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太阳往下走，老大说：“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回家’吧。”
“好啊！”加兰德满心欢喜。
这群怪人行走江湖，会住在什么样的家里？家里又有温婉娴淑的女眷吗？
“回家”的方向居然指监牢的地下赌场，少年逐渐觉得心虚。穿过几幢熟悉的建筑，来到一栋暗红色小楼下面。门前已经有马车聚集，三三两两结群的人都在往里面走。老大闲庭信步，“小鬼”战战兢兢。
楼上一块精致的招牌，刻着个凸凹有致的妇人剪影。花体写了一行字，非常妖娆艳丽。少年也不识字，就知道好看。走进小楼里，不需要什么提示，明白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屋里灯红酒绿、各色男女穿梭其中。男人故作豪横，妇人笑容谄媚。一个个举杯交盏，喝得酩酊大醉。又说着些虚情假意的话，互相哥哥妹妹地相称，也不害臊。
那些女人并非是多么漂亮，但穿着极其暴露，脸上的妆容夸张，像红脸的饿鬼。
加兰德绕过几桌醉醺醺的客人，紧紧跟上疾走的老大。
这里十分拥挤，仆人来来往往，送上各种美酒佳肴，四处的酒桌上杯碟罗列、觥筹交错，极为吵闹。
“老大！老大，等等我！”加兰德大喊，“这是什么地方啊？”
老大停下脚步，搭着少年的肩膀。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住在这种地方？！”
“哈哈，正是。平时我们借住于此，也是老板娘的保镖。这里的酒水对我们完全免费，姑娘们待我们也客气。”老大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得意。
“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嗯……”少年尴尬地点头。
“这里是红伶会馆，照理说，不应该这样乱哄哄的。这是有身份的男人交友、联谊的地方，应该是个高雅的处所。”
“‘有身份的男人啊’，还‘交友’、‘联谊’……”加兰德环顾四周，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天色渐晚，入夜后红伶会馆的生意异常红火，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许多人涌进来，又有好些姑娘笑脸相迎走出去，加兰德一个小孩子站着路当中，被他们推来推去的，两脚够不到地。一会儿被胖子踩了一脚，一会儿又跟丰满的阿姨撞个满怀，不多时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在楼下玩一会儿。随便吃、随便喝，不用客气。”
“老大——！老大——！”无论加兰德怎么喊，老大都不搭理他，没多久见他走上楼梯，怎么也找不到了。
大堂里熙熙攘攘的，全都是陌生面孔，少年不由得心慌。
再看楼上，一条回廊里尽是小门。“老大应该是跑进某个房间了，莫非已经在寻欢作乐了？”
总不能一整晚都这么傻站着吧！少年左顾右盼，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不知是谁拍了他一下。“哎哟！”他捂着头，这一下还挺疼的。
加兰德回头，见二楼的栏杆上懒洋洋地躺着个人。别看他闲着没事，身手却杀气腾腾。他微微睁开眼，刀锋一样的目光令加兰德望而生畏。
“双刀……小白？”喊他的名字时，少年皮肤上刚刚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你回来了？”小白傲慢地问道。他打个滚从栏杆上跳下来，动作干净利落，快到来不及去看。而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静如止水。
“回、回来……这里真的是我们的家？”
“哼，过夜的地方而已。”
“那……我在这里……要做什么事吗？”
“爱干嘛干嘛。”
“那我们通常待在哪里啊？”
“爱去哪去哪。”
小白不像老大那样有领导风范，他讲话很随性，态度孤傲，爱搭不理的。
“我能待在你这吗？”
“赶紧滚，别烦我。”小白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小白就这么似睡非醒地倚靠在栏杆上？真是艺高人胆大。看他那孤高不可一世的样子，加兰德也惹不起，只好识相地走下楼梯。
红伶会馆里不仅有酒肉，还有歌舞。乐师们敲敲打打，异域的舞娘翩翩起舞。她们穿着轻纱长裙，丰腴的身姿随鼓点飘摇。有的披散着卷发，也有的是乌黑的发辫，随着舞姿掀起微风。身上穿戴着各种细碎的金属饰品，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客人们疯狂地聚集在舞台下，伸手够着舞娘；女郎们浅笑摇摆，百般勾搭，却偏不让他们得逞。
舞娘窈窕的身影也撩拨着少年的心。加兰德一看到她们，眼神就舍得不离开了。会馆里的那些男人又何尝不是如此？难怪有人挥金如土只求一醉。
他发呆的时候，一个女子冲下来跟他撞了满怀。少年几乎从楼梯上滚下去了。起身一看那女子如此坦荡，他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唔，对不起……”
“哪来的小鬼，别挡路！”女子还有急事，一把推开少年跑下楼，加兰德起身再看她时，已经拥入某个客人的怀抱了。
人间的乐趣大抵类似，加兰德以前或多或少听人说过这种地方，只身踏入，只觉得来到了天上人间一般。即便这些人并未觉得不妥，少年仍旧有些无所适从。
“嗯，怎么有个白白嫩嫩的小孩？”
一双妇人的手靠过来，加兰德被摸得浑身鸡皮疙瘩。这是一名年长的陌生女子，黑色的长发，用紫色的纱巾遮住面容，遮了却又没遮，仍然能看见。
“刚来的？你是客人还是仆人啊？”
“我是跟老大进来的，我们住在这，像家一样的。我也同时负责这里的安保。”加兰德郑重地回答。
“哈哈哈——！什么老大，来这的男人都说自己是老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还安保呢！”妇人将他嘲弄了一番，也说不清这些话都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加兰德慌得要死。
“城里的女人都这样么……好可怕！”
“来陪姐姐们玩啊！”“来啊！来啊！人多才热闹！”
又有女子拉着少年的衣服领子，拽着他来到一处热闹的席位。许多男女围坐在一起，茶几上摆满酒水和点心。这些人都是四处凑来的，明明是陌生人却自来熟，不一会儿就喝酒划拳闹成一片。
少年稀里糊涂地坐下，捧着酒杯看他们玩乐。这个位子视线不错，能够观赏舞台上的歌舞。
“既然老大都发话了，我就找个舒服的地方坐着呗……”
灯红酒绿如此迷醉，舞台上下欢笑声不绝于耳，看得少年舍不得眨眼。只是美滋滋地呆了一刻钟而已，身后传过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天杀的！我去方便一趟，位子怎么给别人占了！”
是一个身型粗糙的大汉，伴随着脚步声，加兰德警觉地听到刀剑出鞘的轻微响动。
“不好！”
一股不详的预感充斥全身，惹上麻烦了！少年飞速起身，一个跟头翻身冲到面前空地上。与此同时身后一阵阴风，一把大砍刀落下来劈在沙发上。一击落空。
柔软的皮质面料被切开一尺长，里面填充的棉花都翻出来了。身后是个火冒三丈的歪脖子大汉，恶狠狠地盯着加兰德。
“那里来的小鬼，不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抢我的位子，真是活腻了！”
“抱歉啊，我第一天来这里，还不认识你。也不知道这是你的位子。”不小心惹到一个脾气不得了的家伙，加兰德连忙道歉。
“你请坐吧，我不和你抢。”
“请坐？位子都变成这样了你还请我坐？！”
加兰德听罢一愣，原来这歪脖子是个泼皮无赖，是来找茬儿的。
“我只是坐了片刻，是你自己把沙发砍坏的。不让我坐，我去别处待着好了。”
“还想走？！赔我的座位！”那歪脖子点指着少年吼道，“你扫了大爷我的兴致，还想走？”
“不然你还要怎么样？”
那人吹胡子瞪眼的，握紧了手上的大刀。
“你小子过来，让大爷我砍一刀解气！砍了这一刀，咱俩啥事都没有！”
“……”
加兰德心想，“怎么一不小心遇上这么个无赖！万一打起来，老大会不会责怪我？好不容易才有了新家，可别因为招惹麻烦被他嫌弃……”
因为吵得厉害，围观的人多了起来。楼上楼下的人一层一层看过来，将二人团团围住，害加兰德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了。而且这里的闲人一个个都没安好心，一起起哄，唯恐二人不动手。
“快看啊，歪脖子要杀人啦！”
“歪脖子，快动手啊！你怎么被一个小孩耍啦！”
有他们煽风点火，歪脖子大汉更是怒不可遏。他的吼声震得地板都发颤：“小鬼，去死吧！”
“干什么？！又是哪个恶鬼急着投胎了！”一个尖刻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循声望去，加兰德不由得大喜：“老大！”
但那声音并非来自老大，而是一名容貌温婉的女子。只见他们二人并肩站在楼梯口，俯视整个大堂。会馆里所有的女人看到那个女子，都毕恭毕敬低下头。
“老板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