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温软
山野,风吹的树梢沙沙的响,我朝远处看了看,那里有几棵高大的白杨,阳光照在泛白的树叶上面,波光粼粼。
今年是外婆走后的第九年,我还是很想她。
“外婆,我要走了。”
“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
“你会想我吗?”
我躺在地上,草叶稀松松的晃,我把目光定的很远很远,和要去的地方一样远......
天慢慢昏黄,从晴明到日落,我在这里已经躺了5个小时了,手机安静的躺在身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我原是知道她不会找我,但还是总是期盼着,从小到大。
白杨的影子慢慢倾到我身上,明晃晃的光射过来,远处的云被烧的通红,我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逆光,树影丛黑,显得光尤其亮,尤其锋利,像一把把利剑,又像是一丛丛荆棘,在触目的一瞬间扎进心里。
我在天色暗下去的时候站起身来,拍了拍土,注目的在外婆坟前看了很久,最后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回走。
——快点长大吧。
我最近总是这样想,想着长大,想着可以不再听从别人的安排,想着自己决定一些事,比如离开,或者留下来。
......
2012年8月23日,她到底还是决定离开了。从北方这个古朴小镇,到南方那个喧嚣城市。
火车上,我睡了很久,也清醒了很久。34个小时,这是从朔州金沙滩到金华桃花路的距离,也是我在火车上醒了睡,睡了醒,到最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全过程。
34小时之前。我坐在门口的板凳上,阳光照在脚上,画出一条斜斜的笔直的线。她从屋里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又左筛右选的放回去,像是要掏空整间屋子,又像是要遗弃所有。
她收拾了很久,亦斟酌了很久。我看着这一切,好像十五年的生活突然被人打翻了,掉出一盘琐碎,心里徒然升起一阵落寞。
......
2012年8月24日,我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迁徙”。
她指着一条宽宽的马路说,“看,这儿好吧?”
我把手遮在额头,行李箱在身边安静的站着。好热!这是我唯一的感受,我好想淋一场冷冰冰的雨,把头顶的热连同心里的热一起浇灭。
她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讲电话,同那个中年男人。
树荫窸窸窣窣的遮在脸上,我把行李往树底下挪了挪,炙热仍旧从四面八方袭来,无处闪躲。
半个时辰,我从站着,到蹲着,到靠着树,到坐在马路边,我变换了所有我认为可以让自己舒服一点的姿势之后,他来了。
一个矮矮的,头发有点稀疏的男人,见到我们时,咧嘴一笑的样子有点丑。
他开了一辆黑色越野,矮身量坐在里面只能隐隐看到半颗头,“等久了吧,快上车。”那人笑着说道。
去往住处的路上,我打开窗子,热风急入,我像闷了一口蒸汽,整个人懵了一下。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开窗,明知车内开着冷气,明知外面滚热。
风鱼贯而入,他也默默放低了前窗玻璃。于是他们吹着风,我也吹着风,伴随着头顶炸裂而来的太阳,我把头凑在车窗口,像一个缺氧的人,大口的呼吸着。路过一条三岔路口,她指着那条路说:“小软你看,这条路叫桃花路。”声音细软,还有往日不曾有过的温柔。
我眯着眼转头看了一眼,热气蒸腾,泊油路波光粼粼仿佛涂了生油一般。
桃花路,名字很美。
我四处看着,不是欣赏,也不是观望,只是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儿。放得远了怕陷入很深的迷惘,放的近了又尽是陌生。
从金沙滩到桃花路,我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呢?我不敢想,也想象不到。
......
2012年9月3日,仁德高中,高一三班,来这里的第二周,也是插班的第一天。学校是那个男人联系的。
我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样子丑点,人老点,没有其他弊病,至少对我和她是和善的。
这个男人和她认识只有三个月,我知道是什么让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他,我也知道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她将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一笔财富。可我假装不懂,像个局外人,无所适从的跟着她做一件冒险的事。
“这是我们班新来的插班生,大家欢迎。”班主任这样向大家介绍我,而后又说:“跟大家打个招呼,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把话语权抛给我了,自我介绍?该如何介绍呢?只有名字可以吗?
“大家好,我叫温软。”声音软绵绵的从我的嗓子里发出来,有些陌生,好似不是我的。我曾经问过她,大概是三四年前,当我刚刚意识到“软”这个字不像我的性格时。
“为什么我的名字是一个软字?”那天她正在洗衣服,弯缕着身子,似是没有听到我说话,没有任何反应。但我清楚,她听到了。
她是谁?我又该怎么介绍她......
她今年30岁,我们相差15岁,我从不喊她妈妈,而我又没有权利喊她的名字,我对她的了解......我不知道,或许我一点也不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