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未来在背后默默看着他,随时准备上去拦着他跳楼。
所以定波转身看到他的时候吃了一惊,“你是怕我轻生?”
“没有…我怕你着凉。”
定波也沉默了一会儿,“蒋未来,撒谎的时候别低头。”
他也发现了,蒋未来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低下头,很明显地不想和别人眼神接触。
“放心,没到那种程度,我很恐高的。”
定波看着蒋未来:“其实你把两件事分开来看,毁容这件事,祸福相依,所以我不打算整容了。”
说到这儿,他摸上了自己没有毁容的半张脸,“真奇怪,我记得他们划了七十八刀,为什么这边没有。”
“至于分手…我自己也没办法对着这样的脸生活一辈子,端端怎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她。”
这就是他吹了一晚上冷风想出来的道理。
“朱明琼她真的是因为你毁容和你分手?”蒋未来挺怀疑的。
为了定波,朱明琼都愿意和他一起死,为什么接受不了他毁容?
“…”定波没说话。
他知道不是,但原因不能和他们说。
“好了,你不想说别说了,咱回去吧。”
蒋未来向定波伸出手。
“请问定波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南焦是否存在保护艺人安全不力的情况?”
“定波真的毁容了吗?到什么程度?”
无数的摄像头对准江柏,闪光灯刺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无数的问题让他喘不过气。
没有表现出异常,江柏只说了一句:“无可奉告。”
半个小时后,江柏就沉默地坐在医院病房里,江谨泽低声问:“外面在议论?”
他点了点头,看向了病床上因为打了针刚刚睡着的定波。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定波自己发文解释,但我不想让他看到这些东西。”
江柏对于定波是伯乐一般的存在,定波对于江柏也是千里马一样独特的存在。
这几年走来,他见证了定波的成长,从一个小巷里因为借钱被人怼到无话可说的少年,到舞台荧幕上闪闪发光的明星,这中间付出多少努力别人都不知道。
现在外界只知道定波出车祸了,并不知道他毁容了,但网上已经有很多不堪入目的言论了。
江柏觉得很可笑。
“老板,我要去。”
病床处突然传来声音,江柏吃了一惊,和江谨泽对视了一眼。
“你什么时候醒的?”江柏走到床前。
为了让他好好休息,江柏记得医生在定波的液体里添加了一些安定的药物。
定波此刻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不仅要发文,也要去记者会现场。”
蒋未来昨天已经和江谨泽说过了他离开时发生的事情,其实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江谨泽的第一反应也和蒋未来一样。
“定波,别冲动。”
江柏更是皱紧眉头,“不行,你不能去,这件事你别管了,小泽,看着他。”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定波并没有继续争取,反而安安静静的,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就是这样,江谨泽才更担心。
直到晚上定波醒来,看到床头有一碗鱼汤,他以为是蒋未来带过来的,端起来喝了一口,脸色立马就变了,生气地把鱼汤砸到地上,水流地到处都是。
“谁拿过来的?”
听到响声,江谨泽回头,却看到满地狼藉,一时间火也大了起来:“扔什么?吃枪药了吧,这是蒋未来拿过来给你补营养的,不喝就不喝。”
他准备去拿拖把收拾一下,却听到定波猛地躺回床上,声音闷闷的,“以后不要随随便便给我拿别人的东西,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毒。”
江谨泽低骂一句,转身就走。
第二天蒋未来陪护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情况。
刚离开一会儿,放在床头的饭就被定波扔得到处都是,蒋未来要比江谨泽好一点儿,压着火问:“怎么了?”
定波冷笑着说:“菜都坏了还给我吃,成心想饿死我是吧。”
“爱吃不吃。”
蒋未来没再理他,默默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这几天都是这样,有的时候定波会安安静静地吃饭,有的时候暴躁地像要把病房掀了一样。
后来趁定波睡着的时候,蒋未来和江谨泽讨论了一下,发现那之后每次定波发脾气的时候,都是因为不知道谁拿过来的饭。
“不是你拿过来的吗?”
“不是你拿过来的吗?”
二人异口同声。
“不是我们俩拿过来的?”蒋未来冷静下来分析,“饭里又没有毒,还营养丰富,换着法给他吃,这个人图什么?”
“关键是,定波一定知道是谁,但很生气,该不会是朱明琼吧?”
江谨泽想起前几天朱明琼已经出院了,定波当时在窗边傻傻地看着人家背影好久,但朱明琼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既然分手了为什么还这么关心他?”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被窝里,定波听着他们的对话,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当然知道是谁。
只是现在的他,还值得别人去爱吗?
“江柏先生,您对于定波车祸这件事怎么看?”
一个话筒对准了江柏。
旁边的助理挡开了那个狗仔,护送着江柏走进记者会现场。
一瞬间,所有的记者和摄像都对准了他,江柏沉着冷静,坐到了主位,对准了话筒,他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首先,网上最近流传的定波车祸事件,是真的,在此我对所有关心定波的人说声抱歉,是南焦保护艺人不周。”
众人哗然,有个记者已经开始编辑文稿了。
“但事已至此,我觉得你们更应该批判的是那三个凶手。”
江柏抬起头,眼睛已经红了,这不是装的,而是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你们知道定波车祸是谁策划的吗?也许这几人你们还有印象,一个是曾经的网红宋锐,他和公司艺人纠缠不清,定波只不过撞见后举报了他,一个,你们应该也知道,是姚遥,是那个你们曾经都追捧的姚遥,还有一个,是被学校开除后的,定波的学弟柏继恩。”
“具体事宜我不便多说,各位可以等待公安声明,有一点,南焦确实有亏定波,但网上流传之言我不赞同。”
“诸位皆知,定波高三被我收入囊中,但不知,定波也是我掌管南焦娱乐部后签的第一个艺人,他和我弟弟一样大,这八年来我早就把他当作了我的家人,什么叫我故意泄露定波行踪,什么叫我准备和定波解约,什么叫我暗中打压定波。”
这些话不知道是谁故意引导,操控舆论,本来应该指向嫌疑人的言论,都变成了南焦的脏水。
更有人,指名道姓地挑拨离间。
说到这儿,江柏咬紧牙根,说出了一直很想对定波说的话:
“我江柏,在南焦一天,就和定波签一天的约,我在十年,就签十年,就算我死了,我的继承人也必须和定波合作,他在娱乐圈一天,我就让他火一天,他解约,我就等着他回来,江家只要还在,就不会少定波一口吃的。”
这些话他早就在定波昏迷的时候想好了,之后一直没说,一是他觉得这些话未免太过于矫情,二是觉得没有必要。
别人不知道,定波还不知道吗?
“老板,我听到了。”
扩音器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穿着宽松的牛仔衣,带着帽子口罩墨镜,定波拿着话筒,从侧面上台。
江柏瞳孔紧缩,记者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定波身上,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光芒万丈,但定波自己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他知道在记者会上,江柏不会公然赶他下去的,医生是加了很多助睡眠的药物,所以很多时候他们以为他睡着了,但其实他根本睡不着。
他们也很聪明,即使他睡着了也从来没说过记者会是哪一天,不过江柏这两天都很少来病房,再加上定波清楚记者会需要多长时间准备,很容易就猜出是今天。
昨天他故意半夜两三点还不睡,把江谨泽叫醒给他讲故事,今天上午江谨泽果然困得睁不开眼睛,稍微眯一下眼睛就睡着了。
溜出来以后铺天盖地都是记者会的消息,也很容易找到这里。
“定波…”江柏想让他下去,这里鱼龙混杂,说不定谁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刺激到他。
“老板,我很感谢南焦,没有南焦就没有今天的定波。”
定波向江柏鞠了个躬,周围一阵快门声。
“从前那个17岁的小孩,自以为在生活的苦难中挣扎生存,其实现在看来根本不算什么,我很感谢我老板能从上亿人里找到我认识我赏识我,也很感谢江家这八年来对我的照顾,接下来的事也许这是你们第一次听到,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在世的亲人,所以当年我一直都感觉自己在这世界上是根孤木,直到进了南焦,才让我万物回春。”
定波有些哽咽,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人见缝插针地问:
“请问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江柏一听就握紧了拳头。
定波反问,“我还能从医院走到这儿,你觉得我快不行了吗?”
“可是你的声音…”那人揪着不放。
“我又不是歌手,世界上有配音演员这种工作你不知道吗?”
“那你的脸什么情况?”
“想看吗?”定波的手放在了帽檐上,江柏正准备上前,却见定波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你猜。”
那人哑口无言。
“哦对了,还有一点,我和朱明琼分手了,我提出来的,希望你们不要去打扰她。”
此话一出,底下又是议论纷纷。
“那你的脸是不是不能看了?”有人尖酸地问。
定波还是那句话:“你猜…更何况朱明琼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看上我的脸,所以你们不用瞎猜了,就是感情淡了自然分手。”
“那你…”还有人想问些什么,但定波转身就走,没给他们机会,反而是江柏趁机警告。
“好了,问题都回答完了,记者会也该结束了,我再说一遍,所有的报道必须依据这场记者会如实报道,如果网上还有造谣生事的言论,休怪南焦不客气。”
“冯洋。”江柏往旁边看了一眼。
冯洋西装革履走上台:“曾经的律师事务所我已经关闭,从今天起我就参与到南焦法务部的日常工作中,我将与污蔑南焦的事情抗争到底,用法律的方式解决问题。”
事务所已经破产了,是江柏找到的他,让他帮忙处理一个案件,顺便担任法务部首席顾问。
冯洋在业界的名气数一数二,他说话还是有分量的,网上的负面言论肉眼可见地少了很多。
此时的定波正站在黑豹坟前,买来他最喜欢吃的绿豆糕,摘了帽子,头发搭在额头上,隐约露出伤口。
在门口的时候,他的帽子刚刚被一个狗仔“不小心”碰掉,他看到了那人眼睛里的震惊。
没关系,定波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捡起帽子快步离开了。
“人最后是不是都要落得这么个下场?”
靠在墓碑上,定波拉下口罩吃了一口绿豆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