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建筑逐渐远去,乌子澜窗户上,看着摩天轮渐渐升起来,心里的孤独越来越明显。
就是与整个世界分离开的感觉,黑暗中只剩自己。
连哭声都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江谨泽,定波为什么恐高?”
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就算恐高,也各有各的原因。
定波的恐高是出了名的,这源于一场意外。
刚出道的时候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没人在意他,有一场戏要吊威亚,工作人员简单勾上绳子以后就没人再检查一遍了。
直到定波升到五米,安全扣突然断裂,他从相当于一层楼的高度摔下来,幸亏他还是年轻,身体有韧性,落地的时候有个缓冲的动作,再加上下面是柔软的草地,养了几天就好了,只在手肘的地方留下几条浅浅的伤疤。
那时候还没有引起关注,直到后来他火了以后参加节目才被别人知道,当时还引起一场热议。
她也是知道的,但还是要问问他。
“一场事故。”
江谨泽拉起她的手,却被她甩开,她的手收回了心口,江谨泽眼里有点儿受伤,“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
没回答他的问题,乌子澜暗自盯着窗外说道:“我最讨厌滑梯,你知道为什么吗?”
一步一步走上去,小女孩脸上还是天真的笑容,大滑梯是铁做的,有些地方生了锈,透出古红色的沙粒感,那个时候去那个游乐园的人还是很多,滑梯的滑道被磨的锃亮,能反射出太阳光的那种。
“因为我滑下去,就只能看见失望,没有人想要看到我。”
小女孩的惊慌无措,像是迷失,像是遗弃,整个世界充满着不满,埋怨,焦躁,没有人问她是谁,他们和她没关系,他们都在等着自己的孩子。
后来她回故乡,再去游乐园的时候,它已经被现代化的城市放弃了,里面枯叶一层,以前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胖老板娘也不见了,她以前总是眯着眼睛笑,“一个小孩儿五块,大人随便。”这样地招呼来往的客人,五块五块的,这么多年她也赚回来本儿了吧。
所以不要她了,走了,去开始新的生活了,这个游乐园就像是被遗忘了,只有像乌子澜这样曾经的小孩儿才会如同纪念一样地来看看,像是穿越时空一样。
那里的小轿子,乌子澜曾经笑着坐进去,那里的迷宫楼梯,她也在那里爬来爬去,还有那里的蹦蹦床,她在那里躺着跳着,被别人弹起来过,小孩子的鞋子摆在出口,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可是十几年后,一个人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回忆里的笑声,和哭声…
人走茶凉,人散,曲终。
摩天轮渐渐升到了最高处,江谨泽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却小心翼翼地不敢伸手,乌子澜从窗户的倒影里看出他的犹豫和心疼,心里有些难过。
她在惩罚他,因为自己的过错,去惩罚一个无辜的人。
但是她却不能那么轻易地接受他,如同不能那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对不起…”乌子澜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下午和晚上,她哭了两次,却是为了两个不同的人,不同的事。
相较而言,她欠江谨泽的更多,更不知道如何偿还。
一开始的时候,她很想和他划清界限,却越来越缠绕不清,到最后,她直接拿着刀子在他心上扎,一下一下,血流如注,他却还是微笑地扶住她的手,告诉她:没事,你扎,我忍得住。
她欠他的,是一份珍贵的感情,但她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还给他一份对等的感情。
怕的是,看到那些失望…
“你对不起我什么?”江谨泽笑着拉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口袋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摩天轮渐渐下降,地面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乌子澜才可以看见人间。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如果你不能爱我,至少不要抛弃我。”
至少不要抛弃我…
乌子澜瞳孔一缩,她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很久很久以前,她抓住一片枫红色的衣角,却慢慢地,看着衣角渐渐远去,消失在她眼前。
后来的后来,会有很多衣服出现在她面前,蕾丝,毛呢,绸缎,丝绒,针织,却再也没有一个,是枫红色的了…
“江谨泽!”
想到最后一幕,乌子澜扑在他怀里,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江谨泽感觉喘不过来气,但没有跟她说,只是调整着姿势,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我们…”
我们在一起吧…她很想说出这句话。
但乌子澜咬着下嘴唇,殷红的嘴唇几近无色,她才忍住自己不说出这句话。
一说出来,就是死局,不会再有余地了。
“叮,”二十分钟到了,摩天轮转了一圈,标准的人工音开始播报,“亲爱的游客,您好,摩天轮之旅到此结束,请您拿好自己的物品…”
“…我们到站了。”乌子澜放开他的脖子,歉意地对他笑了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江谨泽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乌子澜闪躲着不敢看他,只听他说:“你刚才要说什么?”
“啊?到站了啊!走吧。”乌子澜一副迷茫的表情。
哼,就你会装傻吗?她也会。
“真的吗?”他怎么好像听到一些别的事情。
“嗯!”
乌子澜心虚,拉着他向外走去,“好晚了,人家要关门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亲爱的游客您好,请自觉排队,我们将进行下一轮的…”语音播报恰到好处地响起。
“…”
“这,这个,那个,他,他们…”乌子澜慌张地想要解释自己刚才的话。
没想到江谨泽拉起了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走吧,确实够晚了。”
回到家已经十点了,一打开门就看见江柏抱着萝卜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着脸盆一样大的碗,里面装着色泽诱人的地瓜干。
“喵~”看到他们回来,萝卜咽下嘴里的地瓜干,乖巧地从江柏怀里跳了下来,走到乌子澜面前灵活地扒着她的裙子往上爬。
“干嘛呀?想我了?”乌子澜宠溺地把萝卜抱在怀里挠下巴,江谨泽眼神有些复杂。
这只小公猫难道不知道女孩子的裙子不能瞎扒的吗?
他突然伸手拎着萝卜的后颈皮,把它重新放在了江柏里,“你的猫,看好了。”
“?”江柏和萝卜面面相觑。
江柏:他不是你粑粑吗?
萝卜:我不造啊!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而已。
好吧,江柏清咳一下,咬着地瓜干,认真而隐蔽地观察着江谨泽和乌子澜的状态。
臭小子帮她提着包回来的,小丫头帮臭小子把外套放在了衣架上,嗯?难道在一起了?
“你们…”江柏一开口就收到了江谨泽的警告:没有啊别瞎说。
话锋一转,正经说道:“你们回来的太晚了,厨房没饭了,只有这一盆地瓜干,我吃饱了睡了。”
顺便抱着疑似他的猫的萝卜淡定地走到卧室,关门,开灯,一气呵成,顺便给江谨泽发了条消息——成了没有啊老弟?
为了成全他,江柏生生担下了公司里两个人的工作量,今天好不容易早回家一次,还忙里偷闲给他们做了一盆地瓜干。
回味着第一次做的地瓜干,甜而不腻,韧而不硬,江柏晃了晃怀里的萝卜,“刚才做的地瓜干好吃吗?”
“喵。”一般般一般般啦。
反正比江谨泽做得好吃,江柏自暴自弃地向下对比。
“你想吃什么?”晚上回来的匆忙,路上没吃什么东西,乌子澜打开锅盖一看,确实没有什么可吃的了,怕江谨泽晚上饿的睡不着特意问他。
江谨泽抱着地瓜干换了频道,“吃地瓜干。”
她特意抢过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了一点,又把地瓜干放在了桌子上,“零食怎么能当饭吃呢?你说个饭我做的很快的。”
江谨泽:“紫薯粥。”
乌子澜:“家里没紫薯了。”
江谨泽:“宫爆鸡丁。”
乌子澜:“大晚上的不要吃那么油腻。”
江谨泽:“红烧鱼。”
乌子澜:“那么麻烦哦…”
“…不吃了。”
“不行你必须选一个。”
江谨泽:“?”
看着他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乌子澜也觉得自己前后逻辑相矛盾,有些挂不住面子,干笑了两声拉着江谨泽站起来:“走啦走啦去外面吃。”
江谨泽抬手看表,一面拿上了自己的外套,“这都十点半了,还有哪家饭店开门啊。”
事实证明,大半夜是烧烤摊的最火爆的时候,江谨泽穿着带兔子耳朵的毛绒睡衣,外面套了件黑色棒球服,诡异中带着一点儿可爱,时尚中又带着一点儿家居。
“没想到咱俩第一次约会是在这里…”江谨泽手上还拿着烤串,不禁感慨。
“噗!”
乌子澜一口白开水吐出来,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才说道:“你能不能换个词?”
“偷情?”江谨泽试探地问。
乌子澜想要把他的烤串扔到垃圾桶里。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说人话。”乌子澜作势要丢。
江谨泽求饶般地把她的手挪了回来,“相聚,相聚可以吧。”
还行,还比较正常,乌子澜满意地帮他刷了一层酱。
“哎呀,你是谁啊?是不是那个,那个那个那个,澜澜啊?”
语气这么亲近,乌子澜还以为是同事,笑着抬头,下一秒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江谨泽顺着她的眼神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