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先坐下吧。”张微神情悠然,随手一指旁边那个稻草制的草席,姿态云淡风轻,仿佛完全不把天下闻名的新阴流放在心上。
李进宝不仅坐下,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降降火气:“正要听师弟有何高见。”
“我刚才从奥山公重口中得知,直到现在,上泉信纲逝去的第五个月,新阴流还没有诞生公认的流派之主。”
“怎么回事?”
李进宝一听就觉得是内斗这种高门大户里的常见戏码,但也不能确定,世事千奇百怪,谁能说得准呢。
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张微继续说道:“当然是因为不少人都在争夺新阴流流主这个位置。”
李进宝大笑:“可以和谈了也。”紧接着关切的问道:“师弟怎么想的?”
张微跟着笑起来:“当然是和谈了,除了瞒住千胜灵官的来历,上泉信纲的遗体肯定是要交还回去的,只是接洽的人选有待商榷。”
李进宝深以为然:“确实,选错了人只怕反而受牵连,不能不慎重。”
张微顿了顿:“现在有望继承新阴流流主之位的有三人。”
“柳生宗严,丸目长惠,疋田景兼。”
“柳生宗严未加入新阴流时就被人称为【近畿第一剑豪】。”
“他十四年前加入新阴流,短短两年就大放异彩,被内定为新阴流下一任的流主,可惜九年前身受重伤,一直没有好转,现在担任大名织田信长的家臣,声势最盛。”
“丸目长惠势单力孤,为人张狂桀骜,但是剑术登峰造极,精通百般武艺,自称【天下第一】也无人反驳。”
“疋田景兼在新阴流开创之前就一直跟随上泉信纲,资历最老,剑术枪术尽得上泉信纲真传,十四年前与柳生宗严对决三场,三战三胜。”
李进宝沉思片刻,说道:“丸目长惠不行,一听就是个不通情理、自高自大的,和他接触反而会惹上麻烦。”
“柳生宗严也不行,对新阴流流主这一职位而言,他缺少的是实力而不是名望,师弟不披坚执锐,亲自卷入这泥潭,对他来说就用处不大,可有可无......”
张微止住了李金宝的话头:“我觉得最好与柳生宗严接洽。”
“首先,疋田景兼资历最老,和上泉信纲关系也最密切,我带走上泉信纲的遗蜕,他对我的观感加倍不好,容易谈崩,丸目长惠也是此理。”
“但是柳生宗严不同,他是带艺拜师,与上泉信纲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我和他谈更有余地。”
“其次,柳生宗严不缺名望,但是他的对手———丸目长惠和疋田景兼缺。”
“柳生宗严是上泉信纲指定的下一任流主,天然处于正统地位,高其余二人一头。”
“丸目长惠和疋田景兼想要弥补这个劣势,光靠剑术、资历是不行的,他们必须有足够的功绩做支持。”
“迎回上泉信纲遗蜕的功绩不小。”
“只要柳生宗严足够理智,懂得蛇打七寸的道理,他不会将我往外推。”
“最后,柳生宗严身为内定的继承者,侍奉武家大名的臣子,他是要维护规矩与名誉的。”
“所以柳生宗严出尔反尔、耍花招的可能最小。”
李进宝打断道:“和柳生宗严接洽,害处只会更大。”
“私通外敌,单单这一条宣扬出去就足以让柳生宗严身败名裂,到时只怕他自顾不暇,迫于压力之下,你的对手会是整个新阴流。”
张微抚掌称赞:“师兄一语中的,这件事最要紧的便是隐秘。”
李进宝惊了:“你有对策?”
张微的语气略带得意:“本来是没想到的,刚才却有了。”摇动铜铃,一只形似鼬鼠的妖怪静静趴在张微掌中。
“风无形,云无相,这种名叫镰鼬的小妖常栖息于深山幽谷中,能随风遁形,正合适当做我的【五通兵马】。”
李进宝也不羡慕,他有更好的,他指着镰鼬问:“妖气难掩,稍有道行的人就能看破,这小妖顶什么用?”
张微轻抚着镰鼬小小的额头,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镰鼬也配合地拱头,柔软的身体摊成大字形,表现出很享受的样子,仿佛一只真正的鼬鼠,任由张微抚摸。
“师兄可不能小觑它,门外百丈还有一只镰鼬,不知师兄察觉到了吗?”
李进宝看得眼痒,唤出自己的五通兵马冲玉———小狗模样,抱在怀里一边撸动冲玉圆滚滚的肚皮,一边说道:“不知道又如何?相隔百丈,它又那么小,谁会特意去找它。”
张微哈哈大笑:“师兄不找它,此间言语却都已入它耳中!”
“嗯?”李进宝蹙起眉头,他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音调也不高,就是正常人说话的范畴,枫之村内还有各种人声杂音干扰、掩盖谈话声,以他的耳力,大概四十丈就是极限,这仅仅是听见,并不能听清。
隔百丈之远还要听清对话,李进宝自问做不到,他的猖兵也没一个行,镰鼬这项本领不差,再配合随风藏形、身躯娇小的特点,镰鼬可以说是天生的斥候。
这样看来镰鼬不差,很适合做五通兵马。
“你用它听到什么?”
铜铃再摇,另一只镰鼬从远处飞来,呼呼挥舞镰刀形的利爪,小眼睛眯成缝,对李进宝很是不忿。
张微抬手把它压住,这小身板还不及一只馒头大,好不容易得来的猖兵,他有些怕李进宝恼羞之下给镰鼬来一巴掌。
“我先前安排一只镰鼬跟在奥山公重身边,探听到不少消息。”
“本来我还不知怎么和奥山公重开口搭上关系,现在奥山公重已经知道我是谁,明日就来见我,到时,我可以提出条件,靠他和柳生宗严谈。”
李进宝大出意料:“这么快?”旋即忧心忡忡:“奥山公重明日不和你动手都算他气量不凡,你怎么说服他?”
“想让奥山公重为你和柳生宗严牵桥搭线,只怕不妥。”
冲玉低低的呜咽两声,转动灵性十足的大眼睛盯着李进宝,流露出委屈的样子,李进宝撸得有些重,它很难受。
张微摸够了,将镰鼬放下,镰鼬懒懒的抖了抖身子,借风势飞回一面小旗中。
“凡事好商量,不是奥山公重帮我,大家互惠互利罢了。”
李进宝轻轻拍动冲玉晶莹的背脊以示抱歉,张微有想法,他也不必再担忧。
接下来的问题就出于好奇心了:“奥山公重进行武者修行,难免没有避开新阴流争位的意思,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肯找柳生宗严。”
“让奥山公重完全合作需要不短的时间,也不必急于现在,现在只要新阴流找不上门就好。”
“再者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奥山公重这么躲是躲不掉的,迟早会被卷进去。”
“我现在把遗体交给他,多少算是卖了他一份人情,另外,他年纪不轻了,我还有一些调养身体的方子可以教他……”
“叮叮叮叮!”
忽然檐角风铃急响,铃声横压而过震耳欲聋,简直像有上千柄铁锤正疯狂敲击这只小小的风铃。
张微倏地站起:“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