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清
鸳鸯的美是别样的,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脸上微有几点雀斑,她的肌肤之香嫩让宝玉觉得不让袭人,出众的身段、模样也让贾赦动了歪念头。
鸳鸯还是贾母眼中最得力的丫鬟,袭人、晴雯、紫鹃等一一送到宝玉、黛玉的身边,只留下鸳鸯在自个儿旁边,可见贾母多离不开她。她有什么样的本事让贾母如此属意呢?
贾母很会挑人的。袭人的言谈水平和鸳鸯机敏灵活的口才没的比。老太太是喜欢口齿爽利的,能让她开心顺意。鸳鸯在三宣牙牌令里,那份挥洒自如的风姿,能当令官,善能机变,亦雅亦谐,全无扭捏之态,这正是贾母喜欢的类型。
紫鹃原也是贾母房中的,鹦哥就是她的本名,她敢为林黛玉试情,聪慧至极,勇气可嘉。相比之下,鸳鸯同样有主见,能拿得住事儿,一心质朴,想的单纯,而做的磊落。
她不愿委屈自己,不惜和老爷、太太翻脸,痛斥不平。她敢剪发明志,以表决心,说的话每一句都很直接,可谓是胆大包天。面对平儿、袭人,她是知道表里的,更不在乎其眼光,把小老婆的坏处一一揭发,实实惊人。她对司棋偷情之事的隐瞒,更有侠义之情。可见鸳鸯志量之大,绝非凡品。
她是有真情、敢作为的女孩子,不为权势屈服,她与周边那起只会讨喜逢迎、以谋私利的丫鬟绝不相同,其忠心可鉴、志洁情真是贾母看中的地方。
在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鸳鸯头一次出彩,她想着让老太太更开心,与王熙凤想着法儿,让刘姥姥出丑。她爱捉弄人的性情,有些小女孩淘气,但开的是善意的玩笑。事后,她自知有些过分之时,就会向刘姥姥道歉。
她能在牌桌旁和王熙凤周旋,为贾母赢钱,很懂得相机行事。鸳鸯也是有才艺的,贾母周边的大事小情,她都能记得清楚。连王熙凤、王夫人想不到的,她也能想得到。这样的办事能力,做人态度,岂以不得贾母喜欢?
鸳鸯从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而步步高升,在伺奉贾母的一群极出色的尖子丫鬟中脱颖而出,正是得益于她的综合素质比较全面,让贾母觉得没了鸳鸯就少了条臂膀一般。可这么样一个可人儿,偏偏最终未得鸳鸯两成双,是大观园的又一落寞之人。
贾赦想要鸳鸯作小,让邢夫人来说服鸳鸯。邢夫人是只知奉承贾赦以求自保的主儿,她来劝鸳鸯时,将话说了一萝筐,鸳鸯只低头不语。等邢夫人说去找她哥哥嫂子来劝,她马上就托事避开,到园子里玩。鸳鸯遇大事之时,并不慌张,她只说是去玩,实则是知道邢夫人死硬的性子,若是顶她,是再无回转余地,索性避开,看看风声再说。
平儿向她道喜,鸳鸯让平儿给拿个主意。鸳鸯本是有主意的,连老太太去世,贾赦要服三年孝呢,她都想过了。她向平儿诉苦之时,其实心情是复杂的,除了她和平儿情分好,怕就是想说了这番话传给王熙凤听的,省得王熙凤来劝她。她知道王熙凤担不了这个事,八成是要顺着婆婆的意思,但只要她坚持,平儿说情,事也成不了。谁知袭人也听到了,两人倒是打趣,要说她已许了贾琏、宝玉,也就让老爷收了心了,鸳鸯听了平儿、袭人的话,就恼了。
她说了番让很多大观园里的丫鬟都汗颜的话出来,别说平时多得赏钱之类的,她不在乎,就连当姨娘这样的所谓有脸面,给家族添光彩的事,她也全不当回事。鸳鸯态度很明确,凭什么要当别人的小老婆,有什么好的,别说老爷此时要收个姨太太,就算是太太现在死了,老爷八抬大轿迎娶她,她也不去。
鸳鸯平时的讨喜贾母,竟原来全不是出于奴性或是为了谋个事后之计,她是真心实意对着老太太的,所以,贾母也乐意听从她的话。大家以为她爱出风头,却原来她只是一心朴实。
鸳鸯的想法是极大胆和叛逆的,压根就脱离了她的身份。要知道就连元春也是因为当了皇帝的小老婆,贾家才有了耀武扬威的特别资本。别说丫鬟们,就算是主子们想入宫当小老婆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对这一套传统规矩、升级法则,鸳鸯竟全不当回事,相比晴雯的不屑当姨娘,表示的“谁又比谁高贵些?”,鸳鸯骨子里更硬,连比较高下都没有,而是对这世态不满。牺牲自由与爱情,为家族的私利而取宠,根本就不在她的理念之中,自我意识是如此之强烈,让人惊讶。
鸳鸯听说贾赦威胁她,若她不答应这桩婚事,无论宝玉还是贾琏,谁敢再要她,她若想将来嫁出去,也逃不出他的掌心的意思,立意不牵累旁人,也知无人能救他,索性要搏一把,以死明志。
鸳鸯不是真想出家,见了贾母处人多,她是喜之不尽,是要闹一闹,将老爷如何逼迫她的事全数照实抖落了出来。这场合人多,一是让大家看着明白,贾赦不敢再下手暗算,二是知道贾母八成不会让她走,用当尼姑为老太太尽忠,动贾母之心。
鸳鸯想得明白,不是一时冲动,她没说自己的婚事要老太太作主,就是知道哪怕老太太作主儿,给了哪个,她此时也是不去的。这就是鸳鸯的聪明,贾母要是万一真把她给贾琏或是宝玉,那倒作实了她这个嫦娥爱少年,成了有私情的女子,事后贾母要是回过味来,说不定就觉得她早有私心,不够忠诚,那她就真会遭殃了。
鸳鸯向贾母说出就算是老太太去了,她也也只为老太太守着。鸳鸯岂会不顾家人的?但她很聪明,知道此时若说了要回家,即使决心不嫁人,也未必逃得出贾赦的手掌心,一心死守住老太太,贾赦才没胆动她。
鸳鸯的一番话,让贾母动了怒,将王夫人痛骂一顿,说她们都要弄开了鸳鸯,好摆弄她。这是贾母平素的疑心,对下边的人她是不放心的。她骂王夫人,周边薛姨妈、宝钗等人都不敢劝,连王熙凤也不好开口了。贾母贬邢夫人,骂王夫人,明着维护鸳鸯,实则是也显示了权威。
贾母极有城府,薛姨妈说贾母“偏心”,贾母立时否定,她将不放鸳鸯走的原因说成除了她年纪大,需要有人细心照顾,更将责任推到王夫人、凤姐身上,鸳鸯办事有能力,还能帮衬她们。她还挑明鸳鸯不会仗势欺人,得到上下的爱戴。邢夫人和贾赦就不敢再讨要鸳鸯。
此局鸳鸯胜了之后,她马上回来为贾母看牌,逗贾母开心,也是让邢夫人没脸了。如此迅速恢复理智,可见她的聪明,会为自己的道路奋战到底的。
鸳鸯誓绝鸳鸯偶,这是她的决绝,但亦不乏她内心深处的柔情。
那鸳鸯到底爱着谁呢?她对宝玉、贾琏这两个男人,有没有动过心呢?宝玉曾经问她要胭脂吃,鸳鸯只是怨他不改。后来宝玉也偷听到了鸳鸯拒婚的事,袭人也在,鸳鸯要是想求这耳根子软,会包庇人的宝二爷,对他心有所属的话,此时就求了。但她没有,反而当着老太太“宝金、宝银、宝皇帝”也不嫁的,说了一大通。
鸳鸯诉苦被袭人听到,宝玉也在,若是她对宝玉有心,自然会求宝玉周全,但她只与袭人、平儿商量,宝玉虽因此事伤感,但并不插手。鸳鸯在众人面前说不嫁男人之后,她总远着宝玉,宝玉穿了雀金裘问她是否好看,她也不答。她对宝玉是无心的。
再说若是跟了宝玉,必在袭人之后,凭鸳鸯的志量,怕是不乐意屈居人下的。袭人眼巴巴盼着宝玉的八抬大轿,鸳鸯是八抬大轿抬了来,都不坐的。她也知宝玉是恋着林姑娘的,她了解贾母的心思,从她帮司棋隐瞒私情之事来看,她也万不肯做拆别人姻缘、谋自己私利的事。
那么,鸳鸯对贾琏又是如何的呢?她为让贾母开心,与王熙凤长期合作。王熙凤求她多搬抬些贾母不动的家伙来应急支出,以她的忠诚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但贾琏又进来求她,她虽不允许,但已有几分意思。但后来凤姐也求她,鸳鸯也是和贾母说过此事,才帮了贾琏夫妇的忙。据平儿之语,鸳鸯是“正经女孩儿”,这是看在凤姐面上行此事,并非为了贾琏,凤姐也赞同。鸳鸯也并不喜欢贾琏。
邢夫人向凤姐调查鸳鸯的背景,凤姐只说她父母在南边看房子,而贾赦向贾琏询问,贾琏却说南边来信,鸳鸯的父亲病重,母亲是个聋子。贾琏对贾赦的发问心有疑惑,他对鸳鸯还是很尊重的,才会记清鸳鸯的家庭情况。
贾母指桑骂槐,批评贾琏的乱性,与鲍二家的要算计凤姐,也是给邢夫人听的。这贾琏的行事风格岂是鸳鸯能入了眼的?鸳鸯对贾母表明抗婚决定,没提贾琏,也许由于王熙凤、平儿在旁,要是说宁死不嫁贾琏,避免王熙凤、平儿脸面上过不去,要是提宝玉,倒是更能表明她的决心。
大观园摆螃蟹宴之时,凤姐还曾打趣她说琏二爷要讨他做小老婆,惹得鸳鸯动手抹她蟹黄。王熙凤、平儿是知道她的志量之大,绝不屑于做小。不然凭王熙凤的算计,还轮得上贾赦下手,她早就要了鸳鸯,对她应付贾母有多少好处呢。
鸳鸯深得贾母宠爱,有主见,而且公平正直,绝不欺负弱小。正如李纨对鸳鸯的评价是:“心也公道……倒常替人说好话儿,还倒不倚势欺人的。”
鸳鸯遇上司棋与表弟潘又安在大观园的相会,她对这份自由相知相许的感情是有所触动的。就算是对贾母,鸳鸯也没有说出司棋之事。
但当抄捡大观园发生,司棋被赶出园子之时,鸳鸯也没有向贾母求过情。她很知道分寸,那绣春囊是傻大姐在假山石子旁捡到的,这事再也瞒不了,邢、王两夫人联合抄捡,却以查赌为名的,贾母不便干涉。
司棋也明白,鸳鸯保不了她,所以只求迎春,未能想法子求鸳鸯去说情,司棋的悲剧,鸳鸯当然是知道的,她也会感悟到情之脆弱,命运之无常。
鸳鸯懂情,但亦不愿降低身价,为人作妾,而又难觅知己。这正是最终贾府败落之时,贾母去世,最终她还是走上了不归路。
鸳鸯这个名字就是成双成对美满幸福的,然而在《红楼梦》里竟没有几个不散的鸳鸯,这正是《红楼梦》的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