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迷人的故事,那一份甜甜的悲凉
(一)
吴雨秋到中州读书的第三年,满城的柳絮像千军万马从天而降,扫荡了整座城市的街弄里巷,于是夏天在许多人皮肤长满红疹的躁痒难耐中来了,来得更像一个不受欢迎的入侵者。就是在这个夏天,吴雨秋结束了她做为女孩的人生。她怀孕了,刚满二十岁。
冯璐红着眼眶对夏迩说:“你说她是咋想的,自己还是个孩子,却非要生下这个孩子!你说她是不是傻啊,她才多大啊,那男孩才多大啊,现在就结婚,生孩子?那万一……不是万一,是肯定,将来肯定要后悔,那孩子怎么办?雨秋她……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叫她不要这孩子!”
“对方父母态度怎么样?愿不愿意负责?”雨秋当初到中州读书是夏迩帮的忙,冯璐还曾托夏迩照顾她,现在还没有毕业,未婚先孕,夏迩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但内疚已无济于事,夏迩只好希望孩子父亲的家庭能负起责任来。
冯璐长长舒一口气,仍然无可奈何地地说:“对方父母倒愿意接受这孩子,也同意他们结婚。可夏迩你不知道,那男孩比雨秋还小一岁,能有个啥主意啊!还不是自己闯了祸,只能糊里糊涂地听凭大人安排,自己还是个孩子,能够负什么责啊?”
夏迩稍稍觉得心安了一些,安慰冯璐说:“你也别多想,现在虽然都是一个孩子,秋雨能够给他们添一个孙子,就算对方父母有点措手不及,但心里应该还是高兴的!既然已经有了最好的结果,你就不要再责怪孩子了,她迟早是要结婚生子的,早一点你不就可以不用再为她操心,更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好儿子了吗?早一点也有早一点的好处嘛!”
“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可她这么小结婚,将来怕是走不到头啊!他们才多大啊,还都是孩子,还没有定性呢,将来十有八九是要后悔的!”冯璐又开始抹眼泪,“你说我这是什么命啊,怎么这么苦?这一个二个的,没有一个让我省心啊,都是来讨债的!”
“哎——”夏迩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雨秋不是平常孩子,她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夏迩脑中出现了两年前那个夜晚,男孩表白雨秋时,雨秋眼底里藏着冷漠,脸上却充满欢喜的神情。
“她能有什么数啊?从小就没心眼,老是被人骗,这你是知道的!还有那孩子——我一看就知道他整个人都稀里糊涂的,家里开服装厂,虽说不缺钱,但爸妈都还要工作,都挺忙,哪有时间带孙子?父母眼都急红了,他却跟没事人似的,饭桌上只顾玩手机,吃东西还要他妈反复提醒,你说这是要当父亲的样子吗?我家雨秋就是傻啊,还非要生,非要生!”冯璐又抹抹眼泪。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担心也没有用,他们也都大了,你就所幸放手,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很多事不是你操心就有用的。”夏迩说完,想起了那个燃蜡烛表白雨秋的男孩,于是问:“对方是不是雨秋的同学?”
“不是,两人没在一个学校,好像是雨秋同学的同学。”冯璐却说。
看来不是那个男孩子,夏迩闻言暗自琢磨。两人说话间,吴雨秋拉着弟弟的手回来了。
“夏阿姨好!”雨秋一见夏迩,咧嘴一笑,很乖巧地打招呼,态度和以往很不同。夏迩也点头微笑,两人目光一碰,雨秋甩甩染成灰白色的头发,迅速跳开目光。夏迩的心一沉,雨秋眼里似乎有一堵墙,用来阻挡一切的关切、期盼、同情、担忧,和对一个早就被定性为不良少女的惯有的探究、怀疑、讥刺、鄙夷,雨秋的眼里看不出有丝毫正在孕育一个生命的温暖与快活,也毫无即将为人妻为人母的鲜活与热情,仿佛她只是在走完自己预设的棋局,不慌不忙,胸有成竹,而这种笃定如果出现在一个仅有二十岁的人身上,也恰恰很容易被认为是没心没肺、茫然无措。所以冯璐认定女儿坚持要结婚生子是傻,夏迩却隐隐感觉更像是预谋。
雨秋躲开夏迩的目光,这躲闪里有敌意,因为夏迩的眼里既没有惊异,也没有同情,只有淡然,仿佛对事情早有预料似的,让人生出一种被看穿伪装的嫌恶感。
雨秋丢开弟弟的手,坐到距夏迩最远的一把椅子上,突然问:“夏阿姨,你这么漂亮,怎么一直不结婚呢?”
夏迩一愣,冯璐立刻道:“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又对夏迩说:“别理她!”
“没事。”夏迩听出了这问话里含有的攻击性,略略沉吟了一下说,“结婚是要有理由的,像你们年轻人为了爱情,为了有个家,有孩子,或者干脆就是为了经历婚姻的过程,完成这种仪式,这都可以。阿姨曾经结过婚,也有孩子,这些都不能再是理由了,至于爱情,说实话,以前敢冒险,尝试过,现在,反而觉得自己根本不懂,也真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再结婚的理由,于是就……放弃了!哈哈——”夏迩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想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笑显得太不严肃,不能给一个孩子正确的引导,又补充说:“我只代表我自己的偏见,没有普遍意义,你还小,不要当真,婚该结的时候还是要结的,大多数人结婚了都还是挺幸福的!”
雨秋眨眨眼,似有所思,此时,她的眼中才有了一个女孩将要成为一个女人时的迷茫和困惑。
冯璐没有注意到雨秋的变化,只打趣夏迩道:“你啊,就是眼光太高,想的又太多!知道吗,人啊,是越简单越能觉得幸福!”
冯璐说的是很多人都赞同的道理,可世界并不真正容许人做到简单,因为生活里哪有简单?但也或许,幸福本身只是一个骗局,人类相信有幸福就像孩子相信有神仙一样,长大后就什么都明白了。可人怎样才算真正长大了呢?
(二)
夏迩最终还是同意周周学了体育。出乎夏迩的预料,周周训练得很刻苦,不到半年,原本细瘦的身子骨逐渐壮实了起来,虽然容貌还未脱稚气,但整个人显得俊朗了许多。
“妈,我四百米又快了十秒!”周周刚坐稳身子,就对夏迩说。
“不错!安全带系上。”夏迩发动汽车。周周自从开始学体育,变得开朗了许多,每次放月假,都要跟夏迩讲训练的事情,讲到有趣的事情时常常滔滔不绝。看来儿子只适合学体育,学好文化课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折磨,夏迩无可奈何地想。
“如果我能拿下二级运动员,就可以上一本!”周周的语气很是兴奋。
“真的?是老师说的吗?”夏迩问。
“嗯!只要我速度再快一点就可以了!”周周充满了信心。
“加油,我儿子最棒!”
“哈哈,加油!”
窗外无数的人和车涌过来,又奔过去,在这个依然陌生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儿子也该有他的人生,尽管那样的人生不是自己希望的,可只要是他的选择,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终究是无法去代替他生活的。夏迩默默地想着,扭头对儿子笑笑。周周正捏着自己隆起来的肱四头肌,神情十分得意。
夏迩把周周接回家后,母子二人吃过午饭,周周说约了同学一起玩,夏迩要去店里,两人一起出门。
“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夏迩笑问儿子。
“都有。你想知道什么?”周周也笑。
“我肯定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去和女朋友约会啊!”
“不是不是,你想多了!”
“真的不是?我可没说反对你交女朋友!”夏迩故意大方地说。
“你这是欲擒故纵,想套我话,以为我不知道?”周周却不上当,“你放心,有了妹子会告诉你的!”
“什么?妹子?”夏迩惊问。
“就是女朋友!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去坐车!”周周说完撒腿往公交车站跑。
“不是,我送你去啊!”夏迩喊。
“不用!”周周头也不回地答,留下夏迩一个人在原地失落地呆立着。
(三)
夏迩刚到店里,门口进来一个老主顾,在对面银行上班,长相酷似一位电影明星,很漂亮。
“尹经理,你来了,快请进!”夏迩急忙打招呼。
“我看见你回来了,专门过来的!”尹经理从不让别的美容师服务,一向只认夏迩。
“好好,我也没事,就等着你来呢!”夏迩引着尹经理去她常用的那间美容室,尹经理对自己使用过的东西总有一种执着,包括用具、地方,每一样都不肯轻易变换。
“是我的东西吧?”夏迩拿出一直为尹经理单独保管的毛巾、睡袍和床单、枕头套等,尹经理每次都会不放心地问道。
“是的,是我亲手洗晒和消毒后装好的,你放心!”夏迩也照例答复她。尹经理满意地接过毛巾和浴袍,夏迩则开始更换床单和枕头套。
“尹经理,你儿子到美国留学有两年了,过年时每年都回来吧?”夏迩一边工作一边问。
“前年回来了,去年没回来,说忙得很!”尹经理谈起儿子就是很自豪的语气。
“那你们不就得过去看他?”
“想去,可没有时间啊!”
“我看你们银行里也不算忙,请假应该也不难吧。”
“我是不忙,可他爸忙!他那工作,是根本就走不开!”尹经理说起丈夫也是藏不住的自豪。
“你爱人管理一个企业那是挺忙的,也确实离不开,你可以自己去啊,看看儿子,顺便再购购物,多好!”夏迩说。
“我才不一个人去呢,要去也要他和我一块去!”尹经理却嘴巴一噘说。
“为什么呀?”夏迩被她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气惹笑了。
“我要是自己去了,留下他一个人,谁知道他会干些什么!”尹经理咬咬牙齿说。
“你是说怕他背着你做对不起你的事?”夏迩没想到尹经理不去看儿子是因为这,诧异地问。
“男人得时刻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会老实,否则你就要吃亏!儿子到美国了也还是我儿子,跑不了的,是不是?”尹经理是银行里的业务经理,在夏迩看来是一个很独立自信的现代女性,没想到在家庭里也会采取这种严防死守的策略。
“道理是没错,可……”夏迩也说不出哪里不对,转念又问,“那你是不是也会打电话查岗什么的?”
“那当然了!只要他在规定时间没有信息给我,我就打过去!这还不算,还要常去他公司转转,看看他周围有没有狐狸精,要把问题扼杀在萌芽状态,要不然出了问题你就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人!”尹经理斩钉截铁地说。
“哦——那你也不出门旅游?现在好多人一有空就去旅游,有钱人都想环游世界了。”夏迩忍不住又问。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山山水水,人也不都和我们一样吃饭睡觉?我想去哪也等他腾出时间来一起去,他去我就去,我也不用操心,多好!”尹经理颇自得地说。
“也是……”夏迩不理解尹经理的这种执着,就像不理解尹经理对其他事物的执着一样,夏迩不再纠结于这一点,转而说,“孩子大了都会离开父母,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可要接受不容易啊!”
“习惯就好了!我开始也不能接受,时间长了就好了。毕竟孩子是孩子,你是你,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你也陪不了他一辈子,是不是?”尹经理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但也不无无奈。听夏迩叹了一口气,尹经理又说:“你啊,要紧的是趁现在还年轻漂亮,赶紧找一个好男人,让自己后半辈子有个依靠和陪伴!咱们就那一个孩子,别指望靠他,得你自己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尹经理你说的是,不能指望孩子,可哪有好男人啊?要不你帮忙介绍一个,让我也有个依靠?”夏迩语气一变,和尹经理开起玩笑来。
“你别说,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做?我还真想帮你操操心,只是到时候你别看不上人家啊!”尹经理也打趣夏迩。
“不会不会,尹经理你阅人无数,我相信你,嘻嘻——”夏迩笑出声来。
(四)
时间很快逼近了年关,夏迩陪灿灿参加一个社交年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宴会厅里,票是蒋浩然给的。这种场合灿灿不能和蒋浩然一起亮相,所以拉了夏迩来,让她见见世面。时间刚过八点,宴会厅里聚满西装革履的男人,和身着华贵礼服的姿态曼妙的女人,在柔和温暖的灯光的笼罩下,就像玻璃橱窗里的模特一样精致。一个着黑色礼服的年轻女孩坐在钢琴前,微微合拢双眼,纤细白嫩的手指拨弄着琴键,于是轻柔和美的音符洒满了屋子。人们都三五成群,面带微笑,小声交谈着。夏迩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有点不适应,灿灿被一个红色礼服的女人拉过去说话时,让她多吃点东西,说自己马上就回来,可过了二十几分钟,灿灿仍然没有说完。夏迩站在餐台前,有些无聊地吃着一块小蛋糕。
“宁总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您里面请!”门口突然起了一阵骚动,一个人有些兴奋的说话声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厅内许多得体的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突然洞开的大门。——一个中等身高,略显发福的短发女人正在走进来,穿一件深紫色的连衣裙,长袖,圆领,收腰,下摆左短右长,略微不规则,衣服样式非常简单,但裁剪得很合体,就像本来就该长在她身上似的。她双脚踏进宴会厅的时候,目光在人群头顶上迅速一扫,下巴一抬,宽肩一正,脸上泛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都来了,好!我晚到了,不好意思——”声音不大不小,不刚不柔,高傲又不失谦逊,和气又不失威仪,处处拿捏得都刚刚好。许多刚才绅士一般站立着男人突然有些急切地向门口奔过来,大家纷纷向她问候致意,聊兴正浓的女人们则开始新一轮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七里海的宁总,中州首富,哥哥是高官,听说中央都有关系!不得了!”有人在夏迩背后小声说。
“夏迩!”一只手突然搭在夏迩肩膀上,夏迩扭头一看,是灿灿。
“她就是宁君宜!怎么她也来了,老蒋也没跟我说清楚!”灿灿拧着眉毛,埋怨起老蒋。
“不关他的事。没关系!”夏迩说。
“要不……我们走吧,这里也没几个人认识我们,呆着也是浪费时间!”事实的确如此,灿灿还有几个脸熟的人,夏迩则一个也不认识。
“我倒不怕,反正没人认识我。你也没关系吗,就这样走了?”夏迩知道灿灿是担心自己,故意轻松地说。
“没关系,我跟这些人能有什么关系,又没有半分钱的利益往来!我们走——”灿灿拉着夏迩走出了宴会厅。
“她——很有气场,气势还真不一般啊!”夏迩走出大门,忍不住说。
“如果也有钱又有势,你的气场会比她更强大。”灿灿说完,看夏迩脸色似乎很平静,于是继续说,“从女人角度来说,她毫无魅力可言,可要说金钱和权势,她不是一般人。有钱有势就是爷,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这就是现实,不服不行!——你还好吧?”
“好。”夏迩机械地回应着灿灿,突然觉得生活有些不真实。
“夏迩!”夏迩突然听见背后有人轻声唤自己,她回头一看,杨若尘站在一米开外,正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她。
(五)
“真没想到……真的是你!”杨若尘快步走过来,轻声说。
“我——陪灿灿来的。”夏迩轻轻蹙眉,挽住灿灿的胳膊,答。
“哦——李灿灿。你还好吧?我是说,过得怎样——”杨若尘不自然地咳嗽一声,不看灿灿,只问夏迩。
“哦,是杨老师啊!”灿灿却紧张地看看夏迩,语气努力故作轻松。
“老远看着像你们两个……我想和夏迩说几句话,你看——”杨若尘终于看向灿灿说。
“哦,夏迩?那好,我去门口等着!”李灿灿眼睛一会看杨若尘,一会看夏迩,差点把眼珠转成对眼了。
“夏迩,你——过得还好吗?”杨若尘问。
“还好……刚刚看到您夫人了,是很了不起的一个人。”夏迩目光一扫杨若尘的脸,说。
“哦,——是的,她也在。我有话对你说。”
夏迩正要说什么,却被杨若尘拉着迅速出了一道侧门,来到一个摆满罩着乳白色布套桌椅的小厅里,很明显,这是附属于那个名流汇聚的大厅的小会议室,适合小型聚会和私密会谈。夏迩轻轻甩开他的手,站定身体,直挺的身子在白色长裙里僵硬得快要颤抖了。
“夏迩……我先申明,没有一点要为自己辩驳的意思,当年对你,我确实有动心……后来,吴霁跟我说过你一直在找我。这么多年来,我都很愧疚……”杨若尘探寻地看一眼夏迩的脸。
“其实,我已经不怎么记得了。”夏迩轻拧起眉毛,却并不显得生气和恼怒,话说得轻飘飘的。
“那时,的确没有一件事顺利……”
“我知道,也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我们之间没发生什么,是我自作多情,你不必愧疚。再说,也都过去了,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夏迩打断他的话。
“可我还是伤害了你,我想让你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时,你回去是因为她,你夫人?”夏迩突然问。
夏迩冷不丁的探问出乎杨若尘的意料,他点点头,“是……是她。”
“我也猜应该是。”夏迩的语气却很淡然。
“夏迩,那时……”
“她嫁给了你,你答应了她的条件,是不是?”夏迩问。
“是的,你猜的没错。”杨若尘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接着说,“我也对不起她,从来没有爱过她,却还是娶了她,这样的婚姻也不可能让她幸福。”
“她很了不起。”夏迩说。当一个男人想否定婚姻的时候,女人会本能地帮女人说话,这种性别同盟有时很难理解,但却经常会出现。
“你是指什么?是的,你应该听说过她……有很多事……夏迩,你并不了解……还有很多因素决定了,我不能摆脱她。当年,我父亲重病住院,我既不能照顾好父亲,更没有资格保护你,真是每天都是煎熬啊!你可能不信,我是想要回去的,可我怎么能走呢?父子人伦,骨肉亲情,是人都割舍不下!……”杨若尘依然明亮的眼睛看着夏迩,夏迩也看着他。尽管岁月很公平,也在他脸上洒下沧桑,在他眼角布下皱纹,但他还是那样英俊挺拔,眼睛里还是让人着迷的忧郁。不仅如此,他身上还多了中年人的笃定与沉稳,仿佛时间只是让他从一棵秀挺的白杨长成了枝干遒劲、华盖成荫的大树。——他依然是一个能让许多女人心动的男人,就是像夏迩这样对他心怀怨愤的人也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亲情、名声、权力,这些一旦拥有了就很难放弃。我后来懂了!”夏迩摇摇头。
“夏迩,你还是那么善解人意!”杨若尘突然伸手握住了夏迩的手,“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好吗?”
夏迩迅速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一步说:“事情都说清楚,我都明白了,不用再说了。”
“夏迩,——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时的你,有时在教室里读书,有时在操场上看我打篮球。夏迩,你早就忘记我了,是不是?”杨若尘情绪有些失控,可不远处总有人走过,他顿一顿,轻声说,“我最大的愿望就希望你过得好。”
“那时我是很喜欢你,但过去了就过去了······”夏迩的话很肯定,也毫无感情。
“夏迩,请你相信,我可以弥补你!”他的手按住她的手,目光探寻着她的目光,“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在拨弄我,像拨弄木偶一样,拨弄着我的命运……”这个夏迩回忆里外表冷硬的男人,内心藏着无数的犹疑、不甘,最后却都淹没在了死水一样的妥协里。
“你现在喜欢的是他,阮茞?”杨若尘盯紧夏迩的眼睛,“我知道,从高中那会开始,他就一直喜欢你。你和他在一起了,是不是?”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些。”夏迩反感地瞪起眼睛。
“是的,我始终都没有资格。但现在,你可以……到我的身边来,我可以照顾你!”杨若尘突然把手搭在夏迩的肩膀上说。
夏迩没有回答,只是很冷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她相信他的痛苦里有真实的成分,就像她的心仍然在为他痛一样,可这不是爱,而是爱情已终于像是记忆,不能在眼前的生活里激起任何波澜了。
“谢谢你,我不需要。”夏迩一转身,走出小厅,速度快到杨若尘来不及反应。李灿灿走过来,夏迩如释重负地说:“我们走吧——”
每个昨天都是时间的死亡,每段逝去的时光都是生活的死亡,逆转时间,复活死亡也许是奇迹,但本已死去的东西一旦再现,给人的第一感觉无不是惊悚。因为死一次就够了,何必要来第二次呢?
“早知道会碰到他我就不拉你来了!”灿灿说,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没事,也算是有了个答案吧。”夏迩笑得有些失神。
“都说清楚了?也好!”灿灿看看夏迩,点点头。
一阵酸痛却袭上夏迩的心口。谁说时间能治疗伤痛?说这种话的人怕是根本就没有真正经历过伤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