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低头看事发现场,一眼瞧见被劈开的沙发。她皱起眉头分外心疼。
“天呐……那可是东方进口的骆驼皮啊……买回来才半个月!”说着伏在老大肩头掩面而泣。
“谁干的?谁——!”一边擦眼泪,她一边发疯一样逼问。
少年很是过意不去,低下头说:“实在抱歉……”
那老板娘一见加兰德,又不哭了,走近了细细地打量一番。
“这是你带来的小鬼?”
“嗯。”老大点头。
“五官俊俏,倒是白白嫩嫩的。可惜不是个女孩,不然长大了可好看了。”
这话说得加兰德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心想:“老大该不是把我卖了吧!”
再看老大,完全是从容不迫的样子,根本没有看到少年身陷险境。
老板娘又注意到拿着刀的歪脖子大汉,一切不言自明。
那歪脖子也怕老板娘,一时间慌了,“不是就破了个口子么……补上不就好了……”
“补上?你当红伶会馆是什么地方,你们在会馆里,什么时候见过残破的东西!”
发完脾气,老板娘不说话了,端庄地走回楼上。
她跟老大眉来眼去,只是低声说了几个字,那歪脖子见了便暗叫不好。
“别把我的家具弄脏了。”
“放心。”
说罢老大满怀欣喜地望着歪脖子。
“我以为埃塞斯不会再有人胆敢挑战我们了。想不到隔三差五的,就有一个冒失鬼。”
“你们?你……你跟这小孩什么关系?”
歪脖子听了神情恍惚,尤其对“我们”这词儿深深地恐惧。他推开身后围观的人群想要逃走,可是盗贼弗拉就站在门口。
“你不是进去了么……什么时候出来的……”
歪脖子想往另一边跑,这时唰啦啦飞下来一把短刀戳在地上。加兰德一看,楼上的小白也不睡觉了,丢下来一样武器,显然是要看他动手。少年定了定神,拔起短刀冷冰冰看向那歪脖子。
“你们……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怎么又多了个小孩!”
歪脖子越怕,加兰德便越勇。荒原上的狼就是这样样子的,一旦感知到猎物的胆怯,便愈发凶狠。他想起来,自己还答应恶魔要杀一个人、喝他的血呢。就是这个倒霉的歪脖子吧,明明就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嘿,别在这动手啊!要打出去打!”
一个陌生人的闯入打断了现场的气氛。他不是来劝架的,而是来火上浇油。只见他一把架着歪脖子,硬是把他拖出去。那歪脖子手脚都吓软了,嘴唇不停发抖。
盗贼和小白懒得过问,加兰德只身随着那人离开红伶会馆。这小楼有个偏门,辗转来到一处死胡同。四下漆黑一片,阴暗而且狭窄,一个人都没有。
“你们在这打。这底下有个下水道,通往污水河,方便处理尸体。”他言辞之间带着戏谑,全然没把人命当回事。
或许是看惯了夜色,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加兰德能大致看清对方的轮廓。那歪脖子大喊大叫给自己壮胆:“你一个小孩儿,能有多大能耐!看着!”说完大刀砍过来。
少年见到寒光,却不急着躲避。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躲,他要眼睁睁看对方砍过来,直到最后一刻,在最合适的时机动手。
歪脖子还以为少年胆怯,莽撞地一路冲杀。眼看刀刃要落到加兰德肩上。一瞬间,少年冷笑着看了歪脖子一眼,而后从容出手,毫不迟疑地刺下去。
比起那些久经沙场的战士,这泼皮无赖如此愚笨。一刀落空,尚在困惑的时候,命已经没了。
黑夜蒙蔽了双眼,被刺的伤口不断流血,歪脖子还不晓得死期已至,仍旧不认输,抡起刀又扫。他自始至终觉得自己身强力壮、胜券在握,一点点小伤不足挂齿。
他张牙舞爪地胡乱砍杀,少年不慌不忙地应付,乘其不备顺势又刺。
一场战斗变得无聊,歪脖子动作越来越慢,他喘着粗气。天上乌云散去,月光照下来,满地的血污,他才知道大限已至。
少年走近濒死的对手,一刀割断他的喉咙。
这寂静的时刻,饥饿感笼罩着加兰德。细细算来,他已经许多天没有进食,若是常人早就饿死了。但是他不觉得身体有什么亏空,力气都还在,生命力很旺盛。只有断断续续的饥饿感而已。
再看歪脖子的伤口冒出汩汩鲜血,少年低下头,添了一口。
这味道不怎么样,就是血的那股味儿,粘稠、腥臭。成为所谓的吸血鬼以后,他对鲜血并没有特别的好感。饥饿感不断袭来,他忍住与生俱来的排斥感,硬是喝了一口鲜血。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喝下去的血液没有淌进胃里,而是去了某种无底深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半点痕迹。他又喝一口,仍是这样空旷的感觉。好像一滴水落入深井,连回响也听不到。
而随着摄取更多的鲜血,少年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变得盈满,困倦和疲乏都逐渐消失。他像一棵正在吸收水分的树。他眼前变得明亮,远处大堂里的人声也在耳畔变得清晰。
只是,尽管几处伤口的血陆续被他喝下去,饥饿感也不曾消退。
少年咬着伤口尽量多地喝鲜血,一直到歪脖子的身体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迹象。这时候的血,味道变了。好像掺杂了煤灰一样,苦涩而且有沙粒感。
加兰德把味道不对劲的那口吐了出来。
冷静下来以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做的事。这就是所谓的“吸血鬼”?恶魔却根本没有现身,他无从询问种种疑惑。
休息了好久,喝下去的鲜血平静地与自身融为一体,恶心反胃之类的反应消失了。
少年站起身,面前有一个棘手的尸体需要处理。刚才带他过来的陌生人早就走了,这里只剩他一个。
“没见着污水井啊,莫非是暗井?”
四下摸索,他找到一根撬棍,又摸到一块缝隙很大的地砖,按下去略微有些晃动。
“暗井就在这块砖下面,难怪有个撬棍!”
撬开之后,阵阵阴风吹上来,恶臭的味道顷刻四散。往下看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
歪脖子挺壮的,腰围跟井口一样,扔下去刚刚好。加兰德抱起尸体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滑落,掉在地上声音清脆,还滚了一阵。
“钱?”
见到亮闪闪的金光,少年下意识地弯腰去捡。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竟然像烧红的铁块一样。指尖一碰,“嘶啦——”一声,瞬间有灼痛的感觉。
“啊!”少年大叫着放手,那小东西又跌落在地上。
“这什么玩意,竟然有如此威力!”加兰德不明白。
被烫伤手指隐隐作痛。表面的皮肤都焦了,除非是空手去捡烧红的木炭,否则怎么会落下这样的伤口?
“可是那小东西并不热啊……歪脖子还带在身上呢!”
少年匆匆处理掉歪脖子的尸体,盖好地砖,又去捡地上的“宝物”。
这一次他不敢直接用手拿,而是用刀挑起来,掏出手帕包好揣进口袋里。时候尚早,少年擦擦刀上的血,若无其事地返回红伶会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