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乌子澜摆摆手否认:
“逐爷爷名声很大,但是没几个公司他看上的,当初南焦也是他推荐让我选的,想来他也很相中你们,问题应该不大,晚上不接待可能是因为逐爷爷年龄大了而已,你…你不会要说很久吧?逐磊马上就放学了,对了,逐磊是逐爷爷的孙子,这你应该都知道吧。”
乌子澜没有多说,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不能随便跟别人说,只是简单嘱咐他简言慎行罢了。
自从去了国外就没人这么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叮嘱他了,江谨泽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感动,她比他小两岁,却跟妈妈叮嘱儿子一样絮絮叨叨,生怕丢了礼数一样,这真是…
“好,我不会说很久的,这些事情早就已经谈过了,我来这里不过是进行最后的确认。”
听他解释,乌子澜这才放心。
但是当敲开逐老先生家的门以后,看到的却是逐爷爷丰富的表情变化,先是看到乌子澜的喜悦,再是看到江谨泽的难看。
他有些尴尬,这区别对待真的太明显了好吧。
“澜澜,他是谁?”逐老先生耷拉着脸,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她连忙介绍,却被江谨泽抢先一步:“逐老,我叫江谨泽,是南焦影视来和您最后确认的。”
看着逐老先生的面色陡然缓和下来,江谨泽也有片刻的不解,为什么刚刚他明显感到一丝敌意,但知道他的身份以后又烟消云散了。
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只能把原因归结为名家都是有脾气的,不过反过来一想,没有点儿脾气坚持自己立场呢,自然也成不了名家,这么一想江谨泽就释然了。
好吧,这也侧面说明南焦合作的人品格都很高。
“澜澜,这个花瓶你拿回去吧,今天老朋友来看我非要塞给我这个,说是他亲手做的,我说他个画画的哪里懂这个,他就跟我急,我没办法就收下了,你看我这儿也用不着,反倒是你那儿,我看养了好多花的,拿去当个花盆也行。”
逐老先生笑眯眯地把花瓶给乌子澜的样子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感慨之余瞥了一眼瓶子上的印章,吃惊到怀疑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不禁吸了口凉气。
这落印上写的可是张伯诚的名字,什么叫就是个画画的,那可是当代大艺术家,据他所知,除了字画,张伯诚从未有过面世的瓷瓶一类的,这青花瓶也算是他第一个“手工作品”,千金难求,逐老竟然让个小姑娘拿回去随随便便当花盆?
江谨泽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败家子。
“好嘞,爷爷,昨天送您的饺子吃完了吗?我今天做了好多蛋挞…”
两人吧啦吧啦又说了十分钟,末了逐老挑衅一样地看了看旁边的江谨泽,本来倚着门框站着的江谨泽立马站直,对着他恭敬地笑了笑,逐老这才放过他,轻轻拍了拍乌子澜的肩膀,“好了丫头,回去吧,我跟这小子聊聊。”
哼,看来他对澜澜真的没意思,刚才他还以为这家伙是来抢走澜澜的呢。
乌子澜走后,逐老还是没让他进门,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紧抿嘴唇,锐利的眼神仔细打量着他,好像要把江谨泽盯出个洞,张了张口正想说话,却听到楼上一声巨大的响声。
澜澜向来细心,绝对不会这么不小心到把花瓶打碎的,而且声音这么大,绝对是开着门的…
逐老脸色一变,江谨泽却已经在几乎是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就跑了上去,才不过跑到中间,血腥味已经蔓延到整个楼层了,心中暗道不好,加快步伐走到味道最浓的地方,血迹已经流到门外。
心猛跳了一下。
猛地推开半掩的门,没有一丝光线,昏暗而寂静的屋子里,鲜血顺着男人的头发流下,他低吼一声,面目狰狞,近乎发狂地掐着女人的脖子,手上的青筋似乎能听到血流的声音,支离破碎的呜咽从乌子澜嗓子里艰难地跳出。
没有犹豫,几乎是推开门的瞬间,江谨泽狠狠往他胸口揣上一脚,那男人手上的劲一松,大口呼吸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女人因为窒息而通红的脸颊才渐渐恢复过来,因为脱力顺着墙壁坐了下来,与此同时江谨泽拽住男人的胳膊,上前半步并侧身,突然发力,也把那男人背摔在地上,“嘭”的一声,那男人已经昏了过去。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但又好像不太平静。
空阔的屋子里,仅仅是从玻璃中透过来的一点儿月光和绚烂多彩的霓虹灯,朦胧地笼罩在大滩的血迹上,青瓷瓶的碎片零零散散的,本来最清冷的青花瓷却变得格外血腥,应该是乌子澜用它来击打男人的头部。
那人应该是小偷,被突然回家的乌子澜发现以后,恶从胆边生。
很难想象,如果今天他没有跟着一起过来的话,她会遭遇什么,一个弱小的女人和一个年迈的老人,谁也没有能力把他制服。
死里逃生的女人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双臂抱腿,脸埋在膝盖间,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此刻寂静的环境中尤为明显,江谨泽连忙蹲下来推了推她的肩膀。
“乌子澜,乌子澜,正常呼吸,你这样会缺氧的。”
像是溺水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呼吸愈发困难,细听来还有弱弱的哭泣声,江谨泽强行拉开她紧握在一起的手,通过掌心把自己的温暖传给她冰冷而颤抖的手掌,声音轻柔。
“乌子澜别怕,他已经被我打趴下了,不会再伤害你,听我的好不好,正常呼吸,正常呼吸。”
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部,试图引导她均匀地呼吸。
那种感觉对于乌子澜来说,就好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洋里唯一的帆,在阴云密布的海域里,满是激昂的号角声的船。
“澜澜!澜澜!”逐老的声音传了进来,他焦急地拍着门,想要尽快见到她确保她还安全。
乌子澜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擦干净眼泪,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江谨泽也站起来,微微侧了侧,挡住了那男人的身体。
她往上拉了拉衣领,对着江谨泽故作轻松地扯出一个笑,江谨泽对她这种熟练感到疑惑。
“还可以吗?看得出来吗?”乌子澜轻声对他说,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
江谨泽摇摇头。
门开了,屋里没开灯,乌子澜背着光,逐老看不清她脸上的泪痕和脖子上的淤青,只不过鲜血的味道实在太腥,他想忽略都不行,连忙把她拉出屋子检查了一周,发现没什么伤口才放心下来,反而是乌子澜一脸愧疚地对他说:
“对不起逐爷爷,刚才你给我的瓶子被我打碎了。”
逐老摇摇头,他才不在意那个破花瓶呢,跟澜澜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越过江谨泽的身体向后看去,男人如同沼泽里的死鱼一样毫无生机,露出丑陋而残缺的鳞片,让人作呕。
如果江谨泽没有立马跑上来会发生什么...他突然感到心有余悸。
“这这…”
“爷爷…”
刚刚放学回来的逐磊跟着逐老跑上来,也被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扶着逐老的身体看向乌子澜,眼神里尽是关切。
江谨泽没说话,趁着逐老拉着乌子澜关心的空档,抽身出来报了警。
等警察过来的时候,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询问了基本情况之后要回派出所做笔录,临走时逐老一遍又一遍地交代他照顾好乌子澜。
“你照顾好她我就答应你今天的事情,等以后直接把合同拿过来给我签。”
没想到逐老这么直接,虽然已是定局,但合同还要过一阵时间才能确定,现在倒是不用等那么久了。
瞥了一眼乌子澜,他郑重点头:“您老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说着瞟了一眼逐磊,少年脸上难掩焦灼,对上他的视线却是愣了一瞬,随后就转开脸,没再多看,道过别,江谨泽拉着乌子澜的手就走了。
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身后逐磊的视线落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表情黯淡了些。
逐老看了眼自己失落的孙子,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小磊。”
从警局出来已经是半夜了,绵绵的雨已经停了,门口的风却愈来愈凉,从路边绿化带的土壤中散发着温湿、草根和蚯蚓蠕动的味道,乌子澜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抬头看向了面前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
这座城市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灯火通明,霓虹整夜整夜地亮,像是月光外的太阳,黑夜如白昼一般,照亮每一个污秽的地方。
但是黑夜就是黑夜,那些肮脏的小道,终究无人问津。
乌子澜突然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了。
肩上突然多了一件衣服,身上回暖,抬头看去,江谨泽跟她站在一起,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显得有些单薄,夜风吹来,屋檐的雨啪嗒一声掉落在积水中,乌子澜想把衣服还给他,但是一只手阻止了她。
“天冷了穿着吧,我体热。”
他的眼睛里有着比今夜的月光还要温柔的光泽。
可乌子澜知道他在撒谎,刚才搭上来的一瞬间,他的手凉得吓人,但她没有拆穿,只是抬起头:“我回不了家了,手机也没电了,我能借你点儿钱去开个房间吗?”
毕竟才认识一天,对于人家来说自己还是一个陌生人。
江谨泽没有回答是否,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在她旁边坐下,深夜的台阶虽然冰冷坚硬,却不知道有着从哪儿来的安心和平凡。
“这么晚了没有酒店开门,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先去我家住吧,我哥出差了,我爸妈去旅游了,两个月后才回来。”
更重要的是,即使去了宾馆,也不一定能够克服心中的恐惧,毕竟经历了这种事情,能笑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从小生活优渥,不懂人间疾苦,留学后更是像飘在天上一样,乌子澜,是他接触过第一个人间,所以格外真实。
看着他坚毅的脸,乌子澜斟酌了一下语言。
“逐爷爷说的话你已经做到了,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大可不必。”
这么泾渭分明啊...
江谨泽突然笑道:“逐老的话虽然重要,但也不至于是我的戒律清规,我只是想说,我也没钱了。”
拿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很快就收了回去:“我从不带现金,而且你看,折腾了一晚上,我的手机也没电了。”
还不都是因为帮她?
乌子澜顿时心感愧疚,连忙起身把他拉起来,边走边嘟囔着:“今天谢谢你了,麻烦你这么久,你放心,明天我就出去租房子。”
她以前住的那里肯定回不去了,要找一个更远的地方才不会做噩梦。
女人娇小的身体没有这么大力气,只是江谨泽顺着她,替她省了不少力气,被她拉着走的时候,左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
幸亏她没想到还有刷卡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