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欧阳脸色很不好,赵晓光脸色也不好,苏梅脸色更不好。林父打量三个人一边说:“你们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也好去车站接你们。欧阳说:“走的仓促,没来得及。”林父赶忙说:“快进屋。”说着大家都进了屋子。苏梅没去林月房间害怕吵醒林月。他们一回来,林月就醒了。林月出来一看是苏梅,吃惊的说:“苏梅!”苏梅笑着说:“小月,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林月说:“没有。”林月说着就拉苏梅进了屋子。大家谁也不说话,沉默片刻,林父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欧阳。”欧阳点了点头,林父和林母互看一眼,问:“怎么了?”欧阳不说话。林父问赵晓光说:“晓光,你说吧!”赵晓光看了看欧阳,又看了看林父林母,低下头说:“苏梅生病了。”林父说:“什么病,有病看病啊!”赵晓光低着头说话声低的像苍蝇飞过的声音说:“肝癌晚期。”林父没听清,说:“你再说一遍,大点声。”林父已经预感不详。
“肝癌晚期!”赵晓光说完站起来就出去了。“扑通!”一声,林父从沙发上一下蹲到地上,声音颤抖地说:“欧阳?”欧阳低着头点了点头。林父忽然间大笑起来,林母要扶他起来,他一把推开林母一骨碌爬起来,边笑边说:“骗子!大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欧阳说:“湘秀!冬子!我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敢相信是真的,可确实是真的,我让几个医生看了苏梅的片子。她们都说肝癌晚期,急性肝炎引起的。不确定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有半年。可能过年的时候就已经得了。苏梅回BJ后一直感冒不断发烧。只是医生当成普通感冒治疗,错过了最佳治疗期。”欧阳停顿片刻说:“你们要做好准备,医生说时间不久了,最多到夏天六七月。你们给苏梅父母说下吧,苏梅有什么心愿,能办的都办了。”欧阳看了看林父,最后把目光落在林母身上。欧阳想对林母说苏梅身世,张了张嘴,又咽回肚子了。林母说:“大医院不给看吗?”欧阳说:“医术达不到,大医院担心砸了自己的脚,像这种情况,她们都不接受治疗,能推就推。即使治疗,也坚持不久。早晚……”
“林老师,欧阳老师,你们吵架了。”苏梅从林月屋子里突然出来说。
大家吓了一跳,欧阳说:“没有。”林父也说:“没有。”苏梅一边倒热水一边自言自语:“从回来就感觉你们怪怪的,像密谋什么,像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林母说:“苏梅你和林月一起睡,还是在外面旅馆睡。”苏梅说:“我住旅馆吧,我怕挤到她和孩子!”林月说完,又走到林母身旁,笑着说:“林老师,那个小孩子真可爱,长的特别像林月也像陈世龙。刚才睡觉,还在梦里笑呢,笑起来特别可爱。我想,他长大了一定是个大帅哥,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儿喜欢他。将来,我就教他弹钢琴,到时候他就是钢琴王子了。”苏梅越说越高兴,完全沉浸在自己描绘的画面,说到高兴处自己也笑了。大家都没说话。苏梅说:“忽然发现当妈妈真伟大。”又转向林母说:“林老师,你是伟大的妈妈。”说完,苏梅就喝了几口水。林母欲言又止,刚想说话,林父说:“苏梅你和林老师睡吧,我出去和欧阳他们住旅馆。”林父给林母使了个眼色,林母赶紧也说:“是啊,苏梅今晚你和我一起睡。”苏梅说:“我去住旅馆吧,反正就一晚上凑合一下就过去了。”大家拗不过苏梅,只好依了苏梅。
三个人在县城中心找了一家旅馆,赵晓光叮嘱苏梅无论是谁敲门都不准开门,苏梅点了点头。旅馆除了一张床外,就是一个电视,一个脸盆,一个暖壶,其他什么也没有。苏梅提着暖壶刚出门去打热水,赵晓光正好也出来。“苏梅,你在屋里歇着,我去打热水。”赵晓光说着就从苏梅手里接过暖壶。苏梅说:“谢谢你!”赵晓光淡淡一笑说:“不客气。”苏梅站在门口等着赵晓光。赵晓光提着两壶热水说:“苏梅快进屋去。”苏梅进去,赵晓光也跟着进去。苏梅不知道坐哪儿,房间太小,除了一张床,连个椅子都没有。赵晓光和苏梅在门口面对面站着,苏梅背靠着墙,赵晓光背对着床,谁也不说话。不知多久,赵晓光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放在嘴里,咬着又拿出打火机点着,猛地吸了几口,吐了出去一大片烟雾,横在苏梅和他之间。苏梅东瞅瞅西看看就是不看赵晓光,直到后来烟雾模糊两人视线,苏梅才转过头目前正前方,从烟雾里找到赵晓光。赵晓光烟抽到一半,手捏着烟,刚要放到嘴里,一不注意,苏梅从赵晓光嘴里把烟抢了过来。赵晓光一时愣住了,反应过来时说:“苏……”苏梅就学着赵晓光手捏着烟嘴,放到嘴里吸了一口,还没吐出来,一下吸进了肚子里,呛的嗓子直咳嗽,说:“怎么这么辣?辣的嗓子疼。”赵晓光笑了,说:“不会抽烟就别抽。”苏梅说:“不会就不能学吗?”说着又抽了一口,这次虽然还是觉得不好受,不过能感受到鼻腔里热烘烘的。苏梅把剩下的烟吸完了,吸完之后说:“也不怎么样?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抽烟,明明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竟然还抽烟。”赵晓光听到苏梅的话扑哧笑了,说:“这和喝酒一样,一醉解千愁。”赵晓光说完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点着,又被苏梅一把拿过去。苏梅说:“你抽烟我不抽烟,有点不公平。”赵晓光笑着说:“什么歪理论。”准备把烟从苏梅嘴里拿过来,却被苏梅躲开扑了个空。赵晓光说:“仅此一回,女孩子不能抽烟。女孩子抽烟像什么样?”赵晓光说完又掏出一支烟点上。苏梅说:“还能像什么,该什么样就什么样。”赵晓光又发现苏梅的另一面,苏梅又给他一个惊喜。赵晓光突出烟丝说:“像个女流氓,一点儿不像个学生妹。”苏梅扑哧一笑说:“你怎么不说像黑社会大姐大。”赵晓光说:“是黑社会大姐。”苏梅把烟抽到一半扔到地上踩灭,说:“太辣,辣得我都想流泪。”赵晓光说:“这才像学生妹的样子。”苏梅吸烟后胆子大了,听过酒壮怂人胆,没听过烟壮怂人胆。苏梅穿过云烟,脸凑到赵晓光眼前,说:“看来你是喜欢学生妹多一些。”苏梅像是要看穿赵晓光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与赵晓光的脸越来越近。赵晓光被苏梅看到,连连往后退,一下倒在床上。苏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原来你害怕女流氓啊。”赵晓光像在做梦,看着另一个苏梅,看着苏梅笑的下巴都快掉了。
烟烫到了赵晓光的指缝,烧的赵晓光的梦醒了。赵晓光下意识把烟扔到地上,站起来踩灭,说:“别闹了,早点睡吧。”赵晓光说完把苏梅一下按到床边上,苏梅看着赵晓光不说话。赵晓光拿起蓝色盆子去了外面,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往盆里倒了些热水,端到苏梅面前,把苏梅的鞋脱了、袜子脱了。赵晓光握着苏梅的脚,说:“这么冰!”苏梅不说话,只是看着赵晓光。赵晓光用手在盆里试了试温度说:“刚刚好,不算太烫,不烫也不行。”苏梅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的看着赵晓光。赵晓光先把苏梅左脚放进去,又放进去右脚给苏梅洗起脚来。苏梅脚上的那块冰瞬间在热水下融化,开始烫起来,一下子把苏梅的心给烫热了也烫醒了。
赵晓光默默的给苏梅洗脚揉脚搓脚,还拿出指甲刀给苏梅减了剪脚趾甲,又给苏梅刮了刮脚后跟的茧子。苏梅也不动只是任由赵晓光随意处置她的那双冰脚。赵晓光给苏梅擦了擦脚,抬起头说:“泡个脚,脚就热了,浑身就暖和。”苏梅说:“没用的,我的脚从来都没热过。”赵晓光说:“手脚冰凉,更得多泡脚泡出汗就好了,每天都得泡。”赵晓光说完就端着苏梅的洗脚水走了,回来放好盆子,一摸苏梅的脚又是冰的,说:“怎么又成冰的了。”苏梅说:“我的脚一年四季都这样。”赵晓光一下解开衣服,把苏梅的一双冰脚放在自己胸膛。苏梅感受到陈世龙发烫的胸膛,反应过来后说:“别这样,就算热的一时,也热不了一世。”苏梅说完就后悔了。苏梅努力挣扎,想把脚收回来,赵晓光却紧紧抱着不松手。苏梅不敢再乱动,怕一动就把赵晓光的心伤了。赵晓光抱了一会儿,感觉苏梅脚热后,赶紧扶苏梅躺下,给苏梅盖上被子。赵晓光再看苏梅时,苏梅热泪盈眶。赵晓光替苏梅抹去眼泪,苏梅眼泪越多,像泉眼一样汩汩流出。赵晓光要走苏梅一下起来抱住了她。不管女孩还是女人,只要是女的,她们都一样,都逃不过一个暖她心窝子的男人,一旦感受到温暖,那就是飞蛾扑火死心塌地。
这次换赵晓光愣住了,真的像做梦一样,没想到苏梅会抱住自己。赵晓光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有苏梅抱着他,感到后背再颤抖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甚至还感受到有东西滴在她的后背上,清凉清凉的,贴在他的肌肤上,像衣服湿了。赵晓光轻轻掰开苏梅的手,手指是一根一根掰开的,像是在数几根手指头。赵晓光转过身来看到苏梅泪流满面,轻轻擦去苏梅脸上泪水,说:“好好的,怎么哭了?”苏梅不说话,只是看着赵晓光,看的赵晓光心里痒痒的浑身上下痒痒。赵晓光沉睡的血液仿佛被苏梅唤醒,开始四处逃窜,心跳不受控制起来,血液似乎在身体每个角落找出路,顶到脑壳涨的疼,眼睛肿得痛,手脚都出了汗。赵晓光忍不住想要靠近苏梅,一点一点向她靠近,他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他想控制可控制不住,苏梅像是一块磁铁吸的他转不开身、走不动路、眼不眨一下。他开始恨起自己来,真想把自己用一刀砍了,或者一砍两半。这样他的血就找到出路,不用害的他这么难受。
赵晓光身体开始发抖,像是恐惧,可这种恐惧又让他快活,快活成神仙,神仙也不过如此吧,赵晓光心想。赵晓光把手伸向空中,靠着苏梅聚拢。苏梅成了地心引力引。赵晓光的手不自觉过去,抚摸苏梅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下巴,看到那细长的脖颈,还想往下走,却迟疑起来。苏梅泪眼朦胧的看着赵晓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仿佛在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冷静的像一块雕像让赵晓光的血液一点一点冷下来,冻成一团,那股冲动被冻得所剩无几。赵晓光的手缩了回来,知道自己莽撞了,不该这样对苏梅。
没等赵晓光反应过来,苏梅抓住赵晓光的右手在胳膊处狠狠咬了一口,苏梅看着赵晓光不喊停也不喊疼,只是眉心紧锁。苏梅就是故意咬他,就是要看看他会不会疼,知不知道疼。苏梅不解恨又抓住另一只胳膊狠狠地咬,想要咬下一块肉来。赵晓光愣是什么也没说。苏梅慢慢的松开嘴巴,看见上面四个清晰可见的牙印,眼泪就流出来了,一边流泪,一边朝着自己咬的地方,轻轻地吻了一下,吻了一下又一下,像是要吻去留下的伤痕,眼泪全滴在伤痕上。赵晓光感到又蜇又痒,像在受伤的心口上撒了一把又一把盐。赵晓光终于托起苏梅下巴朝着苏梅嘴唇吻过去。
两个人身体都在颤抖着,不知道为什么颤抖,可能是相见恨晚,有可能是同病相怜。他们好像恐惧什么,却又像克服什么。苏梅的心紧紧的关着,好像防备什么,嘴唇也是紧紧的闭着,仿佛一张口就会有人吃了她,她就会把他吃了。赵晓光在配合苏梅,不强求也不勉强。这是赵晓光对苏梅一贯的态度,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赵晓光一想到以后心里就难受起来,就不甘起来,就惋惜起来,一会儿温柔,一会儿暴力,想要吃掉苏梅。不管他怎样做,苏梅都是紧紧的闭着嘴唇。赵晓光感觉苏梅身体越来越颤抖,越来越激烈,眼泪越来越汹涌,他嘴里苦苦的涩涩的咸咸的像是吃了一把又一把的盐巴。赵晓光松开了苏梅,看着苏梅替苏梅擦去泪水,说:“早点休息。”说完赵晓光站起身要走。
“你喜欢我?”苏梅对着赵晓光的后背问,赵晓光一下愣住了,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苏梅见赵晓光站那儿不动,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问题。赵晓光迈出沉重的步子要出去。
“你不是男人,敢想不敢承认。”苏梅大吼。赵晓光努力克制自己控制自己,真怕自己多待一秒钟就会陷进去,无法自拔,就像陷进沼泽里越挣扎越陷得深,漫过他脖子,淹死他。他越来越难以呼吸,只好大口大口地呼吸,刚想要说出那个字,一下漫过他的嘴巴,他说不出一个字。他已经完全陷进沼泽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赵晓光走了,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苏梅房间,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房间。刚才他死了一次,窒息而死,就像亲身经历死亡。赵晓光失魂落魄的倒头躺在床上,衣服都没脱,忽然感到后背皮肤凉凉的,脱下来一看湿了一大片,湿成了一个水花,像是一个个圆组成的,又像一个个椭圆组成的,组成像一朵小花一样的形状。赵晓光看着看着就看到苏梅的脸庞,苏梅先是笑了笑成一朵花,苏梅后来又哭了哭成一朵花,最后那朵藏有苏梅脸庞的花枯萎了凋零了,一瓣一瓣,全落了下来,花瓣从纯白色变成枯萎色,直剩干枯的花心,在风中来回摇摆。
“苏梅!”赵晓光慢慢抱起这件衣服,就像抱着苏梅,虔诚而又神圣,头埋在衣服里,双肩颤抖着,一怂一怂的呜呜的哭了,哭的很伤心,感觉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如果你见到一个大男人哭的那么伤心,一定会动容吧,一定会想问他是不是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孩儿。是的,他失去了他最想要呵护的女孩儿。他们两个一生都无法相见。
早上起来,苏梅眼睛一看就像哭了,赵晓光一看也像哭了。欧阳心知肚明,只是心里为这两个人暗自惋惜,心想这两人命中注定有缘无份。
上午三人收拾好后去林家找林父林母一起去了苏梅家。苏梅坐在车里不说话,只是看着车窗外。赵晓光悄悄握住苏梅的手,苏梅挣脱开了。赵晓光看了苏梅,心想苏梅一定很痛苦吧,心里痛苦,身也痛苦,却从没听苏梅说过一个疼字,喊过一句疼。正是苏梅这样坚强,这样懂事,才让赵晓光心里更是难过,恨不得自己分担苏梅痛苦,恨不得自己代替苏梅去死。赵晓光这才明白那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大家坐到一起说话,却把苏梅支开了。自从她拍了片子以后,所有人都神神秘秘的,像开什么国家大会,搞什么军事机密,生怕别人听到泄露出去。苏梅看到所有人反常的言行举止,再加上自己一天比一天难受,心里越来越有数。只是苏梅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心里难受还是身体难受,难受的她感觉天要塌了地要陷了,难受的像是她要死了。苏梅一想到死便开始害怕起来,害怕自己常年睡觉,害怕自己躺在木头里,害怕自己埋在土里,害怕死去的滋味,死去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比她现在还不好受吧,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怕死。这些都不是足已令苏梅害怕。苏梅最害怕看不见阳光,她最怕看不见太阳,那样她只能生活在黑暗里,生活在不见天日里,生活在冷冰冰的世界里。她怕冷,最怕冷,一想到冷她就浑身发抖,仿佛在冰天雪地里。苏梅冷的牙齿打起架,上下两排牙齿不停的哆嗦。苏梅的冷汗出来了,紧紧的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自己要被冻死了。苏梅感到浑身无力,一点力也使不上,软得像一摊泥,软的连骨头都撑不起,她的骨架要散了,就要散了,她感觉自己一点一点融化。她连自己的双臂都抱不成了。
“妈!爸!”苏梅哭着喊道,有气无力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去,又喊了一遍爸妈,声音带着长调拖着尾音,再喊也喊不出来了,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没有任何知觉,没有任何温度。她快被冻成冰块儿,从头到脚都被冻住了,苏梅全身在发抖瑟瑟发抖。
全家人商量完气氛陷入诡异,赵晓光受不了第一个出来了。他先是在苏家院子里抽了一根烟后,又在院子里来回走,他的心乱得很,不知被什么搅拌成这样。赵晓光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想不好,急忙去敲苏梅的屋门,敲了敲半天没反应,推门进去一看苏梅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像是在抽搐脸色发白,急忙喊苏梅,苏梅努力说话,把浑身力气集中到嗓子上,却失败了。赵晓光急忙把苏梅抱起来冲出去,边往外走边喊:“老师,快!”赵晓光一见到苏梅这样忍不住就落泪。大家听见声音,急忙冲出屋外。苏母哭了起来,林父赶紧掏出车钥匙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快!把她抱车上!”赵晓光不等林父说完就抱着苏梅往外跑,其他人也跟着往外跑。林父打开车门,让赵晓光把苏梅放进去。赵晓光抱着苏梅,欧阳苏父上车后开车就去县中心医院,赵晓光心疼的紧紧的抱着苏梅,流着泪说:“别怕!苏梅!别怕!”赵晓光说完抱着苏梅的脸颊痛哭起来,紧紧的抱着苏梅,说:“没事的,苏梅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赵晓光一边流泪,一边往苏梅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自己的脸紧紧的贴着苏梅的脸。林父一路踩油门,一路按喇叭,一路不停的骂人,只骂他娘的他奶奶的。林父不知道在骂谁,不知道为什么骂,反正他就是要骂,他要骂老天爷要骂这个世界要骂自己,反正他要骂一个遍全部骂一遍,可这些都解不了他心中的痛苦,他的女儿要死了,他刚找到的女儿就要死在他面前了。林父又开始不停的骂,他不知道做什么,心里才会好受点,可他只有骂,骂天骂地骂声娘的,只要骂才能让他心里痛快点。
到了县中心医院,停下了车,赵晓光一把抱着苏梅向门诊中心跑去。欧阳在旁边跟着,林父在前面为他们开路,看上去惊心动魄。医生护士到了之后就把苏梅送到急救室,三个男人在外面等着。林父刚戒没几天的烟又开始抽起来。赵晓光抽烟,苏父抽烟,欧阳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没过多久苏母和林母都赶来。苏母是个天塌下来也不怕的人,这次却慌了,没了主意只知道哭。倒是苏父冷静些,说:“哭就知道哭。”苏父不耐烦地说,苏母哭得更厉害,“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从来没享过一天福。”苏母边哭边说,眼泪鼻涕一大把,混合在一起,挂在嘴边,眼看就要掉进嘴里,擤鼻涕后又开始哭。林母没有哭,苏母只是站在林母旁边,想劝苏母别哭,却不知道如何劝。林母见苏母这样,心想苏梅这孩子也是命苦。
苏母哭着激动起来,语无伦次起来,含糊不清地说:“这孩子从死人堆里捡出来,本以为吉人天相,还是没活成。命苦啊,命苦的孩子啊!”苏母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问:“苏梅捡来的?”苏母脑子一片浆糊,根本顾不上回答林母。林母又问苏父苏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苏父骂苏母真他妈的多嘴多舌。林母又问苏父苏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苏父只好嘴硬,说:“嫂子,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满嘴跑火车一派胡说,你就当她放个屁。”
林母一听,更想知道苏梅身世,说:“你说清什么叫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林父刚想说话,林母说:“用不着你说,我要听他说。”又对苏父说:“到底怎么回事?苏梅不是你们亲生的?”苏父想要否认这个事实,话说出去了,无论怎样不想承认这个事实都已经晚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收也收不回来。”林母大吼一声,说:“到底是不是?”大家都不说话。欧阳看着苏父,又看了看林父。赵晓光看着苏父,手攥成一团,手心直冒汗。林父在一旁低头抽烟,说:“湘秀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这是人家家务事……”
“你给我闭嘴,我不听你说。我听他说!”林母恶狠狠的瞪着林父,林父火气上来说:“够了!湘秀!人家难过成这样,你就别添乱了。”说完,林父就推着林母往外走。林父后悔起来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能带林母来苏家。林母站在原地不动,说:“你们是不是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欧阳,你是不是也知道?”欧阳抬头望一眼林母,说:“不管苏梅不是她们亲生都已不重要,你看苏父苏母伤心成这样,她们两个肯定特别在乎苏梅特别爱苏梅。”林母转向林父说:“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林父以为林母猜到苏梅是那个大女儿,说:“我说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林母说:“苏梅是不是你和别人的女人生的。”林父说:“不可理喻,”说完,林父转身走了。
苏父被林母的话吓一跳,细思极恐,好像明白些什么。”“湘秀!冬子不是这样的人。”欧阳劝林母。林母气的掉眼泪,说:“你看苏梅和他长的多像,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父女。”欧阳知道林冬没有告诉湘秀,关于苏梅的真实身世,他非常想告诉真相,可是这个真想他说出来不合适,只有林冬说出来才合适。如果真的告诉林母,林母一定比苏母还伤心,更会失去理智。欧阳知道那个女婴在林母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刚找到自己失去多年的女儿,下一秒又失去了,这对林母来说像是从天堂一下掉进地狱。这个时候,告诉林母后果将会更严重,甚至超出想象。欧阳不能告诉林母,心想就让这个秘密成秘密吧,那样林母也不会大喜大悲。欧阳说:“湘秀!我相信冬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多了,有些人明明不是亲生兄弟姐妹,就是看着像。你别说苏梅像冬子,我看苏梅还像你呢,总不能说苏梅也是你的私生女。”林母想说什么,欧阳说:“好了!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苏梅没事。”苏父把欧阳的话听进心里了,一直盯着林母看。苏父不仔细看不知道。仔细看上去和林母也有些相似。难道苏梅是她俩的孩子?苏夫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吓得心咚咚乱跳。
苏父让大家都回去,他要看着苏梅。结果赵晓光非要留下守护苏梅。苏梅醒来时,天已经到了傍晚,马上要黑,看见窗户站下着一个人影,张了张嘴沙哑的蹦出一个字,“水”。赵晓光急忙转过来倒一杯热水,放到病床前,趴在苏梅面前,手背放在苏梅额头,又放在自己额头上,说:“好了。吓死我了。”苏梅想要起来,赵晓光说:“别动,躺着!”说完又给苏梅掖了被子,笑了笑,轻声说:“水太热,凉凉再喝。”苏梅想笑,却没力气,只是嘴角动了动,说:“我是不是死了?”赵晓光说:“说什么胡话?”苏梅望着天花板,说:“刚才我看见自己死了,冻死的,我特别害怕,特别冷,越来越冷,最后冻死了。”赵晓光强忍悲痛说:“胡思乱想,你要活到长命百岁呢,活不到一百岁也能活到九十九岁。苏梅没说话,只是看了看赵晓光。赵晓光笑着说:“等你大学毕业,我就向你求婚,让你嫁给我,给我生几个小钢琴家,你教她们钢琴陪着她们长大,我负责赚钱养家。好不好?苏梅?”苏梅闭上眼睛,眼尾留出一道泪水,像一条瀑布瞬间落在枕头上。赵晓光替苏梅擦去泪水又轻轻在苏梅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说:“你等着,我去给你买吃的。”苏梅闭着眼睛不说话,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才睁开眼睛,蒙着被子,手捂着嘴巴哭起来,不敢哭出任何声音。
林母到家时,林父坐在客厅里,不停的抽烟。林母也不说话,林父也不说话,俩人不知为什么不说话,仿佛两人之间狠狠吵了一架。林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两人怪怪的,便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你是不是早知道苏梅是捡的?”林母忍不住问。林父说:“有次喝酒,苏父无意说的,我没多想,也就没多问。”林母说:“苏梅是不是你和别的女人生的?我要一句实话,如果你连实话都不说,那就太没意思了,我这做妻子的太失败了,竟然连丈夫的一句实话都听不到。今天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瞒谁,谁也别当谁是傻子,别为真假话听不出来。”林父说:“你说什么事?”林母说:“苏梅是不是你的私生女?”林父干脆利落的回答:“不是!”林母说:“你不好好想想?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林父说:“我说的是大实话,你爱信不信?不信我也没办法。”林母说:“那苏梅真的是捡的?”林父点了点头说是。林母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林父说:“你以后别当着苏梅的面说她的身世,要是她知道她该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林母说:“我知道。”林父说:“你知道个屁,就像在医院那紧要关头,你非得问这问那,有意思吗?现在你知道答案,你有什么受益的地方?”林母说:“没有,我忽然发觉苏梅真可怜,命真苦。”两人一阵沉默。
赵晓光提着热乎乎的饭回来了,苏梅已经发泄完了。赵晓光用勺子一口一口喂苏梅,像是在喂自己的女儿,别提多么温柔。病房里的空气也跟着柔情起来,像江南的女子一样柔情蜜意。赵晓光不让苏梅起来,赵晓光喂她一口她就吃一口,还没喂一碗,苏梅就不吃了。赵晓光示意苏梅再吃点,多吃点。苏梅还是不吃,像在和谁呕气,转过脸去不看赵晓光。赵晓光说不吃就不吃了,说完就把饭收了起来。赵晓光自己吃点饭,把剩下的去外面扔了。刚推开门,赵晓光就见苏梅望着自己,眼神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赵晓光走到苏梅面前,又给苏梅盖了盖被子,笑着看着苏梅。苏梅说:“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别让我看见你。”赵晓光不说话,只是笑,笑容僵在了那里一瞬间冻结了,像冻成一件艺术品的冰雕。赵晓光说:“等你好了,我就走。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苏梅还是狠不下心说狠心话。她一想到那天晚上赵晓光给她洗脚,给她暖脚,她就张不开口就舍不得说任何一句伤害他的话,甚至她舍不得他离开自己一步。赵晓光说完就走了。苏梅不敢看赵晓光的背影,只是别过头看着窗外那颗高调的随风呼啦呼啦响的白杨树,那声音清脆悦耳像是小溪在山江流动撞击石头发出的声音。苏梅正想着,一个护士手里拿着几个瓶子,还有支架吊着的瓶瓶罐罐。苏梅刚想问什么,就见护士专业熟练的抽出苏梅胳膊。苏梅还没问出口,细针已经扎到手臂里,已经进到身体里。苏梅没感觉到疼,只感觉冰凉冰凉的,像喝了几口凉水。苏梅不知道是细针冰凉,还是里面药液冰凉,反正她感觉冰凉到心里去了。苏梅不应该这样的,她最怕针头,从小看见针头就怕的哇哇的哭,还没打针就已经感觉到扎针的痛苦。可这次苏梅却是全程看着护士扎针,而且心情还出奇的好,最后竟然对着扎针的护士笑了,笑成了一朵花。那护士愣了,反应过来,说了一句让苏梅心颤的话,“你笑起来真好看!”就是这一句话,苏梅的笑憋在那儿了。实际上她还没完全笑出来,只是笑了三分,还有七分笑没笑出来,就在她要笑出来时,她被护士这句话憋回去了,像突然受到创伤受到打击,让她再也笑不出来,最后皮笑肉不笑,肉笑皮不笑,一定笑得假极了。
护士给苏梅弄好输液就走了,苏梅看见赵晓光进来了。苏梅愣愣地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看到赵晓光不敢进门了,只站在门口靠在门上,眼神里全是温柔的怜爱,苏梅被他的眼神迷住了,迷的五迷三倒,像喝了失魂汤让她呆呆地看着。赵晓光显然被苏梅看的不好意思低头笑了,后又抬头看着苏梅笑了,又看向门外笑了,笑了一个圆圈,笑了一个四面八方,像是身边不仅仅有一个苏梅,好像数不清的苏梅围绕在他身旁,四面八方围的都是苏梅。苏梅看不懂了,真的看不懂赵晓光。赵晓光在苏梅凝视下,想轻松自然的从上衣外套的衣兜里拿出一盒烟,轻轻晃了晃,拿出两只,一直别在耳朵上,一直放在嘴里,像是耳朵戴了一朵小红花,嘴里衔着一朵红玫瑰,既性感又妖娆,既娇媚又多情。赵晓光握了握烟盒,发现是空的,用尽浑身力气向远处投掷,烟盒不知飞向何处,像是扔掉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赵晓光不知看向哪里,在上衣外套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扑的一个长长的火苗跳出来,火燎燎地发着丝丝的某种声音,赵晓光的脸朝着火苗靠过去,侧着头侧成45度的角。苏梅看不见赵晓光的表情,表情被赵晓光藏了起来。赵晓光又对着火苗吸了几口,眯了眯眼睛,眯成一条缝,眉心也紧锁着,随着一声呼,白云轻轻地从他嘴里鼻子飞出来,像是逃出生天,丝丝缕缕白烟飘着。赵晓光的眼睛又变大了,变成正常的样子,眉心也松开了,像是浑身得到解放舒坦而又自然。赵晓光只是闷着抽烟,一大口一大口的抽烟。苏梅看呆了,从没见过赵晓光这样抽烟,说:“给我一支烟!”语气像是老朋友,又像是烟友。赵晓光说:“你不能抽烟,你是病人。”“病人”这个词,赵晓光说出口就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苏梅是病人还用他说吗?要不是苏梅是病人,他会跟着那么心痛吗?他恨不得替苏梅当这个病人,恨不能替苏梅全部扛下,不管什么都替苏梅扛了。
“给我一支烟!”苏梅看着赵晓光说,平平淡淡的,像两人是早已成家多年的夫妻。赵晓光说:“就一口,多了不行!”赵晓光这才迈过那道门槛,朝着苏梅走去。这路走的极其艰难,赵晓光要把自己的那根烟给苏梅,苏梅却看着他别在耳朵上的烟。赵晓光取下来给苏梅,苏梅用另一只手接过去,赵晓光要给苏梅点烟,苏梅说:“用你的烟点我的这支。”赵晓光把手里的烟递到苏梅面前,苏梅说:“不对!不是这样,是这样。”赵晓光明白苏梅的意思,把苏梅轻轻扶起来,后背垫了一个被子,猛地吸了几口,把烟头的红点点全部染红了,像夜里的星星。赵晓光含着烟向苏梅嘴巴里的烟靠近,苏梅对着燃烧的小红星星吸了两口,她嘴里的烟头也跟着泛起小红星星,一个又一个亮了起来,和白色对比,又惹眼又有别样风情。又暧昧又用旖旎,像是两人接吻。苏梅学着赵晓光的样子,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着烟,吸起来学的有模有样,又惆怅又哀伤,这点倒和赵晓光一点也不像。
“你喜欢学生妹还是女流氓?”苏梅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却笑着看向赵晓光。苏梅眯着眼睛抽了两口,又眯着眼睛看向赵晓光,最后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白气,那仿佛是出自孙悟空口里的仙气。这口仙气,仿佛能救活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孙悟空就是靠着这口仙气才斗了一个又一个妖魔鬼怪,才救了一次又一次唐僧。苏梅最喜欢孙悟空的那口仙气,小时候她总学着孙悟空吐出那口仙气,说声“变”好像什么都变出来了,就连死人都能救活。赵晓光好像在思考这个问题,猛地吸几口,又把烟头抖了抖,像抖掉一切不愉快,一切烦恼,一切痛苦,一切忧伤。苏梅也跟着赵晓光抖了抖烟灰,小红星星像重新有了生命力,注入新的血液,不停地跳着,不是你燃烧我就是我燃烧你。
“有这么难吗?”苏梅好像学会了吸烟,没怎么学就学会了。之前她特别讨厌抽烟,现在发觉抽烟没那么讨厌至少能让人打起精神,打起十二分精神,就像打了鸡血,好像苏梅没生病一样。赵晓光不说话,他谁也不喜欢,就喜欢苏梅这样的,喜欢苏梅源源不断给他意外,给他惊喜,让他慢慢发现苏梅的多面性,与众不同,单一又多面,多面而又神秘,让他慢慢喜欢上苏梅,慢慢爱上苏梅,爱到骨子里,爱到心里,爱到生命里,别的女人从来没有让他这样着迷过,享受过,痛苦过。他第一次尝到恋爱的快乐,幸福,美妙。或许真正的恋爱本就是这个样子,他之前和那么多女人顶多算放纵,说的实在点就是低俗又恶心。苏梅给他感受不一样,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上升到另一个境界:精神恋爱。两个灵魂的恋爱,没有一丝邪念,全是美好。他从没给任何一个女人洗过脚,可那次神不知鬼不觉,自己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给苏梅洗脚暖脚,当他手捧着那双冰凉的,让他心凉的脚,他的心也跟着冰冻了,冻的他忘记心跳。赵晓光还差最后一口就把烟吸完了,猛吸一口,往地上一踩,使出浑身力气朝着苏梅吻去,狠狠的吻。苏梅没有防备,刚想要把口中那口仙气吐出去,就被人吸走了,把她一块儿吸走了。那口烟仿佛是救苏梅命的仙气,仿佛那是苏梅死后的灵魂。苏梅手中的烟被苏梅紧紧地夹在中指和无名指间,被她夹得弯曲变形了,火苗烫着苏梅没有温度的皮肤,像是要烫开一大块儿冰块儿。苏梅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口中的那口仙气,不知去哪儿了。她在搜索着,不停的寻找,不停的探索,拼尽力气想要找到那口让她活命的仙气。那口仙气可以救她,可以延续她的生命,想到这儿,她就停不下来,她一定要找到它,一定要找到它,她的意识里只剩这口仙气。她为什么要找到这口仙气呢,为什么费尽力气找呢,她不停的想,后来终于想明白,她不想死,她不想离开赵晓光,她不能没有他。苏梅怎么找也没找到那口仙气,想要问路人有没有见到她的那口仙气,想要问路人那口仙气去哪儿了,还没来得及问路人就扭头走了。苏梅就哭了。一想到没了那口仙气就活不长了,看不见赵晓光了,苏梅就哭了,泪如泉涌,怎么也止不住。
赵晓光松开苏梅,替苏梅擦掉泪水,一边擦泪水一边说:“我喜欢你苏梅,我爱你苏梅。”苏梅傻傻的看着赵晓光一动不动,眼神迷离。赵晓光说:“我爱你苏梅,我爱你苏梅!”赵晓光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像是要让苏梅听见,又像是让自己听见,更像是让老天爷听见。苏梅什么也没听见,她只想着那口仙气飞走了,不知道飞哪儿了,能飞哪儿呢,怎么就找不到了。赵晓光看了看苏梅手指里的烟,一看苏梅的两个手指烫的通红,急忙从苏梅手中拿走,问:“疼不疼?”苏梅看着赵晓光不说话。
赵晓光叫来护士给苏梅看了看,护士说:“贴个创可贴吧!”护士又给苏梅看了看药液流的速度,一会儿往上翻了翻,一会儿又往下滑了滑,说:“平躺着吧,否则容易滚针。”说完又把苏梅背后被子抽走,让苏梅平整躺下。赵晓光听起来像是在说自己不是说苏梅,脸不由红了,幸好刚才没做失去理智,没做出格的事情,后果真不堪设想。
“以后别抽烟了,你也是,以后别在她面前抽烟。”护士临走数落苏梅和赵晓光一顿。苏梅笑了,好像做错事被人批评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学生故意气的老师横眉怒眼才开心。苏梅又调皮起来,笑了,把被子蒙住了头。
赵晓光看苏梅一直把头蒙在被子里,就拿开,一拿开就见苏梅泪流满面。苏梅看见赵晓光哭着说:“我想回家,我想弹琴,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苏梅终于把她的心里话全讲了出来,一边流泪,一边说,弄得赵晓光不知道她是哭还是笑。赵晓光不停的给苏梅擦眼泪,双手轻轻捧着苏梅脸庞,像把她捧在手心里,说:“我知道,我知道了,苏梅等你好些,我带你去看海,好不好?”苏梅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
苏梅在医院打了三天的点滴,扎的两个胳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苏梅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从BJ回来就知道了,不用任何人告诉她,其实她们应该告诉她的,越是不告诉她,她就越相信自己猜对了。既然大家不告诉她,索性不问了,她不想伤害爱她的人,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苏梅的日子是短暂的,又是漫长的,她的病痛是漫长的,可她的快乐却是短暂的,每过一天就少一天,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日子,把每一个日子都当成最后一天。
赵晓光不忙时就会来看苏梅,总是给苏梅带各种玩的吃的穿的。苏梅笑得像个孩子,天真浪漫还有一丝无邪。
林父林母经常来看苏梅,还把家里的那台钢琴送到苏家。苏梅每天都可以弹琴,在阳光里弹琴,弹了一首曲子又一首曲子。苏梅弹着那首自己写的诗,自己谱的曲,每天都在弹。苏梅最喜欢这首诗歌,只有这首诗歌最能表达她的内心世界,对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不舍。
苏梅在家住了一个月,欧阳又把苏梅带到BJ给苏梅组织一次钢琴音乐会。苏梅担任女主角,更让苏梅意想不到,欧阳决定把苏梅弹的曲子,全部录成音像保存下来。苏梅这个月是最充实的,又是最忙碌最开心的,让她忘记了所有,忘记了生病,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死神。举办苏梅钢琴音乐会时,苏梅弹钢琴的曲目全路程音像,已经有人找欧阳谈合作发行。这个月最后一天,苏梅穿着浅蓝色的长裙,长头发挽成一个髻,耳边带着赵晓光送给她的珍珠小发卡,小发卡只有一颗珍珠。苏梅出落得像天上仙女下凡一样,全场坐满了乌压压的人。苏梅激动的哭了,没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就拥有属于自己的钢琴演奏会,是第一次也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苏梅弹的太好了。苏梅成了那晚耀眼的明星,像天上一颗又大又亮的星星,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掌声响了一次又一次。
苏梅所有的亲人都来了,赵晓光也去了。最后赵晓光和苏梅一起弹了那首著名的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还有那首《我想和你做个简单的告别》,弹完之后,赵晓光却拉住苏梅,单腿跪地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小盒子送到苏梅面前,说:“我爱你苏梅,你愿意嫁给我吗?”赵晓光见苏梅低着头不说话,又用英文说I love you forever!Su Mei will you marry me ?全场轰动起来,纷纷站起来,说:“答应他,答应他。”苏梅扶起赵晓光。两人拥抱在一起。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纷纷落泪。苏母趴在苏父肩膀上哭泣,苏兰苏阳林父林母林月陈世龙,每个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夏天到了,赵晓光带苏梅去海边。苏梅身体已经疼得直不起腰走不成路。赵晓光就抱着苏梅,一直抱着苏梅。两人在海边看海,苏梅躺在赵晓光怀里笑着,脸上全是光芒,金色的光芒,把赵晓光的心一下温暖了。赵晓光笑着对苏梅说:“你笑起来真好看!”苏梅笑的更好看了,把所有的笑容全留给赵晓光,全让他看到。赵晓光说:“苏梅,如果有来生,让我们早点遇见好不好?”苏梅说:“好!”赵晓光又说:“苏梅,如果有来生,别让我们那么快走散,好不好?”苏梅说:“好!”赵晓光最后说:“苏梅如果有来生,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苏梅说:“好!”苏梅使劲浑身力气在赵晓光额头烙下一个吻,说:“这个就是我给你留的记号。”赵晓光说:“好!”
苏梅说:“我冷!”赵晓光紧紧的抱着苏梅,眼泪就流出来了,把带在身上的那枚心形戒指套在苏梅无名指上,说:“你再也逃不出我的心了。”
没有人知道苏梅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空气里回荡着苏梅最喜欢的那首诗歌《我想和你作个简单告别》。赵晓光把烟戒了,眉心处慢慢长出一颗黑痣,好像苏梅留给他的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