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有人一直尾随我……快开门……”
“切……”天被聊死了,张玉靓不再往下说了,专心地吃起东西来,眼波斜在眼角上,不时瞄一眼姜奂。
第二天,张玉靓说要出去应酬,要很晚很晚回来,所以晚上姜奂不用等她了。
姜奂自己先回了家,练了一会儿囚徒健身之后洗漱一番,才回到自己房间,取出日记本写东西。
快到半夜,他正在写着,门响,轻轻的脚步声,洗澡间的水声,是张玉靓回来了;过了一会水声停息,传进来一阵烟味,这是她的睡前烟了。应酬了一天,她一定很累。
姜奂赶紧收尾,想出去给她弄一点东西吃,但收拾好日记本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她的房间门响,再出去时,大厅里已经关灯了。
张玉靓的习惯是,她只要关了门,任何人谁胆敢闯她的房间干扰她睡觉,她就会大发雷霆。姜奂想了想,还是回房也睡了。
姜奂想着付雨奇、吴浩彤跟他说的话,心里躁动,有可能会劈腿的预感又让他很紧张,怎么也睡不着。正在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门锁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抽出瑞军随车宝就轻轻摸到了厅里,手放在了玄关顶灯开关上。门锁响了一阵,钥匙愤怒而徒劳地在锁孔里别了好几下,突然又变成急促的敲门声,他开了玄关的大灯低声问:“谁呀?”
“是我——快开门……有人一直尾随我……快开门……”是李妍蕙子的求救声。
姜奂未及多想赶紧开了门。
只见李妍蕙子一下钻了进来,戴着福尔摩斯那种猎鹿帽,黑衣黑鞋子,披了件万圣节捣蛋小孩穿的“Trick or treat”深蓝斗篷。她一见姜奂,毫不迟疑,用开着手电筒的手机对着他的上上下下连拍了好几组高清照片,然后转身就到了张玉靓房门口,拧了一下门把手没有拧开,另一只手飞速抽出房间钥匙,开门闯进去,只听里边张玉靓一声怒喝,姜奂赶紧跟进了房间,只见李妍蕙子开了顶灯,掀开了张玉靓的被子,对着她和床单一阵拍视频,另一只小手在床单上划拉着。
姜奂已经不再紧张了,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
张玉靓捂着脸蜷在床角,不断尖叫怒喝。
姜奂也轻声怒斥:“太过分了吧!”
李妍蕙子前两下扑空了不甘心,又转身翻枕头下面、床头柜的抽屉,还是没发现什么。她顺手摸起床头的香烟,点上抽了两口,眼睛在房间里扫来扫去。
张玉靓喊:“你出去,出去!都出去!永远不原谅你们!”
姜奂赶紧退到门口,只见李妍蕙子开始翻房间里的垃圾桶,在烟头中间翻出一个胶皮套之类的东西,眼睛一亮,摆弄一下,装进了一个硬塑料袋。
然后她转身跑出来,姜奂赶紧关了房门,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门上,“有病啊!×!”里边张玉靓都气疯了。
李妍蕙子又去翻了厨房和客厅的垃圾桶,才悻悻转出来,一边摘掉手上戴的一付啃鸡架的塑料手套,一边狠狠瞪了姜奂一眼:“加点小心。这次放过你们……”
姜奂冷冷看着她出了门,又到窗前看她上了袁爱乐的车,车子开走了。
“她是来捉奸的。翻到什么了吗?”张玉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大厅里,忽然张口说话,把姜奂吓了一跳。
姜奂转身走过去看她,见她披散着头发,脸上没有上妆,只薄薄搽了些润肤霜,唇彩涂得很仓促。
她不知什么时候把睡衣换成了睡袍
“哦,Ellen……,你没事吧?”姜奂的声音里是关切,眼光却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个不停,过去一下在门上扣好了防盗锁,他血液里牲性的一面拱了出来。
“你放她进来的?”张玉靓并不在乎他目光的肆意。她连拖鞋都没有穿,就那么站在地上。
“她假装喊求救,说有人尾随她,我上当了,害你没睡好……我扶你回房间吧。”
张玉靓冷冷乜斜了姜奂一眼,转身轻轻回了房间,姜奂粘在她后边也进了房间。
房间里只有床前灯亮着,张玉靓就坐在灯影里。
“她失望了。什么关键证据也没发现。那些吓人的关键场面也没撞上。”姜奂说着,反手锁上了房门。
张玉靓没看他,手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摩挲了几下,“那你安全了,回房间睡觉去吧。”
“这样的话她今晚肯定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啊?常言道,越危险的时间地点往往越安全。”
第二天早上,姜奂喊张玉靓早早起来,她一身疲惫,垂着头吃了几口东西,跟姜奂吻了几下,拽拉杆箱就出门了。
他收拾停当,刚出了门,机场那边的张玉靓就把微信发过来了:“赶紧在家待着,今天不用上班了,妍蕙子昨晚好像把钥匙忘在进户门上了,今天必须更换锁芯!”
姜奂无奈,赶紧去联系了厂家,所幸厂家的人来得很快。他一边盯着工人干活一边读起书来——
那天沈阳下了雪,是1948年沈阳冬季的第一场暴雪。雪花大片大片的下落,沈阳城的街路很快就浮上一层雪白,人走在雪上发出“格叽格叽”的声音。
柴新亚、马叔仑、吉运、佟邦林、朱庚、何竞雄几个人分别冒着雪,从各自的地方出发,来到当时几个人义结金兰的小饭店。
半年时光而已,物是人非莫过如此。朱庚最先到的,明天他就要去北平读书了,今天这次聚会也是为他辞行。他坐在那里,盯着桌子上的碗筷出神,他有点伤感。
柴新亚和吉运一起过来的,之后是穿着人民服的佟邦林,然后是穿着西装大衣的马叔仑,几个人坐下聊了一会,何竞雄才匆匆赶来。几日不见,何竞雄瘦了不少,颧骨高高耸起,衬得面颊更是凹陷了下去。
几个人见他进来,说话的都停住了,佟邦林起身给他让了位置,说:“三哥,你坐这里。”
何竞雄掸了掸身上的雪,点点头坐在了佟邦林左手边,右边是朱庚。何竞雄进来时,吉运连眼皮都没抬,虽然幕后写举报信的人并没有查出来,但是他心中明镜一样。明远那封自首信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最后那封信也是交给了何竞雄,吉运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何竞雄一眼,何竞雄垂下了目光,并不看他。
老板一直记得他们几个,那次他们义结金兰的时候,老板还多赠送了他们一盘花生米,如今借着上菜的功夫问道:“我记着你们上次是八个人义结金兰的吧,怎么这次聚会少了两个。”
“那两人有事,来不了。我们哥几个聚一聚,为了送小老弟去北平念书。”佟邦林道。
“去北平念书好呀,有出息,有出息。”老板笑着去后厨继续做菜。
“上次我们在大哥葬礼上聚齐过一次,不过那次,哎不说了。今天我们哥几个不醉不归吧,有啥说啥,把心里话敞开了说,七哥在这里祝福我们老幺去北平学业顺利。”佟邦林这段时间一直在部队,才请了探亲假回来帮林世界在机关幼儿园谋个岗位,对兄弟们之间的情况并不清楚,他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兄弟几个挨个给朱庚敬酒,朱庚属于东北人里不能喝酒的那一类,一杯上头,二杯下肚基本就得趴桌子上睡着。可是今天朱庚竟然和桌上的兄弟挨个打一圈,然后还精神抖擞,一点不困。
柴新亚是亲眼看着明远被火烧死的,那是啥感觉,他说不出来。只是每每看见火光,他都本能地闭上眼睛,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明远浑身是火的身影。他喝到后来突然就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哭得嗓子都在哽咽。整桌的人都沉默了,朱庚看着空着的两个位置,在一想到明远的葬礼,悲从中来,也哭了。
“大哥死得太惨了,他把汽油倒在自己身上,点了火,全身都是火,就在我的面前。”柴新亚将脸埋在手里,哽咽道:“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是我大哥呀,我竟然没能救下他。”
吉运就坐在柴新亚身边,他死死盯着何竞雄,眼泪就在眼圈打转,眼睛通红,握拳握的手上青筋都暴了出来。
何竞雄则连喝了两杯白酒,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恐惧。他知道明远死了,但是他一直拒绝知道更详细的情况,他一直给自己开脱,明远的死与他无关,不是他害的。可是看见吉运仇视的眼神,听到明远可以说是残忍的死相,他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想现在就从这里离开,他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拿着自己的大衣,一句话都没说,走进了月白色的夜中。
“老三怎么走了?”马叔仑道。
“有鬼跟着他,他害怕了。”吉运喝光了杯中酒。
“谁知我心啊……等哪天我起来了,也把你们都带起来,到那个时候,你们就全明白了。”何竞雄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着。
………………
不到10点钟,锁芯已经给换好了。
不过这样一来,姜奂今天剩下的时间完全解放,于是干脆提前去了吴浩彤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