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清晨的温度还在零下,少年趴在车子的引擎盖上补作业,嘴里还含着一根快要融化完的棒棒糖。
这是他这星期第三次忘了写物理作业了,新来的物理老师姓葛,是学校下血本刚挖过来的老教师,经验丰富,脾气也是出奇的大,第一次忘写作业,他让定波叫家长,少年愣了一会儿,看着他说,我没有家长。
葛老师被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恶狠狠地说一句:“回去吧,下次注意。”
第二次,他让定波在操场上跑了四圈,最后的时候挑眉问他,“怎么样啊?”
少年气都不带喘的,伸出四根手指,“我还能再跑四圈。”
然后他真的又跑了四圈,直到下课了,全校人都在看着他跑,最后一圈结束的时候,几个小姑娘纷纷害羞地走上前,把瓶装水递给他。
为了表达歉意,定波笑呵呵地抱着一堆矿泉水走到葛老师面前,“老师,喝水吗?”
葛老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青了。
定波保证,这一次真的是意外,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回去太晚,门早就锁住了,他拿着扫帚站在门外一个小时,始终没有等到人回来开门。
今天起了个大早,在门外吃了一个煎饼才等到班长开门,火速借了作业出来抄。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对于物理,他实在没天赋,一堆公式数字在他眼里和乱码没什么区别。
“我去,这加速度怎么得出来的?烦死我了。”
少年正苦恼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声音,说出了答案。
“F=ma,你连基础都不懂?”
定波抱着作业转过身,江柏这才看清少年的脸,果然,和侧脸一样,精致到无以复加。
这些年和娱乐圈接触多了,江柏对于美丑的定义上升到一个很高的层次,但眼前的这个少年,在他的审美观里,可以称之为顶级。
美人在骨不在皮,他的骨像,在娱乐圈都可以称之为独一无二,无可超越。
如果他不说话的话。
“叔,这你的车?”少年拍了拍引擎盖,车顶的积雪都落下几分。
“…我也就比你大七八岁。”
看他的样子应该还在高中,差不多和小泽一个年纪,竟然叫他叔…
“哦对不起,我现在换地方。”
收拾东西的胳膊被拉住,定波不解且警惕地看着他。
“到我车里写,外面不冷吗?”
最后抄完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定波慌忙地把作业一装书包,说了声谢谢就急匆匆地跑了。
江柏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小涵,我今天碰见一个孩子,跟小泽一样大,我想签他。”
电话对面满是醋味,“男的女的?”
“男孩,”江柏轻笑一声,“就算是女孩,小涵,你签男孩的时候我也没吃醋啊。”
“那可不一样…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江柏沉默了。
柴涵吃惊地问:“你不会不知道他叫什么吧?”
江柏:“暂时…不知道,所以我会在这儿多待几天,等我和他谈好了再回去,别太想我。”
为了知道他的名字,江柏在三中门口等了足足十天,除了节假日,每一天都是从早上七点等到晚上十点,可那个孩子就像落在地上的人参果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直到有一天。
“借我点儿钱,改天还你。”
定波上课的时候从学校里跑了出来,江柏开车跟在他身后,见他进去一条小巷,江柏也下了车,还没转弯就听到他的声音。
这条街暗沉沉的,江柏猜测对面可能是某个不良少年,因为就在定波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闻到了浓烈的烟味,也听到了这句话。
“行啊,别上学了,出来跟哥混,就你这长相,啧啧,多浪费…”
江柏嗅到了危险,刚想过去,又听见定波警告:“别动手动脚,好了伤疤忘了疼,借不借一句话,你不借我找别人。”
那人恶劣地笑了声,“借是借,你得告诉我干嘛使,怎么还我。”
定波顿了顿,“我踢碎了学校的玻璃,要赔钱,至于怎么还你…大不了去打零工。”
“定波,”那人又笑了一声,带着不屑和怜悯,“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张脸给人家带来多大麻烦,打零工?你看现在谁敢要你。”
江柏第一次听到少年的名字,还是在别人的嘴里听到。
为什么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他的长相,不就等于客流量了吗?
“他们要不要我是他们的事,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给就给,我又不是只认识黑豹你这一个朋友。”
像是听到笑话,黑豹大笑,“朋友?你竟然拿我当朋友?”接着巷子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行,我给,多少?”
“一百。”
“一百?”黑豹拍了拍定波的肩膀,“哟呵,我还以为多大的数字,定波,一百块你都没有?还至于找我借?”
定波:“…刚交了下学期学费还有房租,我舅姥爷留下的钱不能随便花。”
黑豹:“行,给吧,不够再来找我,不过不是我说,你住那地下室,不嫌潮啊。”
定波没有回答,脚步声愈来愈近,刚转过弯定波就看见了江柏,十天前的匆匆一见没留下多大印象,定波侧了侧身子和他错身而过,刚走了几步却听见他喊了自己的名字。
“定波。”
少年转过身,指着自己,“你认识我?”
“我叫江柏,是焦南影视的老板,上一次你在我的车里写过作业,我想跟你谈谈。”
江柏现在负责影视部分,也算是一把手。
少年略带失望,转身欲走,“对不起,我对娱乐圈没兴趣。”
“为什么?因为你会给我带来麻烦?”
他记得,刚才那人说定波会给老板带来麻烦。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看到定波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起来。
“我跟你说,我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我也不算好学生我考不上大学,脾气也不好,我只有这张脸,你相中的不过是这张脸,但是我火了以后呢,别人都会骂我是个废物,就算是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他想起最近一次打工,客人为了让他喝一次酒扔下三千,他不喝,老板打了他一巴掌让他滚,转过身对那个男人陪笑,周围三四个保镖看着他,他知道自己打不过。
他记得很清楚,所有人都喜欢他的脸,但他除了脸,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骄傲的资本。
甚至在生活面前,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了钱,为了生存,他走一步算一步,永远看不到希望。
连一百块,也拿不出来。
这样的日子他勉强在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说实话,虽然和你见面不多,只有两次,但我觉得你说的这些我并不赞同,也不介意,你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演戏,我可以请人一步步教你,至于大学,我也有办法,但有一点我很相信,你不是废物,你是金子。”
后来江柏和定波说了很多,最后回去南方的时候,飞机上多了一个人。
“怕吗?”
飞机正在降落,定波趴在玻璃上看,“有点儿,我怕你是骗子。”
江柏轻笑,“好啊,我这个骗子把你带到目的地,可以卖了。”
没理他的冷笑话,定波问他:“你说的上大学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舅姥爷在世的时候,看到隔壁老王的孙子拿了大学通知书,特别羡慕地跟定波说,希望他也能考上大学,定家才算发达。
“艺考。”
定波撇了撇嘴,“我知道艺考,文化课呢?别忘了,我物理是笨蛋,难不成要转文科,这还剩十个月来得及吗?我背的东西也不是很擅长。”
当他看到江谨泽满分的物理试卷时,突然觉得江柏说低了可能性。
江柏得意地挑眉,“我没骗你吧。”
“…他会教我吗?”定波看到姓名就猜测他们是一家人。
“会,但不是现在,这三个月你要进组拍戏,拍出成绩以后艺考,这三个月将是你最难熬的一段时间,我会安排老师教你演戏和准备艺考,还有把学籍转过来…”
江柏难得跟他说了说接下来的流程。
听完以后,定波沉默了。
“…老板,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自从舅姥爷走了以后,所有人都把他当花瓶,除了能在路上制止点儿违法乱纪的事情,定波几乎没做成过一件事情。
“我说了,你是金子,定波,你以前做了不适合你的工作,当然会带来麻烦,我相信你会做好演员,你就一定行。”
你是金子。
这是定波第二次从江柏口中听到这句话。
至此,他才真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