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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滑落爱的咏叹调

爱的水流经悲的运河 莲娃L 10566 2024-07-11 20:12

  (一)

  夏迩已有半个月未能见到儿子周周了。

  自从夏迩离开家,搬到租住的小屋那天起,就没有再见过周周。夏迩到学校接儿子,每次都看见公公婆婆站在大门边上,周周一出来就被他们带走了。夏迩想上前去和儿子说话,可还没靠近,婆婆白眼一翻,说:“你狠的下心,丢下他,还来见他干什么?他是我们周家的孙子,要走你就走,我孙子你别想带走!”公公不说话,但也是一副谁也别想夺走他孙子的大义凛然。夏迩想辩解,可人家根本不听,拉着孩子一溜烟钻进了新买的老人代步车。周周一边被爷爷奶奶架着往前走,一边別着脖子拼命地呼喊:“妈妈!妈妈!”夏迩答应着追过去,车却“嗵”地开跑了。三番五次,次次如此,夏迩怕影响孩子上学,也不敢再去了,只能每天愁眉紧锁,却一筹莫展。

  夏迩想见儿子见不到,不想见周刚,周刚却天天出现。每天只要一辆黑车“咔”地一声着急忙慌地停在门外,就有人对夏迩说:“老板,你老公又来了!”夏迩赶紧走到里间,避开他。周刚却并不管夏迩在哪里,朝接待的人挥一下手,自顾自朝沙发上一坐,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忙活了起来,和进进出出的人都相安无事。夏迩有时走出来和顾客交谈,周刚抬头看一眼,见夏迩不看他,就继续手里的噼里啪啦,如果夏迩把眼光扫向了他,他立马满脸笑容地说:“你忙!你忙!”神情和语气都悠闲而笃定,似乎就是来等妻子下班的。夏迩无可奈何。

  送走最后一位顾客,两个美容师也走了,夏迩收拾东西,周刚起身靠在吧台上,看夏迩走过来,走过去,很有耐心地等着。夏迩拿上钥匙,要出门了,周刚堵在门口,说:“老婆,回家吧,好不好?”

  夏迩用很无语的表情看着周刚,说:“你讲点道理行吗?我不可能再原谅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可你想想儿子,你就不想儿子吗?”

  “我想……我当然想!你们——”夏迩心口一阵疼,“你们不能不让我见儿子,我是他妈妈,你不能不让我见他呀!”

  “只要回家就能见到儿子了!所以你回家吧,儿子也想你回家。”周刚伸手去扶夏迩的胳膊,没料到夏迩突然两手向前用力一推,周刚一个趔趄,人已被推出门外,还差点摔一跤。

  “你疯了!”周刚吼。

  “是的,我是疯了!你不就是想把我逼疯吗?”夏迩无力地倚在门框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们俩已经这样了,你还要再伤害儿子吗?”

  “你和儿子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你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回家!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只要你回家!”

  “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夏迩摇摇头,锁上门,“你从来就没有弄懂过……”

  周刚锁着眉毛停了停,像是在思考夏迩话里的意思,看夏迩扭身朝马路上走去了,又赶紧追上去说:“我是不懂,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夏迩停下来,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来,看着周刚一字一句地说:“周周他不是我们战争的工具,你知道吗?如果你还有一点做父亲的责任感,就马上同意离婚!”

  “夏迩,你真以为我头脑简单啊!”周刚却狡黠地一笑,“同意离婚我就是好父亲了?儿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能好好长大?你铁了心地要离婚,这才是不负责任!”

  “你是想倒打一耙吗?我为什么要离婚?是你背叛了我!连这一点你也不承认了吗?”

  “我承认,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以前是不负责任,我改,我今后……夏迩!夏迩!”周刚望着奔跑出去的夏迩的背影,沮丧地一捶汽车的顶棚,汽车立刻发出一阵“嘀——嘀——”的报警声。

  夏迩独自租住后,有一天,母亲来了,后面跟着夏聰和妻子。

  “你心里难受,我知道,不是没有办法,你也不会这样。可是夏迩,离婚不是小事……”母亲柔和的语气里藏着惯有的温情的逼迫。

  “他去家里了?他说什么了?”夏迩打断母亲。

  母亲一愣,动了动身子,说:“他说是他对不起你,都是他的错,态度——我看还挺诚恳的。不过我没有理他,就你爸跟他说了几句话。”母亲观察一下夏迩的表情,又说:“肯定是他不对,这个他父母、他姐姐们也都知道,谁也没有话说。可夏迩,离婚是万万不行的!两个人要过一辈子,谁中间不犯点错,遇到点挫折?太计较那不都得离婚?妈是过来人,有些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已经忍了很多了!光是在外面找女人,他都不是第一次了!妈,你让我怎么忍?”

  “男人嘛,年轻时都是这样,等到了岁数就会收心老实的。我看他这次确实认识到错了,估计今后就不敢再犯了……”也是妻子的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解女儿,可她的为妻之道让夏迩哭笑不得。一旁的夏聰夫妇也露出了诧怪的神色。

  “妈——我没法跟你说了!现在我都忍无可忍了,还要我忍到他年纪大了,收心老实的那一天?等真的到了他折腾不动的那一天,怕是我就要给他当老妈子,伺候又老又病的他了吧!我又不欠他,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

  “夏迩啊,丫头——”母亲突然捂住嘴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离婚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啊!你叫我们怎么不担心啊……”

  夏迩过去拉住母亲的手,安慰她:“我没事的,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现在就觉得挺好!你放心!”夏聰也过来安慰母亲道:“姐姐她无论做什么选择,都应是慎重考虑过了的,我们担心归担心,也要尊重她的意思。她已经够委屈自己了……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她也不会这样做的!”

  “我知道,我哪能不知道,你姐受了太多委屈……我不想她到头来还……夏迩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母亲忍不住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我又没怎样,不还好好地在这儿吗?你哭什么嘛,妈!”夏迩安抚着母亲,母亲慢慢平息了哭声。

  送母亲三人出门时,夏聰回头喊夏迩,似有话说。夏迩一挥手:“你赶紧陪妈回去吧,我不用你担心!”夏聰只好说:“好,有事跟我打电话!”夏迩再挥手,夏聰转身离开了。夏迩回到屋里,看看自己简陋的居室,回想刚才痛泣的母亲,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把心肠变得越来越硬了起来,却不知道这硬是缘于坚强,还是缘于麻木。

  (二)

  “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作业有没有好好做?”夏迩拉着儿子的手,眼圈红红的。

  “还好……”周周垂着头,看着手上妈妈带来的零食,还有手套。夏迩看儿子盯着手套,不好意思地说:“早就买了,一直没有拿来给你……”这个冬天确实有点冷,不过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入春后天气渐渐暖和了,这手套大概是用不上了。

  “想妈妈了吗?”夏迩伸手摸摸周周的脸颊。

  “哦——”周周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儿子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夏迩有些惊惶地看看周周:“怎么了?怨妈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看你,是不是?”

  “没有——”周周躲开夏迩的目光。

  “妈妈知道,爷爷和奶奶会把你照顾的很好,生活上不担心你……”夏迩还是不知道如何跟儿子解释自己目前的处境,“我跟你爸爸之间的问题,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妈妈还是妈妈,爸爸也还是爸爸……”周周迅速看一眼夏迩,又低下了头,安静地听妈妈继续说:“只是目前我和你爸没法在一起,但我们都还是爱你的!你——也要像以前一样,好好学习,知道吗?”

  “知道了。”周周扭过脸去看看做完课间操,正走回教室里的学生,说:“妈,我要上课了,我走了。”

  “周周——”夏迩拉住儿子,“记得有空给妈妈打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妈妈过两天再来看你!”周周点头,走了。看着儿子的背影,夏迩再也忍不住泪水。儿子瘦了,变得沉默了,像换了个人似的,怎么办?是自己的选择太自私了吗?夏迩感到一阵揪心的疼,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能令她失去理智,那只有儿子的问题。

  “夏聰,快到学校来,周周不见了!”夏聰接到夏迩的电话,吓了一大跳。他急忙说:“姐,我马上来,你别担心,我马上就来帮你找到他!”说完,夏聰快速朝车间门口走去,差点和刚走进来的罗东旭撞上了。

  “怎么了?这么着急干什么?”罗东旭问。

  “周周不见了,我得去帮我姐找!罗总,不好意思,我请个假,先走一会!”夏聰急促地说。

  “好好,快去快去!”罗东旭心里一惊,示意夏聰快走。夏聰走出去几步,罗东旭突然叫住他:“夏聰——”夏聰回头,罗东旭愣了一秒钟,一挥手说:“你赶紧去吧,没事。”

  夏聰快到学校门口时,老远看见夏迩抱着胳膊,弓着背,在一家文具店门口六神无主地走来走去,盘在头顶的头发也因为她时不时用双手去挠头的缘故,有好几缕杂乱地垂在耳畔。路过的人几乎都好奇地盯着夏迩看,坐在文具店里的年轻女子却看着电脑屏幕,很悠闲地玩着游戏,大约是长期盘踞学校门口,对失魂落魄的母亲是见惯不怪了。

  “夏聰,怎么办?周周不见了!”夏迩一看见夏聰,立刻像看到了救星似的,牢牢抓住他的胳膊。

  “没事的,没事的!你别着急,老师是怎么说的!”夏聰扶夏迩走到路边的一个阻挡车辆通过的石墩子前,让她坐下。夏迩顺着夏聰手的力量几乎无意识地往下坐,身体碰到石墩时,没有防备地一激灵,顺势坐了下去。

  “老师说周周没有来学校,从上课时就一直没有看见他,我问了他爷爷奶奶,说是已经送到学校了,可现在家里、学校,都找不到他!怎么办,夏聰?”夏迩联系过周刚,前几天周刚就出差去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回来,现在夏迩只能指望夏聰了。

  “姐,你别慌,咱们得一起想想周周可能去哪些地方。他不是喜欢玩游戏吗?有可能去网吧了。我们先到这周围的网吧里看看,如果没有,就去附近的游乐园、公园,他离开学校有可能是想去玩。”夏聰的分析不无道理,于是二人先把学校附近的网吧挨个儿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夏聰正拉着夏迩准备去附近的游乐园里看看,突然包里的电话响了。夏迩拿出电话,是店里打来的:“老板,您儿子到店里来了!”夏迩一听,高兴地抱住夏聰说:“他去店里了!”夏聰心疼地拍拍夏迩的手:“说了叫你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夏迩和夏聰赶回店里时,周周正坐在沙发上揉着两条腿。

  “周周!你怎么到店里来了?吓得妈妈和舅舅到处找你!”夏迩扑过去一把抓住儿子的两条胳膊,像是怕他又跑了似的。

  “妈——舅舅——”周周叫了两声,却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怎么不在学校上课,跑到店里来了?”夏迩心里又急又气。

  “姐,你先起来。”夏聰把蹲在儿子面前的夏迩拉起来,扶她坐到旁边,自己坐到周周的另一边,说:“小子,学会逃学了啊!你是怎么过来的?”

  周周对舅舅笑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走过来的。”

  “什么?”从学校到美容院少说也有六七里路,周周竟是走过来的。“你干嘛走,怎么不坐车呢?”夏迩想起进门时看见周周在揉腿,心疼地用手轻轻地去揉捏周周的小腿肚。

  “怎么,想体验万里长征啊,走过来?是啊,你怎么不坐车呢?”夏聰笑着问。

  “我也想坐车啊,可——没钱!”周周小声说。周周竟然连坐车的钱都没有,夏迩不明白。不待夏迩说话,夏聰抢先说:“每天都有人接送你,吃喝也都在家里,你根本没有用钱的地方,没钱很正常。没钱坐车,走路能走那么远,如果不是想长征,那是找你妈有事啰?”

  “嗯……也没有啥事,就是……想来看看。”周周吞吞吐吐地说。

  “你不在学校学习,到我这里看什么?我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夏迩不满地瞪起眼。

  “姐,你跟周周爷爷奶奶联系了没有?”夏聰突然提醒夏迩说。夏迩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不知道两个老人担心成什么样子了。夏迩赶紧走到外面去打电话,一是告知周周已经找到,二是晚上要留周周和自己一起过夜。

  夏迩打完电话回来,周周和舅舅正在讨论地球的经线和纬线有哪些作用。夏迩不解地看看夏聰,夏聰却叫她去倒两杯水来。夏迩不好强行再去问周周什么,只好去倒水。

  三人一起吃过晚饭,夏聰送夏迩母子回到家里。周周第一次到夏迩的出租屋里来,好奇地在每个房间里看了看,打开夏迩的电脑,玩起了游戏。夏迩正要说话,夏聰示意有话要对她说,夏迩就跟着他走出了卧室。

  “你今天不要急着批评他!我都弄清楚了,他是因为英语考试没考好,被老师批评了,还罚他抄写单词,他赌气,趁爷爷奶奶不注意时偷偷溜跑了。”原来夏聰趁夏迩打电话的功夫,已经把事情都弄清楚了。

  “什么?他——”夏迩“嗖”的站起身来。

  “你坐下!你脾气这么急躁,就不怕周周逆反?”夏聰拉住夏迩,“他在学校挨了批评,已经很难受了,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再批评他一顿,是个人都不乐意啊!”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样旷课,不好好学习?”

  “他也难过,没考好,他也很在乎,要不他会跑去找你?他心里应该压力挺大……”夏聰看一眼夏迩,“他还是个孩子,你就让他缓解一下压力,等明天送他上学时再说也不迟。”夏聰经历过鲁莽和危险的少年时期,懂得此时的男孩子,所有的选择都只在一念之间。作为母亲的夏迩反而没有这样的经验。不过夏迩听从了夏聰的劝告,母子二人融洽相处了一夜,第二天上学时,周周向夏迩承认了错误。

  (三)

  夏迩正坐在美容室里,和一个客人聊天。

  “夏迩,你上次给我推荐的那款眼霜不错,抹上去真的还蛮细滑的,我今天再拿一盒。”一个有点肥胖的女人躺在窄窄的美容床上,身子两边的被褥悬在空中,让人很担心她会重心突然偏离床中心,一不小心滚落到地上。

  “好的,没问题!我今天还专门送你一款眼膜,一会做完后你看看效果。这眼膜是限量版的,我只送不卖,还保证效果,一会你就知道了!”夏迩说。

  “真的?那敢情好!”胖女人兴奋地答。两人正聊的火热,门口有人走进来说:“老板,外面有人找!”

  “好。我出去看看,你先做啊!”夏迩对胖女人说,起身走出去,嘴里说着,“是谁啊?”

  “不认识。”进来报信的美容师用手指指门外,“他说在外面等你。那儿,穿一身黑西装的那个男的!”

  夏迩往外一看,不远处的一辆汽车旁,站着罗东旭,西装革履,一只手上提个公文包,一看就是刚从某个会场走出来的。另一只手正把手机举在耳朵边,微微皱着眉,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你再去跟他说,我有事出去了。”夏迩收回目光,转身朝回走。

  “可是我已经告诉他你在店里了!”报信的小姑娘有点急了。

  “没事的,你就再跟他说我出去了,他不会为难你的。”夏迩轻轻一笑说。小姑娘只好慢慢走出去,脸上很是莫名其妙。果然,罗东旭得到传话,只远远望了望店里,点点头说:“谢谢你!”然后就转身上车走了,不问夏迩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说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更不说自己有什么事情,小姑娘更加莫名其妙了。

  夏迩回到屋里,刚刚坐下,小姑娘进来说:“他果然走了,什么也没说。”夏迩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淡淡地说:“好,你去忙吧。”小姑娘更加不解地愣了愣,但没敢再说什么。

  “人家都找到门口了,你还不见!是谁啊?男的女的?”躺在床上的胖女人直觉到其中大有情况,并且八卦味十足。

  “不想见就不见了喽,谁规定我必须见他了。”夏迩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乱。

  “这么说是个男人啦!见一面怕什么?光天化日的,男人还是很安全的!哈哈——”胖女人笑得面膜都起了皱。

  “我可比不上你,我胆小!”夏迩也笑。

  “啥胆小,你是长得太漂亮,对你动贼心的男人太多,不小心点那得出大事!不像我,长得安全系数比较高,哈哈——”胖女人很豁达地说。

  “唉,啥漂亮不漂亮,安全第一!见了不如不见的,何必要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迩蹙眉,摇头。

  (四)

  周刚又站在夏迩出租屋门口,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灭了,晦暗中,只有他指缝里香烟燃烧的一个亮点在忽明忽暗。楼下有人走上来了,一路惊亮每层楼的电灯,那灯光不像是在给他照亮,倒像是不舍不弃地跟着他似的。那人走到周刚所在的三楼,灯亮了,坐在楼梯上的周刚抬起头,看见是个穿夹克衫的中年男人。那人默默看了周刚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去,上了四楼,四楼的灯随即亮了。夏迩还没有回来。周刚看看手机,八点已经过了。他站起来抖抖两条腿,靠在楼梯栏杆上,继续抽烟。

  终于,周刚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立刻对着楼梯口站直身子。夏迩脚上稍用力,踏亮电灯,看见周刚直挺挺站在面前,吓了一跳。夏迩在下面的拐角处停了下来,说:“你又来干什么?”

  “我来接你回家,这里太不安全了!”周刚掐灭烟头说。

  “安不安全都和你没关系!我今天很累,没有精力跟你吵。”夏迩往前上了两道台阶。下午夏迩去学校看过儿子,也见了老师,发现周周上课老是走神,成绩也明显下降了。夏迩一直为这事苦恼着,工作又忙到八点多,连晚饭也没顾得上吃,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时,顿时感觉心力交瘁。

  “夏迩,回家吧!”周刚走到夏迩身边,拉住她的手。夏迩不耐烦地甩开:“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说多少遍我都不明白!我只知道,你不能离开我!我不允许你离开!”周刚突然吼道。

  “你——真是疯了!你有这个功夫来纠缠我,为什么不去多管管儿子,看看他好不好?儿子都变得不爱说话了,成绩也下降了,你难道不知道吗?”说到儿子,夏迩就不由得鼻子一酸,心里一痛。

  “是你丢下他不管,你还想怪谁?”周刚的语气带着阴冷。

  “我……我不想丢下他,是你——你和你父母,不让我见他!我求你,把周周给我,让他跟我住,我能辅导他学习,我可以把他照顾好!让他跟着我,好不好?周周现在只是有点退步,努力还来得及!”夏迩央求道。

  “只要你回家,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周刚恢复了哀求的语气,看夏迩不说话,又说,“我们在这里说话,邻居们听到了,那就是扰民。我们进去说,进去慢慢说——”夏迩打开门,两人走进屋里。

  “夏迩!”周刚从背后抱住夏迩,低声轻唤。夏迩浑身一抖,熟悉的怀抱,熟悉的胸膛,但不知何时,让夏迩生出了置身牢笼一样的恐惧。夏迩轻轻挣脱周刚,坐到凳子上。周刚只好也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周刚环视屋内,陈设的简陋让他难以想象。这房子看起来似乎是两室一厅,两室各大约有十二三平米,室内都放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破旧的床头柜,落地窗帘呈现褪色后的灰白,已看不出最初的花色。两间卧室其中一间里摆着个三开门大衣柜,柜门大约因为年久变形的缘故,根本关不上,都半敞开着。这两室一厅的厅与其说是客厅,不如说是过道,长约四五米,宽只有三米左右,里面除了自己和夏迩各坐的一张方凳外,就只有一个破旧的小方桌,比周刚坐着的方凳高不了多少,窗户上连窗帘都没有挂。

  “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周刚扫视完室内,把目光定在夏迩没有表情的脸上,“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夏迩!”

  夏迩嘴角现出一丝苦笑,她看看周刚,摇摇头,说:“我觉得挺好。你认为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就该觉得幸福,是不是?”夏迩再摇一摇头,“每天一个人,像机器一样忙碌,等着一个像影子一样,回来了也不会认真听你说话,也根本听不懂你说话的人……你明白什么是孤独吗?世界上的人这么多,多到你根本认不过来,我却觉得自己总是一个人。你不明白,你在忙着给自己找乐子,为打发时间忙着变各种花样,你既快乐,又满足,是不是?可我觉得喘不过气来了,你明白吗?”

  周刚呆呆地听着。

  夏迩平息一下内心,继续说:“我不是你养的宠物,不是你收藏的珠宝,我有感情,想要交流,想要分担,想要尊重,想要快乐的感受,想要忠贞不渝的感情——这些你都不能给我,住再好的房子里,过再好的生活,我也是不幸福,你明白吗?”

  周刚看看夏迩,站起身来,在客厅里走了几步,他沉思了片刻,再次坐下来,对夏迩说:“的确是我的错,我……以为你……以为我已经让你觉得幸福了……”周刚拉起夏迩的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我保证……会让你觉得幸福,让你满意!我是真心爱你的,我们重新开始!”

  夏迩用另一只手推开周刚的手,无力地说:“我太累了!——以前我也希望,你能关心一下我的想法……尽管你从不真正在乎我的愿望,但我还是想,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够爱你,所以我忍耐……可什么事都有极限,我没法再继续忍耐了。”夏迩突然有些凄然地一笑,“你——也不爱我,真的,你其实并不爱我,你只是不能接受我离开你。这么多年,你以为自己很爱我,其实不是。最初,你不过是因为争强好胜,得不到的东西非要得到。后来,你如愿以偿了,就把我丢在一边。现在,你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无非是为了维护一个完整婚姻的假象。你和别的女人······还怎么好意思对我说爱我?你——你对谁有过真心?”

  “我是犯了错,对不起你,可你相信我,我绝对是真心对你的!”周刚再次拉住夏迩的手。

  “我不相信,也不不稀罕了!”夏迩甩开他,“就算你还有一点感情,你觉得自己的感情有多大的价值?”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本来就不值钱,是不是?都是我一厢情愿!现在我这样求你,还是我一厢情愿,对不对?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我,铁了心要离婚,对不对?那好,我也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离婚的!只要我不和你离婚,你就不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要是挑战我的底线,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周刚突然恼羞成怒地说,说完猛地站起身来,身下的方凳在他大力的带动下,“哐当”一声摔倒了。

  夏迩吓得身上一抖,但她努力控制住心里的惧怕,看着周刚慢慢地说:“我还能和谁在一起?还敢和谁在一起?”说完也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门口又说:“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走吧!”

  周刚看看夏迩,咬咬牙,拧起眉毛,又松开,说:“夏迩——我的目的……只是想让你回家!”

  “请你走吧!可以吗?”夏迩无力地看着周刚,他也一筹莫展地看着她。有时候,说话是为了不再说话,相见是为了不再相见。

  (五)

  夏迩的店里走进来两个很时髦的女人,都烫着流行的大波浪长发,纹着两道又长又弯的深青色眉毛,一个面容也算姣好,可惜嘴唇太薄,嘴角微下垂,神情看起来又傲慢又刻薄,所以使得面目也显得不那么讨人喜欢了。另一个五官端正,方脸给人厚道感,但眼神飘忽,老是在东张西望,像是在向四面八方伸出她的探头,捕捉着各种是是非非,让人不由得对她敬而远之。

  两人是新顾客,向夏迩咨询美容服务,购买护肤产品时,态度还比较客气,买单的是那看似傲慢的女人,出手很大方。夏迩自然认真接待,将二人引进美容室,并亲自陪在旁边介绍所使用的产品的成分和功效,直到二人都敷上了面膜,夏迩才走出去,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

  “前天我去了一次‘偶遇’酒吧。”那方脸女子的声音在说。

  “是吗?你到那里去干嘛?”神情傲慢的女子语气也是傲慢。

  “同事在那里聚会,嘿嘿,我只好也去看看。”

  “哦——感觉咋样?”

  “嗯——挺炫酷,灯光、音响,那气氛,啧啧,高调奢华啊!”方脸女子话里满是夸赞。

  “你跳舞了吗?”傲慢女人却并不顺着方脸女子的话往下说,而是突然问道。

  “哦——我没有。人太多了,没敢去。”

  “要的就是人多,大家一起尽情地跳,人不多就不好玩了!你怕啥,怕有人趁机非礼你啊?”没想到表面傲慢的女子谈起来跳舞,立刻变得随意了起来。

  “我可不敢跟你比!你要端庄就端庄,要奔放就奔放,收放自如,舞又跳的那么迷人,这是能力啊,谁敢跟你比?我不行,没有那能力。”方脸女子几近谄媚地说。

  “哈哈,什么能力,大方一点,就可以了,不就是跳舞吗?女人天生就会跳舞,下次你试试就知道了。”夏迩仿佛看见闪烁的灯光下,无数身体与手臂之间,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时隐时现,在晦暗不明中显出冷傲,与它匹配的身体则扭动着,显出与之相反的柔媚和火热。

  “你现在还去跳吗?”方脸女子探寻着问。

  “早就不去了。你知道,薛斌他不让我去。”“薛斌”!夏迩以为自己听错了。

  “嘻嘻,也是,他肯定不放心啦,怕你挤在男人堆里,被别人给勾跑了!不过他也不想想,在他的酒吧里,谁敢勾引他的女人啊?还是他太紧张你了!”方脸女子一番打趣,诸多暧昧的、潜藏的情事都呈现出风生水起之势。

  “嘻嘻——看你说的,好像我是狐狸精似的!”傲慢女人表面怪罪,语气里却是兴高采烈,她继续说,“我不去不仅是因为他反对,我自己也不想去了。以前一个人,自己开心就好,现在有了孩子,就觉得那地方还是不去好。”

  “的确是,不能和那些小姑娘比。”

  “也不是不能和她们比,是不想!小姑娘懂啥?跟她们比,掉价!”傲慢女人这时话语里满是傲慢,但让人觉得她内心里其实并没有嘴上说的那样傲慢。果然,她突然话题一转,说:“那天你有没有看见薛斌?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女人?”夏迩这次听清了,她们说的名字的确是“薛斌”,还有“偶遇”酒吧,肯定是薛斌无疑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看见他出现过一次,和几个男的在一起,身边没有女的!”方脸女赶紧连声说。

  “哦,好,我知道了。”傲慢女语气冷了下去,二人不再说话。

  夏迩送走二人,拿出手机,她想给董婷婷打个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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