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这个男人的脸低低埋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四周静谧得可怕,半响,伤人的话从他嘴里一句句蹦出来。
“你这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自以为是,你父母没教过你,不要随便碰别人东西吗?你有没有家教?”
家教?钱影儿想起自己的成长环境,心中苦涩,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他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路过,抬起桌上的牛奶、沙拉一股脑倒进洗碗池里。
煎蛋,倒掉。
鸡肉卷,倒掉。
叠好的衣服抱枕,打乱。
娄斯年像一个清理垃圾的机器人,不断地重复同一个动作,他的怒气已经到达一个峰值,握着手中整理好的一沓曲谱反手一丢,白色的纸张四散飞扬,打着旋儿簌簌飘落,将两人围在中间。
“我疯了才会让你进来。”他说。
钱影儿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尊严什么的,在这一刻彻底遗弃了她。
活在淤泥里,尊严是最可笑的东西。
她回身取下未干的衣物换上,小心地将娄斯年的衣服递过去,娄斯年接过,看都不看反手扔进垃圾筒。
钱影儿强撑着扯开笑容,弯腰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最后,谢谢。”
她走了。
娄斯年回到琴房,拾起八音盒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拼凑着,镜面全部碎掉了,音板断了好几根,除了木质框架,不该坏的全坏了。
折腾一阵,他颓丧将盒子往旁一扔,该离开的总是会离开,他拿别人当宝,或许人家只当他是累赘呢?
机芯被摔出来,一同滚落的,还有底部藏着的一张照片。
娄斯年拾起细看,指节蓦然收紧,他眼眶湿润,呜咽地唤了一声:“妈……”
只见那照片上,穿着芭蕾舞服的美丽女人怀里抱着一个4、5岁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身着同样的粉色芭蕾裙,龇牙咧嘴地被母亲按在怀里。
照片背面附字:给我儿斯年,妈妈永远爱你。
“永远爱我?”
娄斯年笑了,在他记忆中,母亲一直是他5岁以前的样子,端庄美丽,若不是这张照片,他连母亲的模样都快忘了。
一个个都在说爱他,一个个却一语不发的离他远去。
如果这就是爱,他谁也不想要。
如果这就是爱,就让他一个人,顺其自然的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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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是瞎了吗,会不会看路?”
“找死啊!?臭三八,要死滚远点,坑人害人的碰瓷货。”
楼下不断传来紧急刹车声和叫骂声,搅得人心烦意乱,娄斯年凑过头往下一看,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在马路中央跌跌撞撞左奔右窜,白色的T恤和破洞裤甚是熟悉。
“这女人怎么回事?找死吗?”娄斯年来不及多想,迅速抓起钥匙往楼下飞奔而去。
钱影儿觉得有点儿累,眼睛也花花的,看什么都不真切,脚上似挂了秤砣,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冷汗不停往下冒,本就没干的衣服更潮了,好冷……
“喂——”娄斯年远远地寻找那一抹身影,终于在十字路口找到了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绿灯亮,钱影儿抬头看了看,她走的实在太慢了,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与她擦肩而过,时不时地撞她一下,斑马线走过一半,她蓦地扶额蹲下,半响没起身。
娄斯年心中一紧,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绿灯一闪一闪跳到黄色,女人扶着膝盖缓缓站起,捂着头晃了两下,提步往前走去。
滴滴滴滴滴滴——
“让开让开——不想死就快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