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苏梅和林月又坚持一个星期，苏梅所有心思全放在练琴上，甚至一旦开始练琴，连饭都顾不上吃，不是苏梅不吃饭，实在是苏梅练琴，一练琴就停不下来，到了奋不顾身走火入魔的地步。林月也不好打扰苏梅。林母看到苏梅对自己狠的样子，不忍打扰她，悄悄转身走了。

　　这时林母倒希望苏梅能够对自己好一点，林母几次开口，都自己咽下去了。林母心里清楚苏梅此时的想法，担心苏梅还没比赛结束，自己先倒下了。

　　林母给林父打电话，告诉她苏梅这两次的表现。林父没想到苏梅这么有上进心，反倒从苏梅身上看到自己当年考公务员进教育局奋不顾身的影子。那是用生命奋斗，用激情燃烧，用誓言激励，当年他心里暗暗发誓，不成人便成仁，他一定要考进去。

　　林母让林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梅父母，让她们也好放心。其实，林母这次并没有希望苏梅进入第三轮比赛，只是希望苏梅现场感受比赛的氛围，能不能拿名次不重要。可苏梅一旦心里认定干什么，目标感极强。林母这才明白，苏梅为什么学习成绩第一，她靠的完全不是聪明才智，而是勤学苦练。苏梅知道这个浅显道理，所以她弹钢琴也是这个道理。

　　陈世龙不知道苏梅现在究竟比赛怎么样，时时刻刻担心苏梅，恨不得苏梅立马回来，感觉没有苏梅一点意思也没有。陈世龙不知道苏梅弹钢琴时是什么样子，应该像她平常学习时的样子，认真而有专注。陈世龙希望苏梅早点回来，更希望苏梅拿奖回来。不知为什么，他没有理由地相信苏梅一定能实现自己的钢琴梦。陈世龙也不知为什么这么思念苏梅，迫切想要见到苏梅，那时他才明白一个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不知道之前没有苏梅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原来活了十几年，他才懂什么叫虚度光阴。

　　又一星期，林月和苏梅这次钢琴比赛很是顺利通过，进入终结比赛。林母知道这个消息后，竟然搂着苏梅激动地哭了。林母不是为苏梅取得的意想不到的结果哭，而是被苏梅刻苦练习，忘我投入的精神感动哭了。林母搂着苏梅，久久不能自已。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仿佛看到小女孩儿坐在父亲旁边，父女两一起欢乐的弹钢琴，陶醉在温暖的阳光下。那个坐在钢琴旁边的小女孩挥手告别，笑着牵着父亲的手走了，走的越来越远。林母等这一刻，等了太久，这一等竟然等了三十年，她从那个小女孩变成人妇人母。

　　苏梅和林月仍旧是每天刻苦练。，林月在苏梅感染下再也不说弹钢琴苦，比起苏梅吃苦她差的太远了。林月进入全省第十名，有苏梅不可忽视的功劳，而且她明显感到苏梅在努力提升自己，努力往上提，而不是拖后腿。

　　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

　　最后决赛，苏梅和林月弹了一首《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评委老师不解苏梅和林月为什么选这首，苏梅说她的妈妈就是这朵茉莉花，她要把这首茉莉花送给陪伴自己比赛一路走来的妈妈，是她才让自己有机会弹钢琴，有机会参加比赛，从而拿到名次。

　　林母在外面听到一清二楚，听着苏梅特意送给她的这首歌，不停擦眼泪，心想这辈子再也没有遗憾，该有的都有了。人生哪有那么完美，有缺憾也不失完美。

　　苏梅和林月这次比赛拿到了前五名。苏梅和林月出来后，林母抱着她两，眼里全是晶莹的泪花。

　　虽然苏梅紧密锣鼓练习钢琴，结果还未进前三名，但苏梅尽力了，尽了最大努力。林母那天正好出去，只剩苏梅和林月。比赛结束后，贾斯汀专门来小旅馆找苏梅，想要收苏梅当自己的学生，苏梅却不表态，急得林月直给苏梅使眼色。苏梅明白林月的意思，但她还想和林母商量下，便说给她一天时间考虑，她要和自己的妈妈商量一下。没想到，贾斯汀爽快同意了。苏梅和林月送贾斯汀离开时，正好迎面撞上林母。林母张着嘴巴，看着贾斯汀，神色慌张，握在手里的手提袋不自觉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失魂落魄地看着贾斯汀。贾斯汀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脸诧异。苏梅和林月看着她两奇怪样子，面面相觑，云里雾里。林月说：“老师，这就是我的妈妈。”

　　林母反应过来时，转身就跑了，不知道为什么跑，像是仓皇而跑。林月和苏梅就要追上去，贾斯汀说：“你们两个在这呆着，哪儿也别去！”

　　林月担心林母，她想跟着贾斯汀一起去。苏梅把她拽回来，说：“你看不出来？贾斯汀老师和你妈认识。”林月担心地说：“我担心我妈，我从来没见她这样。”苏梅拍了拍林月肩膀，说：“我们还是别去了，大人的事情我们没法插手。林月不说话。两人回了小旅馆房间。

　　贾斯汀在后面边跑边喊：“请等一下！”贾斯汀最后说出两个字—湘秀。林母这才停下，站在原地不回头也不转身，贾斯汀说：湘秀，我们坐下聊聊吧！林母说：“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贾斯汀说：“如果你不认识我，跑什么。”停顿几秒，又说：“湘秀，你一直没变，我知道是你，我一眼就认出你。”林母不知为什么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听到他说话，心头一时酸涩起来。他刚走时，她就想过她两一万次重逢的地点和画面，唯独没想过竟是在这样场合这样情景。林母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后来她就再也不幻想他再次出现。他走了，像风一样飘走了，连片云都没留下，不留一丝痕迹，就像这个人没出现过她世界里一样。林母心想如果他们重逢，肯定会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衷肠，千言万语，说个三天三夜恐怕也说不完，可现在她不知为何见到他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什么话都没了，就连对他的怨恨责怪也没了。她怎么会变这样，怎么会这样就忘了他对自己的伤害，可她现在确实连恨他的力气都没了，甚至把他原来的模样也全忘了，只剩下他弹钢琴的影子，成了一道轮廓。岁月能抚平一切伤痛，也能抹去一切快乐。还没来得及细想，转眼人就变了，变成另外一个人。

　　“好巧！没想在这遇见！”站在林母身后不远处的贾斯汀苦笑着说。

　　林母没有回答他，而是抬头看着天空，不让眼泪流下来。一旦眼泪流下来，她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贾斯汀轻轻走到林母身前，说：“我们去那边喝杯茶吧！湘秀！”贾斯汀说完走在前面，林母走在后面。

　　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茶馆。林母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母望着窗外不说话。贾斯汀一时局促不安起来，看着湘秀的脸色和神情，过了几秒，说：“这世界真小，在这我们碰上了。造化弄人！”林母不说话，像做梦一样。贾斯汀说：“这次回来，我去老家找过你，打听消息说你母亲去世后你就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哪儿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林母看到一对年轻男女从窗前经过，看上去像一对情侣，谈笑着从她眼前匆匆离去，看上去两人很开心。那时，她在他面前从未这样开心笑过，永远低着头紧张不安地跟在他身后，以为找到对的人，找到她信得过值得托付的人。她天真的以为那就是爱情，现在看来狗屁不是一文不值，她仰慕他，那么完美的他让他高不可攀无法触及，卑微地把自己看得又轻又贱，把自己尊严抛到脑后，自以为是很开心快乐。现在才明白，她得到的除了满足自己虚荣心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她多么渴望得到他的呵护和关爱，从没在他那里得到过丝毫温暖，相反，他带给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和伤心。她并不懂得什么叫爱一个人，真正爱一个人，她以为自己很爱他，其实她一点也不爱他，她爱的只是他身上的光芒、荣耀、外表，她的虚荣心在作祟，她的虚荣心害了自己。

　　贾斯汀像有千万无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问：“林月是你女儿？我以为苏梅是你女儿？”

　　“苏梅是我认的干女儿。”

　　“苏梅和你很像，模样像，性格像，弹钢琴时神态也像。”贾斯汀最后又补充一句，说：“第一眼见到她，就想起了你，我还以为是你！”

　　林母回味着贾斯汀的话，没有听出别的意思，听到的是苏梅像自己，更像她女儿。有时她也会这样想，忍不住这样想，后来想的次数多了，也就想开了。不是自己的终不是自己的，哪怕想上千遍万遍，也是空欢喜一场，还不如接受眼前的事实。

　　林母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贾斯汀，一看发现他两鬓隐隐约约的白头发，不由感慨道：“时间真快，一眨眼人到中年，再过不了几年，人就老了！”

　　贾斯汀低头苦笑说：“是啊，恍如南柯一梦！”

　　两人也不再说话。

　　“你……”

　　“你……”

　　过了片刻，两人不约而同说了一个字，像心有灵犀，一下化解了尴尬的氛围。

　　“你说吧！湘秀，女士优先。”

　　“我没什么说的！”

　　两人陷入沉默。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还要赶晚上六点的火车。”林母说完就站起来离开。

　　“湘秀！”贾斯汀拉住林母胳膊。

　　林母看了一眼贾斯汀的手，贾斯汀讪讪松开了。

　　林母还是要走。

　　“湘秀，对不起，当时我年少无知伤害了你。我听从父母安排去了国外，后来我要找你，我家人说你嫁人了。”

　　“别说了，都过去了！”林母平静地说。

　　“你过的还好吗？湘秀！”贾斯汀站在林母身后问。

　　“谢谢你关心，我过的很好，很幸福，我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林母站在贾斯汀前面不远处，两人只隔着一张一米宽的桌子，仿佛隔着几十年的距离。

　　“你还弹钢琴吗？湘秀！”

　　“早不弹了！”

　　“为什么？”

　　“太忙，没时间。”

　　“你不该放弃弹钢琴，你是那么热爱钢琴！”贾斯汀语气里尽是惋惜，轻声说：“你有很高的天赋，不弹怪可惜的。”

　　“年轻那会以为离开钢琴活不了，现在不也照样活的好好的。谁离开谁，都能活的好好的，地球照样转，太阳照样升起，没必要抓着不放。现在想想，生活有很多美好，只是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你变了，湘秀，变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是吗？”林母笑到，说：“人都会变的！变的越来越理性，越来越成熟。”

　　“你变的自信了！”贾斯汀补充道：“我喜欢你身上的这份自信，和你弹钢琴时一模一样。每次弹钢琴，你浑身都散发着光芒，像早上初升的太阳璀璨耀眼金碧辉煌，让人在人群中一下看到你，记住你，让人眼前一亮，和你平时完全不一样。”

　　林母蓦然回头，说：“我再也不是当时的那个女孩儿了！你也不是当时的那个男孩儿了！”说完，林母转身就走了。林母以为自己会哭，却没想到一滴泪也没流出来。她发现，她再也不会为他掉任何一滴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