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影儿昏迷了很久,这期间娄斯年已经从加护病房出来了,她被安置在他同一间病房,他动不了,就这样趴在病床上,安静地看着仅隔了一米远沉睡不醒的女孩子,霎时间宛如隔世。
从鬼门关门前走了一遭,愈发对自己的心意确定起来,他想他是不可能放弃了,只要他还有一息尚存,不会让她去到别人身边的。
他爱怜地伸手想摸摸她长而密的睫毛,只是隔太远了,他够不到,身旁的男子瞧着他那傻缺的动作被逗乐了。
“我说你这人吧,早些年干嘛去了?既然那么喜欢,拼了命也要把她留在身边,就算是两败俱伤,也好过分分合合那么多年。”
这人是娄斯年的朋友,名叫满堰,是名全能医生,在医学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造诣,那年娄斯年彩排受伤,就是他给治好的,两人一个生人勿近,一个自诩无敌寂寞,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却是一拍即合,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直呼相见恨晚。
娄斯年听他如是说,眸子暗了暗,没说话。
满堰早已习惯他这幅冷冷清清的样子,他一屁股坐落到他的床沿上,轻轻沿着那伤口比划一刀,说:“你知道吗?那刀子再往左两公分,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这不是还活着么。”娄斯年无所谓地笑笑,态度倒是风轻云淡,仿佛刚挨了刀子差点儿送命的人不是他。
满堰霍地站起来,气得走来走去,然后指着床上的人骂道:“我看你是魔怔了,你看上她什么了呀?啊?你告诉我,她哪点儿好值得你拼了这条命?”
娄斯年费劲地抬手拨开他的手指头,淡淡地说:“你不懂。”
“哈。”满堰被气笑,“我们医院有这位小姐姐的档案,几年前,她可是为别人流过产。”
“你查她?”娄斯年隐隐不悦。
满堰挺为这个好友不值当,若论家世出身,他差了吗?
全京城想嫁给她的女人能排到国外去,认识他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他和什么女人亲近过,本以为是洁身自好,结果是惦记上了别人的女人,那女人他认识,褚小爷的未婚妻,满姥姥去伍老太太那儿串门时,亲口得到证实。
满堰这会子看向娄斯年时,怎么看怎么绿,便夸大其词,说:“这在我们医院早不是什么新闻了,大家都知道的事,我记得她当时和一个挺人模狗样的男人在一起,挺般配,妇科的大姐说,她身子太虚,流产了……头顶都变成大草原了,你当真不介意?”
这件事是娄斯年心中永远的痛,不说还好,一说便痛得无以复加,他暗自苦楚许久,才说:“她流掉的那个孩子……是我的。”
“什么?!”满堰揉揉耳朵,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这么说是你绿了人家?”
“什么跟什么啊?”娄斯年没意识到好友在说什么,半苦涩半玩笑地说,“从未开始,何来戴绿帽一说?”
“那她也曾是褚文轩的女人,这你总该无法反驳了吧?”满堰说完,见好友沉默,接着不嫌事儿大的煽风点火,“你可想好了,京城圈子就这么大,但凡你有个风吹草动,全京城都知道了。”
“……”娄斯年垂眸想了一阵,苦笑道,“我倒挺想昭告天下的。”想诏告全天下,她是他的专属所有物,任何人不得觊觎,他当年也不是没这么干过,却还是让她跑了。
“服了你了。”满堰不可置信地蹬了他片刻,而后妥协了,他们这些公子哥,含着金汤匙出生,过着人人艳羡的富裕生活,却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空洞,不论是生活环境,还是感情。
所以他挺羡慕的,挺羡慕娄斯年能有一个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有生之年,他也想体验一把,这种奋不顾身宁为玉碎的感情。
他安抚性地搭上娄斯年的肩,瞧着病床上女人沉静的容颜,缓缓说:“其实我觉得她对你也……,你知道吗?你这条命,也算是她救回来的,所以说你们两清了。”
“嗯?”娄斯年扬眉表示不理解。
“你当时失血过多,我们医院血库告急,她不顾反对为你献了600毫升血,那等于她半条命,这姑娘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就送给你了。”满堰说。
娄斯年心中先是一凛,而后他感觉心中绷着的那根弦似乎断了,口中漾着的苦涩的药味似乎变得甜滋滋的,他终于确定她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情,而以后的以后,再没有什么能阻止自己奔向她的脚步。
“你笑什么?”满堰挺不解的。
“你没听你姥姥说,她和褚文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吗?”
“??!!”满堰懵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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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山陵园。
师地落将一束淡紫色的矢车菊放到一座墓前,而后行了个军礼,才缓缓摘下警帽,挺怀念地扶着墓碑坐下来,叙旧似的对躺在里边的人温声道:“阿莹,我来看你了。”
秋风卷起落叶,落在他肩头,放眼望去,举目萧瑟,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澎湃溢出,他软下身体,向来傲气的脑袋此刻微微下拉着,似乎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卸下一切伪装。
他抬手轻轻拭去墓碑上的灰尘,声音很轻却随着风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阿莹……阿莹……阿莹……”
“阿莹啊,那小子奋不顾身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你啊,只是他比你幸运,捡回了一条小命。”
“如果……如果、如果当时我更勇敢更坚决一些,像那小子一样挡在爱的人身前,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八年前,师地落是他们警局最好的狙击手,满身荣耀。
他有一个未婚妻,是个幼儿园教师,当时他们约定,等破了B市拐带儿童卖淫案,他们就结婚。
那时他年轻气盛,满腔热血,誓要亲手抓获犯罪头目,还孩子的世界一片安宁与童真。
半年里,那个团伙的人被抓得只剩下最大的头目,那人很狡猾,总是在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先一步逃了。
他很烦躁,想去看看未婚妻阿妍,他因为工作已经很久没与她见面了,也就是那天,让他们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