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
汴京城外光明寺,那座足足有九层之高的雁回塔上,骤然金光万丈。
塔顶有一枚土胚,没有人知晓其存在了多少年,或者说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存在,在今日土胚外壳突然出现一丝松动,刹那间便有无数道金光射出,如同朝阳般熠熠生辉。
一位身穿雪白袈裟的老和尚盘膝坐在塔前,低头诵经,身后站着一位体型魁梧的中年和尚,手持金刚杵,尾端系有铁链一直缠到武僧胸前。
苦禅面容悲苦,眼睁睁地看着那枚有鸟蛋大小的土胚抖落泥土碎屑,有惊雷声自耳边炸响,随即便看到一道流光一闪而逝,雁回塔上金光全无,黯然失色。
原本上山进寺烧香的百姓正在对着这一神迹叩首不止,却在此刻戛然而止,一时间迷茫至极,不知道应该继续朝拜,还是起身离开。
曾经给陆昭送过紫金钵盂的武德声音略带惶恐地问道:“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苦禅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武德,自即日起关闭寺门,为师要闭关感悟佛法,等到世子殿下南归之时,你可将为师事先准备之物交由世子殿下。”
说罢,苦禅法身一晃,好似凭空消失一般,刹那间不见踪影。
汴京城外一位长眉老者脚下生风,与出城前往光明寺一观神迹的人流背道而驰,身形佝偻却不见滞涩之态,眨眼间便来到那座千手观音像前。
老者伸指捻动长眉,又抚摸着汉白玉打造的基座,啧啧笑道:“苦禅啊苦禅,你将佛门三十年气运尽数送与那小世子,原本以为你不会后悔,只是没想到得道高僧居然也会施展如此下作手段,吃相未免有些太难看了吧?”
老者伸指轻轻一按,轰隆声大作。
随即便有传言流传开来,汴京城外那座九十九丈高的千手观音像,无缘无故下陷九尺。
江湖上很快便流传这样一个传说,有龙雀自雁回塔上孕育而出,自北向南,得之可成陆地神仙。
一时间江湖上风起云涌,无论是名门大派亦或者散修游侠尽皆出动,只为寻找到那一只“天命所在”的龙雀。
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耄耋之年的老儒御风而行,忽地他转身举目眺望,刹那间视线向南越过五百里之遥。
老儒蓦然捧腹大笑,随即继续向前掠去,一如江水滔滔东流,仍是大笑道:“弄巧成拙弄巧成拙,你只道人间被封印便可有转移腾挪之机,却不想想顾羽为何要给那些人如此大的一个下马威,还不是想要稳坐钓鱼台等你上钩?”
老儒身形所过之处,清风拂青草。
“三个赌注,你注定一个都赢不了。老夫当年那场逍遥游,的确是草草收尾,可是老夫是何许人也?顾羽既然能够入天门后再出天门,老夫难道就不能来一场破而后立?顾羽那一剑端的是霸道无比,可没有这样的力量,老夫又怎能借此机会一举斩断天人枷锁,这才是真正的逍遥游!”
天山脚下,一位面容俊美却满面胡须的中年人持枪而立。
一黑一白两团朦胧雾气,在中年人身畔玄妙游荡。
中年人身边除去这一异象,还有两位年龄悬殊的男子一站一坐,年轻者不过而立之年,年长者已经满头白发,坐在地上抚须望天。
中年人轻声道:“李沾衣已经为我谋好出路,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年轻者一脸激动,双手抚胸,“愿听大将军之命!”
年长者笑意十足,爽朗道:“当年欠你的,如今一并还你!”
中年人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望向东方。
那是上京城的方向。
陆昭啊陆昭,这一次是我输了,下一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
陆昭坐在庭院里,未央并蒂莲两柄小剑在他指尖萦绕盘旋,轻声道:“听说现在江湖上热闹得很,为了一只所谓的龙雀打得热火朝天,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等奇事,得之可成陆地神仙,我上次去光明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好东西,看来苦禅那老和尚还是藏了一手。”
宫辰站在一旁,腰间悬佩击缶,微笑道:“如果这只所谓的龙雀当真能够让人成就陆地神仙的话,到时候可得前去看上一看。”
陆昭摇头道:“应该是没机会了,听说那只龙雀已经飞过黄河直奔中原了,算起来已经有几十位高手死在它身上了,其中一品高手也是不少,先不说这龙雀能不能捉到,单就应付起这许多高手来,就已经很累人了。”
宫辰点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龙雀虽好,也得有命得之,这些丧命的高手多半已经是走火入魔,不过江湖武道榜上的高手,却没有几个出现在追逐龙雀的队伍中。”
陆昭笑道:“这是自然,能够上榜的都是心性坚定之辈,哪怕是面对陆地神仙这样的诱惑,行动之前恐怕也得先思量一下,都说坐井观天,可这些人也不全是目中无人,就算是被迷惑了心智,也得考虑一下自己会不会为他人做了嫁衣。”
宫辰抬头望天,“我倒是希望那些隐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家伙能够在这场风波中跳出来,让这座江湖更热闹些。”
陆昭打趣道:“我看是前辈你按捺不住想要出剑了吧?”
宫辰笑了笑,“自始至终都是你在出风头,老是当一个看客,对剑士来说是很痛苦的。”
陆昭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江湖百年,一代人又一代人的风流,我听先生提起过,百年前有位无名道人,不知因何缘故大开杀戒,孤身一人便将整座江湖给杀得血流成河,听闻这无名道人也是用剑,虽未自称天下第一,却是实实在在地站在武道巅峰。”
“再往后数,便是六国初乱时的江湖,不见剑仙,不见圣人,很有些暗无天日的感觉,只不过随着一人决心出世,这座江湖才变得有生气起来,以至于现在如此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