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影儿心中一酥,似猛地流过什么东西,她讷讷地道了别,讷讷地上了楼,讷讷地将褚文轩留在身后,讷讷地将自己锁进小黑屋。
直到心底的最后一丝悸动平息,她才打开灯,望着属于她的一方小世界。
她工作性质特殊,常年东奔西跑,“家”对于她这样的客乡人来说,更像是一个栖息的地方,她从未觉得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
可不知是不是去了一趟师家的关系,她觉得眼前的小窝……
变了。
她的家很小,只有师家的客厅大,卫生间也没有超豪华的浴缸,更没有秋千、小花园和小桥流水。
可是在这里,她可以做自己。
要不怎么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呢?
她洗了个澡,头发湿漉漉的,她去找吹风机,路过一个大家伙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钱影儿,我新写的歌,要听吗?”
她猛地回头,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架用琴布罩住的钢琴静静的徜在那儿。
魔怔了。
那是娄斯年的钢琴。
象牙白的立式钢琴,白色的凳子歪了一些,好像被人挪动过,屋里也一尘不染,垃圾篓里的垃圾倒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喝水的杯子,都被洗过了。
有人来过!
钱影儿起初有些慌,片刻后释然了,她这屋子,除了自己,只有娄斯年有钥匙,不是他还能是谁呢?若是遭贼的话,贼可能帮你洗茶杯打扫卫生吗?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她的心情一时间很复杂,她已经决定给褚文轩一个机会了,为什么娄斯年还要来打扰她的生活?
她烦躁地坐在琴凳上,手抚着琴键,不知不觉,竟按出了旋律。
“一闪一闪亮晶晶……”
她不会弹钢琴,当时娄斯年耳提面命地教了一阵,她只学会一曲小星星,娄斯年还昧着良心夸她聪明来着。
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娄大少还是娄大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人。
爱又怎么样,不爱又怎样,难道谁离了谁,还能活不下去不成?
她砰地阖上琴盖,将与他有关的烦心事全都抛诸脑后,她也没心思吹头发了,一股脑扎进被窝里,头发上湿湿的水汽弄得被窝湿嗒嗒的非常不舒服,连鼻腔里呼出来的气,都燥得让人闷得慌。
到最后她感觉自己快要憋死在被窝里,这才一脚踢开被子,像缺氧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她瞪着天花板,反复问自己,如果她是褚文轩,她会怎么做?
她不知道褚文轩喜欢她多久了,用情到什么地步,只是隐隐约约的能理解一点他的心思,因为她也是一样。
放弃很可惜,坚持没意义。
她将被子整条裹在身上,脑袋搭在床板上,像毛毛虫一样拱来拱去,房间不大,挨着置物柜,她一拱一拱的,居然将柜子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啪嗒——
钱影儿伸头一看,愣了一下。
那是?!
地板上躺着的,是之前褚文轩给她那个八音盒。
她想还给娄斯年的那个八音盒。
颇有年代的啡色檀木,盒子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芭蕾舞者,拧几下发条,小人随着音乐不知疲倦地转着圈儿。
那年她初识娄斯年,打坏了他的八音盒,她想方设法还给他一个一模一样的同款,可是这款式和机芯都太老了,找不到相同的,她听人说有些喜欢收藏的人士可能有,这些年她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可是没有找到。
她托了很多朋友帮忙,其中包括褚文轩。
这八音盒曾一度成为她的心魔,午夜梦回之时,总是会听见它滴答滴答的旋律。
后来她放弃了,觉得这辈子欠他的,来生……有机会再还吧。
再后来,张雨星成了她和娄斯年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在她摇摆不定时,褚文轩抱着这个八音盒出现在她眼前。
该说什么呢?她还能怎么办?
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了的,注定了她和娄斯年有缘无分。
就这样吧。
给娄斯年和张雨星一条生路。
给褚文轩一条生路。
也给自己一条活路。
午夜十一点半,钱影儿鬼使神差的拨通了娄斯年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嘟嘟声一直在响,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钱影儿有些遗憾地拿下手机,看着自动挂断的通讯记录陷入惘然。
这个点了,他在干什么?睡了吗?
从前的娄斯年哪有早睡的习惯,他从来都是夜猫子,这么早睡真是少见。
是张雨星改变了他吗?
真好,总算有个人,替我好好的照顾你,做了我所不能做到的事。
这八音盒,不还就不还吧,往后她结婚有了孩子,还能给孩子当玩具,告诉她,这是妈妈小时候的玩具,里面藏着很珍贵的回忆。
就这样吧……
啦啦啦啊啊啊——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钱影儿吓了一跳。
那是娄斯年厚着脸皮蹭进她家时,哼唱给她的《爱尔兰画眉》,后来看她喜欢,又私自录了一遍,存在她手机里,用作铃声。
她没改,反正也没人知道,她一个人听着就好。
她盯着手机荧幕上的几个大字,脑袋嗡嗡的有点儿当机,他怎么……不是睡了么?
电话快要挂断了,钱影儿才想到接起,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被吵醒的暗哑,钱影儿抱歉道:“打扰你睡觉了。”
娄斯年摇摇头,这才想起对方看不见,说:“有事?”
他说话向来简洁,放在这时候的两人身上,却有着浓浓的疏离感。
她摩挲着怀里的八音盒,说:“想还你点儿东西。”
娄斯年想了想,似有所感地摸着左手腕上的佛珠,问:“你在哪里?”
钱影儿忙摆手:“不不不,我过去找你吧?”
娄斯年有些生气,语调凌厉:“钱影儿,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是我还你东西,是我欠你人情,总归是我该去找你的。”钱影儿像做错事的孩子,指尖不停地在膝盖上打着圈儿,声音也弱弱的,透着几分失落的空白。
娄斯年沉默良久,终是妥协了。
“我在家,长安路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