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鸣很少发脾气,很少动手打人,他向来不多管闲事,世界好的坏的都与他无关,他活得潇洒自在,除了赛车,他喜欢的少之又少。
但是他很爱沈柠,这个妹妹的出生好像就是来添增他的快乐,沈柠小时候古灵精怪,很爱笑,逗得他开怀大笑的。
可今天的沈鸣真的生气,也实实在在地朝白楚严脸上挥过拳头,他扯着他的衣领,低沉说道。
“你他妈的搞好你其他女人的关系,凭什么让她来受罪?”
白行两三下便把沈鸣脱开,白楚严无力与他周旋,那一拳他不觉得疼,因为他浑身上下是撕心裂肺的疼。
严霁行劝道:“沈鸣,还是等她出来先。”沈鸣不是白楚严的对手,他要反击,轻而易举把沈鸣打倒在地。
中途抢救的时候,护士出来过一次,说失血过多,要抽血。沈鸣与沈柠是兄妹,沈鸣刻不容缓地去抽血了。
江越来时,医院走廊上的几个男人默不作声,安静得针落可闻,暗沉冰凉的气息蔓延开来。
江越问白行,“怎么样了?”
白行回应他:“夫人还在抢救。”
几近六个小时,医生终于从病房里走出来,白楚严坐在椅子一动不动,其他人围着他一哄而上。
医生慢条斯理地扯下口罩,语气略显疲态,“病人,我们抢救过来了,身上挨了二十多棍,断了几个骨头,至于孩子.....我们取出了死/胎,慢慢调养,以后还会有的。”
严霁行是这里人最冷静的那一个,“那她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医生叹了口气,“这个要看病人愿不愿意醒来了,现在目前的情况是,病人陷入了昏沉,过几天她就会醒,但是病人不想醒来,一直沉睡过去也是存在可能。”
医生越过他们离开,一动不动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他的一双黑眸凶狠阴戾,骤然掀起。
低哑的嗓音,带了几分薄凉,“白行,把夫人安排在最高层,那层不容许有任何人,期间,没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夫人。”
“是,老板。”
虽然是吩咐白行,可所有人都明知,是在告诉沈鸣和严霁行,他们不能去探望言木。
沈鸣顿时对着他吼,“你凭什么?”
“凭我是她的丈夫,她这辈子只能冠我的姓。”白楚严不再没有反抗,阴鸷的目光扫向他,一字一句,薄唇轻启。
……
俞野在第二天早上就被释放出来,警察找不到任何证据指控俞野开枪杀人,而且本来就是张妍绑架言木。
可是受害者正在昏迷,他们无法取证,只能等待。
绑/架这是本来是张妍的刑事责任,但是开/枪杀/人可大可小,枪何来?为什么会持枪?开枪的人又是谁安排的?
一大推无解的问题涌来.....
警察局最近本来就忙上天,又突然来了这么一档子事,绑架犯死了,受害人在昏迷,有些无从下手。
“秦队,没见到人。”刚回来的便衣警察朝着一个中年男人说道。
此人是秦向东,从事警察工作将近二十年,是r市局里的队长。
皮肤黝黑,个子不高。
他瞧了眼回来的小伙子,“猜到了。”
小伙子本来有些泄气,听闻他的语气,诧异了一瞬,“秦队知道白楚严不会见我们?”
“局长都有几分忌惮他,给他几分薄面,你觉得你一个小小的警察,他会乖乖地坐在那里,让你做笔录?”秦队呵笑了声。
“配合人民警察的工作不是人民群众的事情吗?我们也是希望能够快点破案。”
小伙叫石超,年纪轻轻的,从事工作没有多久。
秦向东眯眸瞧了他眼,心想,还是经验少,太过年轻,说话都是一本正经,这个世界的险恶他还没有意识到。
“石超,以后你就知道了。”秦向东隐晦地掠过一句,而后回了办公室。
……
医院的顶层都被白楚严承包了,静寂的走廊,白色的墙,站满了黑衣保镖,隔着一个空隙就站一个。
医生护士上来时,都会万分紧张,,这么大的阵仗他们实在没有遇见过,私底下也议论不少。
“顶层的病人是一个大老板的夫人,浑身都被打过,骨头断了几个,最重要孩子没了,三个多月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你们说谁打的,这么狠心?”
“那个老板现在就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每天坐在那个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但是气场太大了,都不敢靠近。”
“谁打的?应该不是她老公吧,你看每天都照顾,安排的保镖都够凑几个麻将桌了。”
“总之,他夫人现在昏迷不醒,今早我还看见两个警察上去找他们了。”
“咱们也别多事,别问,别自找麻烦。”
如他们所说,白楚严不眠不休就坐在椅子上看着言木,不去公司不回家,衣物都是王嫂从家里收拾过来。
安静至极躺在床上的言木,阖着双眸,唇瓣微微抿着,苍白的脸上还有没有痊愈的伤口。
白楚严永远都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从来不害怕死亡,可是他看着昏迷醒不过来的女孩,他害怕极了。
害怕他会失去她,言木是他黑暗人生的惊喜,是他邪恶世界的光束,他以为自己不会再会去爱,可是她的到来,让他学会了爱。
若有人问他,有多爱她,他便说,命都给她。
他不在乎自己的命,他只在乎她的命。
只有她的存在,白楚严一向百无聊赖的生活才多了几分色彩,他从来不笑,可在言木面前,不仅仅是为了那个承诺,而是一眼看她,嘴角主动扬起。
他能察觉,他其实一直都在发病,可他宁愿忍着发病不去发泄的痛苦,都不愿离开她半分。
昏迷的言木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发现自己在走迷宫,以她的记忆力,她能够很快的走出来。
但是一路上,她遇到了不少人,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有老人有小孩,但更多的是年轻男人。
她还遇到了她小时候隔壁邻居家的叔叔,他叫韩峰,两人见面问候了几句,而韩峰睨着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告别之后,她继续走这个迷宫,都是干净的玻璃,镜面上照映着十几个她的身影。
她迫切地想要走出去,因为她脑海里总是牵挂着楚严,那个她爱过的男人,还有她的孩子是否安好。
将近结束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漂亮很温婉,说话轻轻柔柔的,自称是她的妈妈。
她说了很多忏悔的话,泪流满面地苛求她能够原谅她。
言木被她这难过的情绪感染到,脑门顷刻间很疼痛,痛得蹲了下来,脑海里闪过小时候的画面,像播放电影般的一幕一幕呈现。
待她缓过来之后,言建国出现了,他是个很好的爸爸,没有责怪过她,而且还慈蔼祥和地告诉她要往哪里走,可以找到出口。
言木出了迷宫,才发现她的脑袋装满了很多回忆,她好像什么都记起来了......
俞野在言木昏迷期间,到了医院找白楚严,电梯到了顶层,遇到了被拦截在外面的徐橙。
徐橙知道言木住院了,火急火燎地赶来,急得快要哭的样子,可是这里的保镖却不肯放她进去。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走廊的光线半明半暗,纤尘不染的地面反着暖和的日光。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徐橙变瘦了很多,以往合身的衣服现在有些松垮。
头发剪短了,染回了黑发,齐肩拉直。
穿衣带了几分成熟女性的气息,白色衬衫黑色裙子,肩上挂着单肩包,妆容简单,唇彩不似过往那般浓烈。
总而言之,一切都变了。
所以俞野内心还挺大吃一惊的,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俞野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边,徐橙似乎不太想与他说话,连对视的机会也不吝啬给他,别开脸低眸。
良久,俞野缓缓开口:“严哥暂时不会让别人见嫂子,你还是回去吧。”
徐橙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色极其冷淡。
言下之意,不用你管。
俞野看着她这冷淡的态度,心头好像被刺了一刀,疼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俞野越过保镖迈过走廊,走进了病房。
白楚严依然像个木乃伊地坐在那里,两眼不离她,冷峻的脸庞没有半点的情绪。
紧抿着的嘴唇周围蓄满了多天以来没有打理的青色胡渣,漆黑如墨的眸子黯沉,身上的黑色衬衫解开了两个袖口,脖颈到胸膛的线条完美流畅,结实健硕的肌肉。
修长坚挺的身子靠在窄小的椅子上,裹着黑色裤子的双腿曲着。
俞野看了他半响,才开声:“白爷,事情已经全部查清楚了,张妍本来在精神/病/院,被奥尔克·珍娜接了出来,对她进行催眠,怂恿她绑架了嫂子,狙击手也是他们安排的人,为的就是让条子盯上我们,给我们制造点麻烦。”
他嗤笑了番,“借刀杀人,两父女就是两父女。”
俞野手里叼了根烟,没点开,又放在了手里把玩着,身子半靠着墙壁。
白楚严目不斜视,冰冰冷冷地只回应他一个字:“杀!”
俞野懂他的意思,漫不经心地解释道:“白爷,毕竟山本这么多人,总要一点点来,不然容易将我们都暴露,知道你急,但条子那边还得需要嫂子醒来,做个笔录,这件事才彻底完,山本现在就是跟我们耗着,山本会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良久没有等到男人的回应,俞野知道他听进去了,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孩,脸上的伤慢慢褪去,呼吸仪器也撤走了。
“白爷,收拾一下自己吧,你病了谁来照顾嫂子?要是嫂子现在醒来,看见你这副样子,还不得吓得昏过去啊。”
话落,便转身欲想离开,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白爷,幻影阁有我担着,白行白宇在公司,好好照顾嫂子。”说这话也是为了让他放心。
俞野自嘲了一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摇摇头便离开了。
徐橙没有在那里耗着,向来白总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人,有时候她都没有明白,言木口中所说的男人是否是她认识的白总。
她虽然对商界的事情不感兴趣,可唯独对白楚严这个名字也是很熟悉的。
听闻他能轻而易举地在一夜之间让一个公司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一个有手腕的商业大鳄,会看上言木?
出了医院,暖暖的春风柔柔地吹拂在她脸上,当空的日光没有那么火辣,略显温柔。
她走下阶梯,迎面遇上了沈鸣,他穿着灰白色的长风衣,衣角被风撩起半分,额前的黑发掩过剑眉,头发下的眼睛狭着几分暗淡,一手插在白色长裤的口袋,迎着光走来。
徐橙诧异,询问的目光注视他,“沈鸣,你怎么在这里?”
沈鸣猜到她来医院的目的,便不做隐瞒,直接道:“来找言木。”
“你也知道言木受伤住院了?”
“知道,”徐橙正诧异着沈鸣和言木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下一秒,传来他平静的声音,“言木是我妹妹。”
徐橙惊得拧眉,嘴巴微张,“啊?.....”
沈鸣说:“言木是沈柠,我找了十几年的妹妹,前不久才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徐橙捋了捋思绪,眼神有些懵,“言木是你妹妹,你确定吗?”
“确定以及肯定,当年她失踪的录像我们都找出来了,我们也去过她养父母的家。”
“你见过郭琴和言强了?”
沈鸣点头,嗯了一声,徐橙沉吟半刻,手拂了拂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有些愕然。
倏然,她想起了照片里的小女孩,木木给她看过她和言建国唯一一张合照,敲了敲笨死的脑袋,原来要找的人一直在自己身边。
她望着沈鸣云淡风轻的表情,说不上开心,“白总知道了?”
沈鸣眼里烁着一丝疑惑,“你说白楚严?”徐橙点头,扬唇泛着冷意,“他知道,可依然不让我见言木,我要把言木带回家,她是我们沈家的人,而且白楚严城府太深,我不会让言木跟着他的。”
徐橙怔了怔,心想两人都已经夫妻,哪里有不认账的时候,再说,白总那人也不是随便就让你带走。
一刹那,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思索了片刻,徐橙开口说道:“沈鸣,或许你不知道,木木从来没有想过找家人,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失踪的,又担心找回家人会不会给他们造成麻烦,所以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我说要可以帮她找,可她还是拒绝了,
木木很多事情她自己会想清楚,不用给太长时间她,她会很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等木木醒来吧,她会有自己的想法的。”
她隐隐能够觉察到沈鸣对白总的不满意,便绕开了白总,直接从言木的身上出发。
沈鸣固然会考虑到言木的感受,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言木再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
他最终点了点头,愿意等言木醒来再来商榷,他随意慵懒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变化很大,不似他前几次见面。
那天他去接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隐约能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感受到悲伤。
“徐橙,我挺难过的,你现在安慰我吧。”沈鸣无奈地挑逗她,说难过谈不上,就想随便找个人聊聊天。
哪有这么直接的人,但沈鸣不在她的直男列表里面,他有些话很会哄女孩子高兴的,徐橙茫然地尬笑,“我请你吃饭吧。”
俞野下来的时候,正看见徐橙上了沈鸣的副驾驶,一男一女前后上车,直到车没入车流,他才收回目光。
徐橙,是他的特例吗?
……
言木昏迷的第二十天,白楚严不再一副任由自己堕落的模样,他从不让其他人接触言木。
包括王嫂也不行,王嫂说她来给夫人擦身体,白楚严只叫她回去雪园熬些补身体的汤。
病房是医院最大的房间,有独立卫生间,沙发,病床也是两人大的。
言木的伤口恢复的七七八八时,白楚严不再睡在沙发,晚上就躺在言木身边。
窗外连绵细雨,飘飘洒洒的雨滴携着暖和的湿润,持续了好多天,本来打开厚重的窗帘想让她看看太阳,可谁知老天一直没有应允白楚严。
白楚严像个尽职尽责的护工娴熟地照顾言木,替她擦身体,喂她喝水吃药。
他曾有一天暴躁地将医生护士吼骂了一遍,为什么她还不醒来。
而医生告诉他,伤口虽然痊愈,可病人现在无自主意识,对自身进行可选择性昏迷,身边的事物对她产生不了作用,她便一直醒不过来。
白楚严坐在她身边,泛着薄茧的手掌裹着她的手,目光贪婪地看着她姣好的睡容。
嗓音沙哑轻柔,绵柔得如同一层轻纱,卑劣如昔地恳求道,“言木,你醒过来好不好?你为什么是不愿醒来,是不要我了吗,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为什么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话还是没有什么作用,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你说过的,你说过的,不会离开我,不要骗我。”
寂静的房间无人回应,这么冰冷至极的男人害怕得像个迷路的小孩,卑微得令人可怕。
言木昏迷的第二十三天,白楚严病倒了,这么多年了,他都觉得自己不会再有生病的机会,毕竟这么强大的男人要无时无刻掌控着他的一切。
他创建的幻影阁,他接手的白氏集团,他掌管的白氏家族。
俞野来的时候,白楚严两眼一合,便摔倒在地上,就在隔壁房间,医生建议他好好休息。
头次白楚严没有守在言木身边,护士少了些胆战心惊地替床上的女孩检查。
刚放下手中的医疗品,便发现床上的女孩已经睁开了双眼,目中无神地盯着白色天花板,眼神涣散无法焦距。
纤长浓密的睫毛眨了一下又一下,无血色的双唇动了动,干涩的嘴巴喉咙说不出一句话。
护士弯下腰,惊喜地朝她问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哪里有感觉到疼痛。”
言木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仿佛耳边太久没有运动,接收不到信息,无意识地稍稍侧头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护士知道刚醒过来是这样的情况,便微笑着安抚:“你现在在医院,很安全,你的家人一会就来了。”
良久,言木的意识渐渐回笼,眼神由云里雾里变得清晰,她动了动干涩的唇,沙哑至极的嗓音,“水.....’
护士几乎一秒就听到她的声音,拿过温水,插上吸管,放到她的嘴边,言木浑身没有力气,勉强地吸了一小口。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澈,“楚严呢?”
推门声骤然响起,身形高大坚挺的男人站在门外,半明半暗的光线打在他身上,无论是眼神还是脸庞都略显疲态。
却在见到她醒来的那一瞬,嘴角勾起了此生他最大的笑容,发出了磁性的笑声,似是无力似是兴奋,满腔复杂的情绪。
若她再不愿醒来,他真的要疯了,恨不得一枪毙了自己,就不用那么难受了。
这么多年经历了杀戮风雨,却抵不过她一天又一天的沉睡,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笑容,收不到她的礼物.....
医生反反复复地给言木检查了一遍身体,她虽然浑身无力,脑子却很清楚,她盯着医生问:“我的,孩子,好不好?”
所有人都蓦地一怔,安静下来默不作声。
言木见他们都不说话,包括她爱的男人,默然不语。
寂静的空气里仿若只剩下她微微的呼吸声,虽然猜到结局会是那般残忍,却还在拾起一丝希望询问着她腹中的孩子。
生命是真的脆弱至极,这么个小不点她都没有保护好,死在她的肚子里,她是不是又害死了一条命?
无力地阖上眼睛,双唇紧抿着,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嵌进了发丝里。
那个孩子虽然‘折磨’了她三个月,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幸福很安心很美满,她的满心期待最后化为灰烬。
白楚严让医生都出去,房间只剩两人,他掀起了被子,躺在了她身边,伸手穿过她背下,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亲吻着。
“别哭,宝贝.....我在。”
三个月后。
雪园的树缠满了知了,便无休无止地唱起歌来,夏天的天气有些干燥,日长夜短,夏天的风是分时段的,白天带着燥热,夜晚带着清爽。
花地被佣人打理得日渐好,散发的香味溢满四方,一簇簇鲜艳的花朵,皎洁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