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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舍与救赎

通天玉琮之凌云箭 彦七三 7137 2024-11-11 13:30

  (一)

  连昔睡不着,当然睡不着。

  仿佛是一个梦,但却是那样真实。

  连昔打开灯,看连运的指纹,果然左手拇指指纹中间是方形的。

  方形的,刚刚自己和鬼差的对话就是真的,自己明天就可能死去,即使是明天不死,也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三天,《圣经》里面,上帝创造万物还要六天。

  可自己的每一天都是相同的。重复的每天,重复的每个月,重复的每年。

  日日。

  月月。

  年年。

  荒芜的时光。

  连昔穿好衣服,起床,穿过堂屋,来到被自己称作书房的房间,简陋到只有两张桌子,一张上面是电脑,一张是自己练所谓的书法用的。

  连昔看着桌子,桌子上面有自己昨天写的字,练书法的字,是两个字——分别是舍与念。

  连昔盯着看,才觉得原来这两个字都是人字头。

  舍得念得,舍不舍、念不念、都是一个人。

  不舍。不念。

  如何能不舍?不念?

  然而舍完念完,口还是口,心还是心。

  命运面前,无所谓不舍,不念。

  走——就是了。

  走之前,尽量有一个安排,无所谓完美,尽力而已。

  事情都已发生,事情就要发生。

  夜晚都会过去,明天还剩了什么?

  爱,还是希望?

  而世上究竟有没有爱和希望,都是个问题。

  连昔内心仿佛鬼影重重,突然打个冷战,皮肤上密密起一层小肿粒。

  这奇特反应,混淆了极冷极热的感觉。

  绝望了,反而没有悲哀。

  等待天亮。

  每一秒,每一分,都是那样长。

  “咯咯咯”是连昔紧张时候习惯捏响手指的声音。

  (二)

  辗转而反侧。

  覆去而翻来。

  乱想而胡思。

  啊!真的睡不着。

  天好不容易亮了。

  连昔脸色苍白,满眼血丝,满是疲倦。

  连昔开着电动车,带着连运,去找自己的发小小伟。

  河边,有一片菜地,菜地外边有野生的兰草,开着高雅而不俗的花。旁边的菜地,有竹篱笆,竹篱笆上面攀爬着的是人间烟火,是一些黄瓜、豆角。

  一只老母鸡,带着几只小鸡仔,在菜地找虫子,有一句俗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很多人都理解为要勤奋才会有收获。其实是那些虫子不喜欢白天的太阳,它们更喜欢晚上活动,特别是凌晨,它们吃着菜叶,喝着菜叶上面的露水,这个时候,也是虫子最多的时候,所以才有了那句俗话。

  小伟的家到了。

  连昔急促地敲门,自己的身后事,唉!身后事这个词好像不吉利,不管了,反正小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自己的生死,连运这几天就要小伟操心了。

  “谁呀?这么早,急着投胎呀。”

  门开了,小伟揉着眼睛,看着连昔。

  小伟个子不是很高,中等身材吧,不算太胖,国字脸,因为小时候生在XJ,五岁时候从XJ回来,小伟有奇怪的口音。

  那时候的小伟,因为说话口音奇怪,没有太多人和他玩,只有连昔把他当朋友,一晃三十多年了。

  急着投胎呀!小伟一句无心的抱怨,连昔牙齿打颤:“小,小,小伟,你要帮助我。不不,是救救我。”

  小伟一头雾水,伸手摸了摸连昔的眉头:“不烧呀。”

  连昔结结巴巴:“我,我,我今天就要死了,你要救救我。”

  小伟把连昔拉进院子,在院子中的桌子边坐下。

  桌子旁边,一只猫懒洋洋卧着。听到响声,猫懒洋洋睁开眼睛,看到连运来了,急忙跑开,连运在后面追赶。

  小伟把一包零食递给连运,别追了,吃东西。

  连运接过零食,撕开,然后吃着、笑着、继续追猫。

  小伟顺手摘了一颗梨子,递给连昔:“吃梨,压压惊。”

  梨,离。这一刻,一切都是无意的,但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连昔吃了一口梨,洁白纯洁的梨汁在嘴里游荡,连昔突然安心了,命运如此,要平静面对。

  也许是自己最后的一颗梨子,连昔大口吃梨,眼睛竟然红润,眼泪不争气的落下。

  有些反应,连昔已经不能自己,因为连昔已经站在地狱的门口,已经感觉到无法自控的恐惧。

  小伟看着连昔吃个梨就这么大的反应,知道事情严重。

  听连昔结结巴巴说完,小伟看着连昔,眼睛里面是疑疑惑惑。

  连昔使劲点了点头:“真的,真的。”

  这些话,年纪轻的也许不相信,但连昔和小伟都是四十岁的人了。

  小伟抬头,使劲闭眼,真的要面对生死离别,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不敢想,不敢回忆,那些往昔,那些岁月长,仿佛是昨天,却马上要画上句号。

  小伟取下自己佩戴的一只朱砂平安扣戴到连昔的脖子上:“好,一切交给我。”

  确定是真的要怎么做?小伟的疑问。

  连昔点点头:“对了,等一会不要让人在大柳树下面围观。嗯,就说我找了一根神汉,做法让连运拜大柳树为干娘,不能围观,围观的人会有灾祸。”

  小伟点了点头:“好,这样说那些闲人就不会围观了,我去准备贡品。”

  (三)

  连昔回到家里,连昔赶紧为连运做饭。

  平时做饭的时候,连昔会带有情绪,臭小子,我生了你,这么大了,还要伺候你,因为你,你妈妈也离开我。

  今天,连昔知道,可能是最后一次为孩子做饭了,才发觉父爱这个词竟然是那样的沉重,自己对孩子,太多的不好,打过,骂过,也咒过。今天以后,竟然无法弥补。

  无法弥补。原来简简单单的一切,今天以后,将是奢望。

  打一只鸡蛋,荷包蛋。

  看鸡蛋破壳,看柔软的液态慢慢地变成荷包蛋,嫩白的外表,透着微黄色的蛋黄,想连运吃荷包蛋的吞咽,是把自己的爱与希望吃下。

  此刻,爱是苦涩,却再也无法升腾为甜蜜;爱是绝望,今天以后就无前方;爱是恨,希望有光明明天;爱是光明,为什么我的心里一片黑暗;爱——是最后的一碗荷包蛋。

  连昔做好了饭,叫连运吃饭,看着连运大口吞咽,是自己来不及传递的希望,连昔暗自垂泪,将自己碗里的一只荷包蛋给了连运。

  吃过饭,连昔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破旧的院子,昨天还正常的院子,现在看来凌乱的不可理喻,连昔挽起袖子,打扫。

  连昔将一只缺失胳膊的奥特曼递给连运,让他在电动车上面玩,自己开始打扫。

  杂草、枯枝、破败的玩具、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落的几个硬币,如散乱的心情。

  一只无知的置身世外的爬虫,在灰尘中视若无睹地爬出来。

  墙角,青苔斑斑驳驳,岁月了无痕。

  收拾屋子,洗衣服。

  一切,平常觉得很烦的家务,连昔突然觉得幸福,为家人做饭,洗衣服,收拾房间,真的是一种幸福,无以言表的幸福。

  只是自己知道的太晚,幸福已在朝生暮死之间沧桑聚散。

  连昔站在堂屋,看着祖先的牌位,连昔上香。

  连运漫无目的的跑了过来,拍着手,脸上、身上依然是脏兮兮的。

  连昔拉住连运,把他带到浴池,和连运一起洗澡。

  为儿子洗澡,因为连运不懂事,多动,每一次洗澡连昔都是很恼火,也特别吃力,每一次洗澡都是在连昔骂声中结束。

  洗澡。

  也许是最后一次。

  自己要干干净净的,连运也要干干净净的。

  脱衣服,连昔看着自己胸口,胸口有一个奇形怪状的胎记。

  胎记。

  很多的人说胎记是前世的印记,不知道这个奇形怪状的胎记是怎么来的,有什么故事?

  今天,看着水淋湿自己,淋湿连运,看着连运兴奋乱动。连昔突然是想哭,抱歉,想不出更好的词。

  想哭,只有这个词。

  想哭,却不敢流泪,也没有时间流泪。

  太多的悔恨、太多的不舍。

  平凡的日子,平凡的每一天,原来是那样美好。

  今天再也不会骂着洗澡了。

  洗过澡,连昔看了一下手机,马上十一点了,离正午只有一个小时了。

  (四)

  小伟过来,看着窗明几净的屋子,看着堂屋点燃的香雾,欲言又止。可能真的离别了,小伟希望连昔是做梦,是发神经。

  小伟拉着连昔:“外边的贡品准备好了。”

  连昔拉着连运和小伟一起走到大柳树下。

  大柳树、小桥、流水、小街,安静的村庄。

  人们穿街、过桥、打招呼。

  风,带来花香,草香。

  天空,风吹走云朵。

  大柳树安详注视着,人间平静的日子。

  几百年了,一天又一天。

  连昔看着大柳树,抚摸着回忆,太多了,都散落,如一地花朵。

  好难过,真的要走了:“连运,等一会你和小伟叔叔在这里吃饭,不要乱跑。”

  连运看到桌子上面的一些水果什么的,很高兴,点了点头。

  平时不吸烟的小伟点燃一支烟:“连昔,你今天真是发神经。”

  连昔抬头看着大柳树,喃喃自语:“希望是发神经,我今天想了很多,自己错过了太多,对连运太不好了。”

  小伟拍了拍连昔:“没事的,都是你胡思乱想的,不会有事的,别婆婆妈妈的,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

  像个娘们,发神经,急着投胎,梨。

  这个是小伟今天的几个关键词,唉,不想了,爱咋咋地吧。

  连昔回家,然后手在背后对小伟摆了摆手:“我回去等着,外边靠你了。”

  连昔走了几步,突然站住:“对了,还有一个信号,味道。”

  小伟疑惑:“味道?”

  连昔点了点头:“他们来的时候,会有一种烧纸钱的味道,记着,味道。”

  连昔回到家,躺着,眼睛看着外边的窗户,马上十二点了,正午时分。

  瞪着眼睛,有点涩,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太困了,连昔身不由己闭上眼睛。

  今天我是怎么啦?真的发神经了,这样的桥段,只有在自己的小说里才有,这样的狗血自己竟然都相信。

  连昔想看一下手机,看一下时间,发觉眼睛很沉,竟然睁不开了,一定是昨夜没睡好,仿佛觉得眼前如同一团黑雾。

  一片黑。

  不见天,不见地,不见人。

  不见自己。

  (五)

  小伟带着连运,在大柳树下面等着,无聊的连运拾起地上的瓦片,打水漂,一个,两个,三个,连运拍手很高兴。

  连运就喜欢打水漂,平时连昔会带他在小河打水漂,一玩就是一个小时,连运也不烦。

  正午。

  正午的阳光照着大柳树,树荫下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是各种食品,酒。

  小伟盯着大柳树,不敢眨眼,等着连昔说得那一股旋风,那是一个信号,他们就来了。

  过了正午,还没有,小伟确定是连昔发神经了。

  连运刚刚喝了一瓶饮料:“叔叔,尿尿,”

  小伟还是不敢让连运离开去尿尿:“乖,等一会在尿尿,好吗,先吃个苹果。”

  连运摇了摇头:尿尿,连运要尿尿,连运要尿尿。

  小伟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就拉着连运向旁边走几步,墙角。小伟的脸一直看着大柳树:“就这里吧,尿尿吧。”

  连运尿尿,嘴里喃喃着,不知道说什么。

  好安静。

  好安静,安静的都没有一丝风,没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好安静,好害怕。

  扑棱棱,大柳树上面的鸟儿腾空,飞走。

  有几片树叶落下,飘飘地,缓慢无声落下。

  小伟觉得心里一寒,忽然闻到一股烧纸钱的味道。一股旋风从大柳树下来,在桌子边盘旋一下,然后越过桌子,向连昔的门口盘旋。

  旁边地上伏着的一条狗仿佛看到了什么,非常害怕,突然夹着尾巴,不敢叫,俯身飞快逃跑。

  小伟急忙拉连运:“快,快。”

  但已经晚了。

  已经晚了。

  已晚了。

  晚了。

  完了。

  旋风已经进了连昔的院子。

  小伟眼前一黑,连运尿完了,拉着小伟回到大柳树下。

  仿佛五雷轰顶,小伟悔恨万分,连昔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竟然错过,自己以后的日子将是悔恨和不安。

  阳光照着自己,影子在身下。

  天地间,仿佛只有自己,悔恨的自己。

  小伟瘫坐在椅子上面,连运也在旁边坐下。

  小伟盯着连昔的院子。

  旋风从连昔的院子出来,旋转着。

  连运突然站起来,很高兴:“爸爸,爸爸。”

  连运张开手臂,拦住了旋风。

  旋风是风,竟然停住,在大柳树下旋转。

  小伟目瞪口呆。

  刚才是惴惴不安,现在是手忙脚乱。亦如小伟此刻的心情。

  小伟手忙脚乱打开酒,倒上:“几位差爷辛苦了,水酒一杯。”

  连运直接伸手到旋风里面,手拉着,在大柳树下面的桌子坐下。

  连运仍然是呆呆地语气:“爸爸,坐。”

  旋风转动——停止。

  小伟斟酒,上香,烧纸钱。

  时间静止。

  一分一秒,都那样长。

  小伟忘记了时间,不知道是多久。

  旋风缓慢地,盘旋,有一点歪了。

  盘旋。

  上升。

  融入大柳树。

  不见。

  连运站起来,慢慢地回家。

  小伟快速跑进连昔的家,进屋,连昔躺在床上,安静,仿佛是睡着。

  小伟颤抖伸手,探连昔的鼻息,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一瞬间,小伟泪流满面。

  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这样在自己的手心变凉。

  生离死别,自己本来有机会救连昔,可惜——

  悔恨,把小伟逼到了墙角,眼前是迷雾,一瞬间没有了方向。

  (六)

  连运慢慢走进来,小伟看着连运,以后的自己,一定照顾好他,这个是自己的责任,朋友临终的嘱托,也将是自己一生的责任。

  连运慢慢走到连昔床前,慢慢地。

  连运是智力低下的少年,多动症,平时根本没有慢过。

  一定有奇迹。

  小伟看着连运,眼睛里面满是期望。

  秒秒。

  分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感觉那么长。

  滴答,滴答,滴答。

  是墙上钟表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通。

  是小伟的心跳声。

  “咳咳咳”

  传来连昔的咳嗽声。

  小伟听到连昔的咳嗽,这个竟然比所有的音乐都动听,

  破涕为笑,这个词好像是只属于幼童和少女。此刻,小伟也破涕为笑,胡子拉碴的脸上挂着泪滴。

  连昔慢慢地睁开眼,看着连运,眼神是无限的爱。

  连昔看着小伟的脸,微笑。

  小伟长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我以为——”

  连昔伸出手臂,活动活动,还好,身体没有僵硬。

  连昔慢慢坐起来。

  小伟急忙过来扶连昔。连昔笑了笑:“没事,我还好。”

  小伟为连昔倒了一杯水:“刚刚发生了什么?”

  连昔非常缓慢的语气:“刚刚五个鬼差,来到了床前,把我带走。然后在大柳树下面,你看到了,连运伸手挡住,鬼差无法越过连运的手,然后在大柳树下面,我和他们交流,他们也喝了酒,拿了钱,然后应该是他们的上级判官,就是袁枚的默许,就走了。”

  小伟:“他们还说什么没有?你是不是可以——”

  连昔摇了摇头:“不,还是只有三天,他们告诉我一些注意事项,我马上就走,这三天麻烦你照顾好连运,和我的身体。”

  小伟疑惑:“你的身体?”

  连昔笑了笑:“身体还有呼吸,脉搏,只是灵魂离开,如果改命成功,会真的活过来,三天的期限也就作废。”

  连昔笑了笑:“时间紧迫,我马上就走,还有,我已经死过一次,这次一定克服一切困难,拼尽所有,救自己,救连运。”

  小伟点了点头,握住连昔的手:“放心,连运交给我,我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的,不能再出现差错。”

  连昔无奈而苍凉的笑了笑:“经过今天,我明白了,一切都是命运,你尽力,结果还是看天意,得了,大恩不言谢。”

  连昔拉着连运,一起坐在床上,连昔坐在连运的怀里,把连运的拇指相对,嘴里念念有词:“太乙寻声救苦天尊。”

  太乙救苦天尊?道家大神,掌管地府的最高神,据说地位比玉帝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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