焦灼不已。她是知道自己不舒服发烧了的,昨晚她扑在床上一阵痛哭,哭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像是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恶魔吸走了一样,后来整个人就迷迷糊糊的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伤痛里。直到她感到全身冷得发颤,这才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酸痛的身子把被盖上。可盖上了还是冷,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瞅见窗户大开着,夏日凌晨的风吹进来竟像刀子一样凌厉。她想起来去把窗子关上,却挣扎不得,每动一下各个骨节都酸痛到不行。她不愿再动弹,又裹裹了被子,人越发昏沉。不知过了多一会儿,头疼胸闷都来了,整个人就如置身于火炉边缘火烧火燎地焦躁起来。梁梦怡知道自己应该是发烧了,但她一点都不想呼唤屋外的费文林,也不想自己去屋外找药吃。这时候,这间关着门的屋子,好像才是她觉得最踏实的地方。在她进入那个沉长的噩梦之前,看了一见窗外,天色微明。
醒来的梁梦怡,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床边的吊瓶架子和坐在床边凳子上的费文林,她本能地冲他微笑了一下,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脸别过一边去不再看他。而费文林却因为她那下意识的一笑,感动得潸然泪下。
白天病房里人多,他忙着一把擦去溢出眼眶的泪水,忙着说:“梦怡,你先躺一下,我去叫医生!”
年青的医生来了,笑眯眯地询问了梁梦怡几句话,确认过她的意识很清楚之后,笑着说:“你可算是醒了,要是再睡一天都能把你老公吓疯了!”
他又拍了拍费文林的肩说:“没什么大事,各项血检都做了,除了白细胞较高以外其他都还可以,应该就是寒气侵体加上内热引起的重感冒。”医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比较疑惑地说:“不过,她这风寒感冒也太迅猛了点!一般只有细菌性的感染才会烧得如此厉害,留院观察三五天吧,持续治疗,没什么反复就可以出院了。”
临出门前,医生又转向病房里的其他人说道:“大家都引以为戒!夏天了也不要贪凉,别以为感冒是小毛病都不在乎。她还好是送来的及时,没有拖成肺炎或是烧成脑炎,那可就不是三五天就能出院的!”
当费文林急三火四地跑出去给梦怡买吃的东西后,临床大姐就走过来问了梁梦怡两句好些了没有的话,然后就赞起了费文林。
“妹子呀,你真是好福气!这两天你昏睡着都没看见,你老公急成什么样子了!饭都想不起吃一口,除了上厕所,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呀!你烧得厉害,他就拿毛巾给你擦脸擦脖子、擦手。你不舒服,一动一翻身,又忙着来给你拉被子,理头发。你嘴干,他就拿棉签沾水,给你润着嘴呢!”大姐说着,用眼睛斜了斜躺在自己病床上的老公说:“姐姐我就没这个福气了,诺!说是来陪我的,睡得可比我实在多了!”
大哥躺在床上呵呵笑着说:“是是是!我确实没有大兄弟做的好!”
梁梦怡礼貌而敷衍地笑笑,没有说一句话。大姐想她可能是从昏睡中刚醒来身体太虚弱,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嘱咐了两句后就回自己的床位那边去了,大哥忙着起来让媳妇躺下。大姐轻轻打了老公的腿一下笑着说:“你躺着,我起来走走,老那么睡着也怪累的!要是你能睡着就睡一觉,那折叠床能睡舒服吗?”
梁梦怡看见大姐那一笑,很柔很甜。她突然就想哭,很想很想。她翻了个身,把身子侧向窗子,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掉出了眼眶。医生说自己病得那么急和蹊跷,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该是自我放弃的意念所至吧。
从她撞见费文林和那个女人的奸情开始,她的脑子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样没了什么念想,她无法接受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甚至都不知道和来不及发泄掉心里无法承受的痛!七年的信任和爱,在那么一瞬间就毁掉了,像突入其来的大地震没有任何防备,刹那间就震得肝肠惧裂!她在那沉长的梦境里忽冷忽热透不过气来的时候,起先还苦苦挣扎,但后来她的意念是放弃了的,听天由命地受着煎熬。好像熬了好久,身体上的痛苦一点点减轻,然而心里还闷闷地堵着,让人说不出的焦灼和窒息。
刚才她醒来第一眼看见费文林的时候,心里是踏实的,她本能地一笑,那是独自经历了那么难受那么长时间的一段苦痛后,终于看见亲人的第一感觉。可是,就那么短暂的踏实后,所有的记忆都席卷而来,心头又是猝不及防的一痛,这一痛长久地占据着心头,不愿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