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蓬莱仙山
再次醒来过后,齐千龄整个人都很恍惚,像是被抽了魂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君子柯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在屋外喝着茶,很是闲适。
直到午时,君子殊才把他从房间里捞了出来。
齐千龄呆呆地看着桌上的饭菜,还是得她强硬地将碗筷塞到了他的手里。
“吃。”
君子柯内心叹息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他艰难地将青菜咽下,又看了看齐千龄面无表情吃下君子殊夹过去的菜,表情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
“我放太多盐了。”
闻言,君子殊原本要夹给齐千龄的菜放到了自己碗里,尝了尝,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她盯了齐千龄好一会,没有阻止他,只是在旁边放上一杯水,抓着君子柯去探讨厨艺了。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忘记过去,找个山林度过余生。二是换个身份,想办法为你父亲平反冤屈。当然,你想死的话,我也不可能一直都能拦住你。”
君子殊的话萦绕在耳边,齐千龄嘴唇有些发抖。
若是昨夜没有听见君子柯和君子殊的谈话,或许他会选择后者。
父亲,孩儿懦弱,不能为您,为镇国公府上下几百号人报仇……
在君子殊外出的那一天,齐千龄自尽了。
“你大爷的!死了我也给你拉起来!”
于是,齐千龄魂魄刚离体就又被推了回去。
“师妹!”
“谁说他死了?那叫什么来着?休什么来着?他不还没死透!”
君子殊叉着腰看着一脸震惊的齐千龄,烦躁地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还好,她在齐千龄身上施了个法术,不然还真没那么及时。
“上药!”
君子柯拿着药瓶,看着她粗暴地将齐千龄衣服扒开,露出那胸膛上血淋淋的窟窿。
齐千龄从震惊之余缓过神来,一手摁住伤口,一手将药瓶子拍开。
“我不要上药!”
他那一下用了全身的力,君子殊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指,倒没有多疼。
她抬眼,眸光深沉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愤怒,犹如深井里的一汪潭水,毫无波澜。
“为什么?”她的声音非常平静。
“……我活着有什么意义!你和他的谈话我都听见了!”齐千龄与之相比,显得很激动。
看这样子,应该只知道那天夜间的事。
她转头看向君子柯。
君子柯沉默不语。
“我最后问你一次,要死,还是活着……你不用着急回答。命虽已写好,但未必不能改。”
说完,她留下药物,拂袖而去。
半月后,传来了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
皇帝下令杀了一条街的人,只因锦衣卫抓到了一个卖灯笼的小摊上写着内涵皇室的谜语。
刚好在齐千龄的故乡。
那天,他目光坚定地走到了君子殊面前,腿一弯就要跪下去,膝盖处却传来了一道阻力,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我想向仙人拜师,恳求仙人收我为徒。”
“拜师就不必了,你现在从这条路下山,再绕到这座山的背面,若是能在太阳落山前从山的背面回到这里……到时再说吧。”
她扔给他个装满水的葫芦,摆了摆手,“别被抓到了。”
齐千龄点了点头。
下山的时候很顺利,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下。
可当他越往山的背面走去,树木越茂密,脚下的土也有些粘腻。
一日中最炎热的时辰,他的手脚冰凉,是一种由灵魂深处传出来的寒冷。
齐千龄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山。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腿脚已经开始发酸,回头一看,却只走了一点距离。
这般安静,一点儿声响就会放得无数大。
他退后了几步,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草丛,握紧了在路上削尖的树枝。
一团雪白从草丛中冒出来,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透着无害。
齐千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只兔子。
正当他打算继续往上爬时,那只无辜可怜的兔子,却突然蹦了起来,跳到了他的身上。
他想把兔子甩下去,兔牙瞬间变得尖利,一下咬在他的手上,顿时鲜血如注。
红色和血腥味刺激着视觉和嗅觉,他的眼神一瞬间发狠,紧紧掐着兔子的脖颈。
“咯吱”一声,骨头断了。
这就是妖吗?
齐千龄看着手上已经断气的兔子,扔到了远处,又倒了些葫芦里的水在手上。
他不确定有没有毒,不过有毒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刺啦一声,他撕下了一块干净的布料,缠在手上。
有了这次的教训,他一路上都更加注意周围,也尽量减少与动物的接触。
但该遇见的还是会遇见。
半山腰上,齐千龄刚踏出一步,两只撩牙突然凑在了眼前,他下意识地眨了下眼,连忙退后了几步,却不慎摔到了旁边的沟里。
他顾不得疼痛,抬头看去,一条粗壮的蛇尾,紧紧的缠在树干和树枝上,几乎要融为一体。
上半身却是人的身体,在半空中扭着,皮肤上紫红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有种下一秒就要爆开来的感觉。
红色的蛇信子撩过毒牙,蛇妖的声音明明是男的,又带了些阴柔,“我的蛇毒对你怎么没有用呢?”
齐千龄缓慢地站了起来,紧紧盯着蛇妖。
“送上门的猎物,无所谓了。”
缠着树干的蛇尾松开,那张可怖的脸直窜而来。
齐千龄一扬手中的沙土,左右横跳着,等蛇妖回头去追时,已经没了踪影。
人身蛇尾的妖,不紧不慢地在地上爬行,时不时缠上一两棵树,吐着猩红的舌信子。
“我闻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
齐千龄低头看着自己重新裂开的伤口,耳边就传来了阴柔的笑声:“找到你了。”
他闪避过蛇妖的撕咬,转身扑在了上半身的背上,差点打滑摔了下来。
蛇妖身子被压胯下来,一时恼怒,想用尾巴将人卷起,脊椎处却传来剧痛,那个人类竟然将他脊椎砸碎了!
高高扬起的蛇尾无力地摔回地上,蛇妖开始求饶,心脏还是被尖锐的树枝刺穿。
他到死也不明白,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年,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内力?
齐千龄可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擦去溅到脸上的血液,捡起地上的葫芦,甘甜的泉水流入喉咙,几滴汗珠顺着额角流下,没入衣领。
背面几乎都被树木遮挡,他加快了脚步,越往上越没有路,他在周围做上记号,防止走偏或者迷路。
木屋并不是在山顶,所以在他历尽千辛万苦站在最高处时,并没有选择就地休息,而是往下搜寻着木屋的影子。
很快,他就瞧见了一道炊烟正袅袅上升。
他望了望远在天边的烈日,脚步踉跄地往那边赶去,待走近了些,才发现那边被桃树环绕,并非是君子殊的木屋。
齐千龄有些失望,转身就走。
“公子不进来坐坐吗?”
身后传来了女子带着笑意的声音。
声音很是温柔,不是君子殊的。
他连脚步都没顿一下。
“公子等等,你走错方向了。”
桃花妖原本以为说出这句话,少年就会回过头来,结果他还是自顾自地走,有些恼怒,密不透风的桃花花瓣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少年冲着花瓣墙猛烈地砸了几拳,桃花妖正得意,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再看去,那些由妖力化成的桃花花瓣已然消散。
之后的路上都没有再见到妖,看到君子殊站在木屋门前的那一刻,他眼眶有些发酸。
“怎么样?一路上顺利吗?”
齐千龄抬起那只总受到伤的胳膊,不想说话。
“我给你准备了药浴,伤口也可以碰水,只不过会很冷。”君子殊招呼着君子柯过来扶着,自己则去厨房。
接下来的一年里,齐千龄白天和君子柯学习冷兵器,和君子殊学习些简单的捉妖法术,偶尔她心情好,还会给他演示如何用火铳等热武器。
晚上则自己看书。
时不时还要去山的背面历练,那个桃花妖也从一开始的勾搭到后面一看见他就躲进木屋里。
在此期间,各地天灾频发,饿死的人数不胜数,官府的压迫剥削也更加严重,民不聊生。
圆月高悬,君子殊又在院子里喝酒。
君子柯破天荒地拉着齐千龄一起对酌。
“我们打算明天就离开这里了。”
闻言,齐千龄拿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想问为什么?是自己不够让他们满意吗?
“你们,打算去哪?”苦涩的酒一饮而尽,不如初尝时的香醇。
“听说有一座蓬莱仙山,我打算去那瞧瞧,至于他嘛,要么四处历练,要么回家去。”
蓬莱仙山。
他默念着这四个字。
翌日,齐千龄目送着两人离开,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也告别了这个充满回忆的木屋。
“那边除妖师云集,你也不怕?”二人分别前,君子柯嘲了一句。
君子殊挑了挑眉,“我有何惧?再说了,我现在是仙,谅他们也不敢杀我。”
“你也说了,你现在是仙,最主要的是多攒信仰吧?去掺和那些事……”
“伸张正义不就有信仰了?”
君子柯一顿,“那倒也是。”
虽然只有一部分人。
“再会了!”
许多地方都爆发了农民起义,军队有心镇压,但越剿越多。
齐千龄化名林弃,成了一支起义军的小将领,在当地影响挺大,但比较著名的还是另外两支农民起义军。
后来,朝廷进行剿抚。
齐千龄直接拒绝,并在各地号召人民进行反抗,却在胜利的前夕,被潜伏在起义军的叛徒联合杀死。
比原本死亡的时间推后了五年。
最后,明朝统治者还是被推翻了。
君子殊翘着二郎腿躺在屋顶上,旁边的玉玦闪着光。
“他的尸体我也从埋葬好了,你要去看看吗?”
“不了。”
“还以为你会很伤心,想着冲过去为他报仇呢。”
“啧,要是历劫轻轻松松的话,还历个屁劫呀。”
“你那边过的怎么样?”
“哦,也就那样,一不小心拿了个第一,后面发现内门弟子得拜师,就去当了外门弟子。有个仙人想破格收我做弟子,被我拒绝了。”
“那是真的仙人吗?”
“自称的吧,要不然看不出我的身份?”
“……收敛点……当初那什么上神来着,也没认出你来,不是吗?”
“也是。”
“那个白翎战神去蓬莱了吗?”
“还得三年嘞,所以我还可以再混个三年。”
“嗯——现在天界那边时刻注意你的踪迹,所以可能会有变动。”
“没事没事,我给他带回来。”
“喂?喂!”君子柯那边气急败坏。
屋顶上却空无一人。
时隔多年,蓬莱重新开山,举行收徒大会。
蓬莱就像是另外开辟的一个世界,即使你再有钱,再有权,没有那个缘分,也没法来到这里。
入蓬莱的第一道难关,便是要爬上几万阶梯,到了中间,还会有飓风、冰雪,而且得是一步一阶,否则将会传送回起点。
其实这阶梯也就几百,只不过是施了法术,她当初就直接破了这个法术,那时现场直接乱了套。
那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破了法术的人,其余能上来的,全凭毅力。
那各派的掌门和长老看她的眼睛都在发光,都打算好了,就算这个小姑娘后面不通过,也破格录取了。
微风轻轻卷起地上的落叶,从阶梯上滚落,衣着华丽的少年一下拍开,只觉心烦,连落叶都敢挡了自己的路。
那片落叶借着力,飘到了另一个少年的手心上。
或许是缘分吧!
少年笑了笑,看向远方的目光灼灼,还有些青稚的脸上带着蓬勃朝气。
飓风袭来,手心的落叶卷落,吹开了他额上的碎发,周围的人异样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在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他虽浸满了细密的汗珠,但白皙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容,那双眸子熠熠生辉。
分不清到底是眸子好看,还是他眼中的希望太过耀眼。
或许是这笑声太具有传染力了,那些成功登顶的、气喘吁吁的也跟着笑出声来。
就连一路上一脸深沉的魏杉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山门前回荡着少年们爽朗的笑声,一直传到了掌门的那群人的耳中。
太阳彻底落山,那些还没爬到头的人被传回了起点。
剩下的人则被安排进新修好的小屋里,第二日再继续。
卯时,穿着一身青衣的少女眉眼懒散,随意拿了柄木剑,盯着那群惊叹、激动,又或是没睡醒的少年少女们,朗声道:“看好了。”
那一瞬间,她眉眼锐利,一招一式都流畅利落,又顾及到他们是新手,刻意放缓了些速度。
却还是隔空将不远处树上的叶子扫落了些。
她看着那群目瞪口呆的众人,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将木剑放回了原处,“你们只需要熟练掌握刚刚那个基础的剑招就好了。”
说完,君子殊便直接坐回了椅子上。
“同样也是在太阳落山前,将你们的训练成果展示给我们三个看,合格的即正式加入蓬莱。若是觉得自己已经熟练的,可以提前。”另一个中年男子站起身来道。
这一关原本是由学堂里的老师来负责的,但今年却多了一位少女。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这个少女在老师刚展示完剑招后直接学会,并且还当众表演了一波砍树。
可惜这个少女不思进取,去了外门,整天想着睡懒觉。
这不,刚坐下就拿着本书盖脸上。
他们那些老师有心要劝,但没多久,渐渐就随她去了,左右考核时都能刚好达到优秀。
“高人,我有一步不是很能理解,您可以教教我吗?”
直到旁边的老师咳嗽几声,唤了她的名字,君子殊才知道这声高人竟然是在叫她。
周围不少的少年停止了动作,都盯着这边。
她拿开打开的书本,微微侧头看着有些忐忑,但眼神亮晶晶的少年,声音淡淡:“哪步?”
秦未离高兴坏了,连忙退后几步。
她摸起桌上的木剑,用木剑抬了抬少年的手臂,“抬高点,继续。”
“那是用手腕发力,胳膊甩什么。”
“嗯对,继续。”
看着一脸期待的秦未离,她站起身来,将最后一个动作缓慢展示出来,“你来试试。”
他有些羞涩,动作有些僵硬。
“差不多,你在加快速度,发点力。”说完,破空声刺激着耳膜,在场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叹。
君子殊挑了挑眉,将木剑放回了桌上,就听到少年有些激动的声音:“我可以摸一下您的剑吗?”
“可以的可以的。”一旁的老师忙道,“你要是能进蓬莱,这把剑送给你都行。”
秦未离盯着君子殊,眼神中满是渴求。
“嗯——”她懒懒地应了声,算是同意了。
她瞥了一眼周围跃跃欲试的少年们,心知这觉是睡不了。
君子殊那边一下堆满了人,一些落后的,跑到了老师那边请教。
又或许是君子殊语气不如那些老师耐心,遇到那些练都没练几下就跑过来问的直接让他回去,于是,更多的人涌到了三个老师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