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距离会武仅剩一天。
“起床了，”莫洛的嗓音带着几分惫赖，“去练武。”
莫起揉揉眼睛，觉得腹中一阵恶心，四肢无力，脑袋昏沉沉的：“奇怪……我怎么在这里？”
昨晚的回忆像断了线，除了那股温和的香气，还在魂牵梦绕。
他能察觉到，莫洛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好像憋着什么东西，末了长出一口气，如此反复。
冯湘进屋探望，看见莫起已然清醒，面有喜色，他端来盘子上有两碗热汤和几张煎饼，嘱咐二人趁热吃，顺便回复道：“大概是你昨天练武太累了，睡得不省人事。”
“是吗？”莫起有些疑惑，他虽然没有武功，脑袋瓜子却转得快。昨晚酒楼没有人，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练功，除非是莫洛告诉他的。那么，在他醒来之前，莫洛和冯湘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他仍然记得那股香气，那是一股没有恶意的芬芳，他并不厌恶，而这股香气，似乎越来越清晰可闻。
但他厌恶遗忘，就像他忘记自己的名字，像一颗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
他看着冯湘，眼里半是诧异，半是恐惧，该怎么确认他是好人？
宋掌柜一如既往黑着脸，在门口看了两眼就下楼了。
冯湘笑着解释道：“掌柜的便是这副模样，他瞧见你们无事就安心了。”
“近来食客多了些，后厨不得清闲，既然你无恙，我就回去忙活了。”
“哦，对了，”冯湘已经转过身，“不要多想，安心养身体。”
屋子里又剩下两个人，莫洛试探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莫起摇摇头，他也有话想问莫洛，但是他不能确定对方回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气氛压抑，莫洛又长吁短叹一番，终于说道：“我带你上虎眺崖。”
“做什么？”
“那里没有人，清净，适合散心。”
山路曲折，其间参天树木，杂草丛生。二人各怀心事，一路上静默不语，拔过最后一道灌木丛，眼前一片开阔。
崖顶甚是宽敞，有一间不大的茅屋处在正中间的位置，茅屋边上是一个简易的台子，上面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
来时的路被淹没在森林中，断崖之下即是万丈深渊，下面烟雾缭绕，整个断崖宛如矗立云端之上。虎眺崖镇像被这座断崖包围起来，东西南三面皆是悬崖峭壁，北面有一片丘陵，一道城墙矗立在山脊上。城墙之外，就是人们常说的“死路”了。从断崖往南面望去，有些小丘在云雾中时隐时现，不知那些小丘之外是否一马平川。
两人在悬崖边上站着，莫起打破了这份震撼，他突然走近莫洛，开口问道：“你是好人吗？”
“我可以相信你吗？”
莫洛还沉浸在乱糟糟的情绪中，耳边两句直扣心扉的问话把他拉回现世，下一瞬他更是魂飞魄散：莫起张开双臂，向后躺去，身下是万丈悬崖，和一株插入陡峭岩壁的松树。
莫起的性格塑造了他的做事方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眼前的这位同龄人打心底里信赖，他决定赌一把，他认为他赌赢了。
惊魂未定的莫洛大口喘着粗气，方才若不是他眼疾手快，这位“天外来客”定要重回天外了，“你是疯子吗？”他怒吼道。
“我们是同盟了，”莫起的目中充满坚定，他伸手握住莫洛：“让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我的朋友！”
……
比山还高，比海更深的秘密，压得三位年轻人喘不过气来。
白璃攸、刘汝真和李青松约好继续调查老吴头，到了碰面的时间，李青松迟迟不来，另外两人等不及，便早早去往白杨巷。
在这条巷子住的大部分是鳏寡孤独者，老吴头和老付头便在其中。
醒目的送葬队伍铺满拥挤的巷子，引魂幡微微飘动，花圈很小，冥币纷纷扬扬，八位年轻小伙子抬着棺材，缓慢前行，走一段便停下来歇歇。
与老付头交好的街坊邻里也在队伍中，有人眼里噙着泪，似乎想到自己魂归的这一天，有人默然不语，整条巷子老气横秋，没有一丝生气。
刘汝真一打听，这才得知老付头昨天晚上倒在家里，屋门半掩着，恰好被街坊看到，送他去医馆。郎中的诊断结果是摔了一跤，这也合情合理，老付头年逾古稀，腿脚本就不利索，摔在地上磕着头，许久没人搀扶，这地上的寒气入了体，也就要了他的性命。
棺椁是老付头早就请人打好的，这是虎贲人的传统，过了知天命年，便打好棺材，放在房梁上，以备后事。许多年前的回忆恐怕世上再没人知道了：老付头笑呵呵地交代晚辈，操办丧事要简单些，一口棺材就够了。那个时候，他的孩子们还没有被战争屠戮殆尽。
没有后代，没人为他守灵。所以昨天夜里死亡，第二天早上入殓，中午前入土，引魂幡、冥币和纸扎是街坊凑的，没人觉得奇怪。
白璃攸和刘汝真却是心惊肉跳，这绝对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谋杀，杀人的自然不是别人，就是老吴头，两位如此断定。
刘汝真想打退堂鼓了：“咱们若是继续调查下去，没准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不如少知道些事情，活得安心。”
白璃攸却摇摇头：“我们昨天在集市说的话可全被他听去了，如果那位真是凶手，他可能很快就会对我们动手了，我可不想坐以待毙！”
刘汝真抓耳挠腮，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是我慌了神，你说得对，我们要把事情搞清楚，才能避免这样莫名其妙地死掉。”
白璃攸点头：“你向来点子多，我们还需要你想办法，打起精神来。”
刘汝真冷静下来，仔细思索对策：“老付头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先要问邻居，其次要问郎中，最后嘛……”
白璃攸问：“什么？”
“我们要问尸体！”
白璃攸有些惊恐，又有些抗拒：“我不想把棺材从地里挖出来，更不想把棺材撬开看到里面的死人。”
刘汝真大概幻想了一下这等场景，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既然如此，脏活就交给我和青松，你来打听消息，千万问仔细些！”
白璃攸点点头，二人便分头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