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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修炼之道

长枪当旗 有赋 12092 2024-07-05 21:34

  回到南院门下,赵明珠安排好院卫处理含元宗弟子的后事,领着林珏回了天都岛。

  时值正午,天都岛上正用午膳。经历了刚才一切的林珏没有胃口,早早就回了静安殿休息。

  听澜阁里,碧原晴空与赵明珠面前各摆放着一方红木几案,上面有各色佳肴。

  “身体还好吗?”碧原晴空端着小碗用膳,并未抬头。

  “事在突然,勉力一动,腿脚有些不适应,但并无大碍。”赵明珠放下筷子,“我私自带林珏出学院,不料遇险,还请院长责罚。”

  “吾从未限制林珏出行,想走便走,何来私自一说?”碧原晴空放下碗筷,端起一旁的清水漱口,而后推远漱盂,又挪近一些置于一侧升起袅袅青烟的鹤形熏香。这些本该是侍女做的,只是听澜阁中,碧原晴空不许侍女进入,方才自己亲力亲为。

  “今日事后,想来林珏也当知晓外界之险恶了,你不必自责。”碧原晴空微笑道。

  赵明珠蹙眉道:“只是古云素来好胜,今日之计不行,后必有他计。”

  碧原晴空起身打开身后的阁窗,笑道:“古云智略如此而已,任他去罢。古家要想传递消息,最早也要年末,至于布置行动,又去半载,那时一切晚矣。”

  “不过林珏日后以林家子的身份行走江湖,依旧不安全啊。”赵明珠微微蹙眉。

  “有得有失,总好过寒燚的身份吧。”碧原晴空笑笑。

  “今日古云还有一同谋者,系含元宗一弟子。”赵明珠继续道。

  “这样啊,”碧原晴空收敛了笑容,“当年含元宗甘当出头鸟,迫于无奈,吾不得不诛其宗主长老并八十七人。含元宗有弟子六千众,其间忠义之士何止半数。如此深仇大恨,只怕明年封山令一过,他们必会纠合宗门,扰乱江湖啊。”

  赵明珠无言以对。

  片刻沉默后,赵明珠问:“林珏未用午膳,今日晚膳要提前吗?”

  “自己不吃,怨得了别人?”碧原晴空摇摇头,“比起林珏何时用膳,吾现在更在意素宣鱼那妮子,看清了圣会内阁多少人。”

  “圣会现在不能出事吧?”赵明珠问道。

  “圣会好比一老树,根系已是腐烂不堪,如今内部矛盾重重,早晚都要出事。她能今天看清,总好过明天死无葬身之地,”碧原晴空倚靠凭几,眺望窗外风景,徐徐道,“若是未来她肯听她叔父的话,也许还能多活些时日。”

  “素宣鱼……是个很好的孩子。”赵明珠欲言又止。

  “谁不是个好孩子?”碧原晴空语气平淡,“但好孩子,往往做不成事。”

  赵明珠不再说话,起身端走二人几案。听澜阁外云起云落,听澜阁内只剩下碧原晴空一人。

  ……

  与此同时,某处焚香闭门的殿宇内,圣会内阁七人再次齐聚。这次郇羞没有出席,是因为之前由郇羞代为参会的庄佼首座已经赶到。

  七人在殿中安坐,依旧是以素宣鱼和文之行二人为首分列两边。

  一月前素宣鱼离了天都岛后,并未再与碧原晴空回去,而是直接回到圣会。

  今天的素宣鱼穿着一袭宫缎素雪裙,乌黑发簪上斜插一根莲花银钗,有两三颗皎洁珠子垂落。

  她闭目正坐在下铺软垫的竹席上,脑海里重复回忆着不久前叔父对她说过的话。

  此时放在殿宇中间的香炉上,一根香刚好燃尽。素宣鱼平稳呼吸,轻抬螓首,不点胭脂的薄唇轻启:“朝议当始。”

  闻言,有几人微微调整坐姿,望向素宣鱼。

  “今议,是寒燚归圣会事。”素宣鱼环视众人,然后拿起放在旁边几案上写满了字的宣纸,分别递给九人,“这是拟订的计划。”

  周围的人接过。

  “叛逆那边,你打算怎么办?”郇茨一边看方案一边问。

  “最危险的春天即将结束,”素宣鱼答道,“李青煌登封号武的动静不小,叛逆触角已被吸引到麦鸣岛,叛逆别无他选,只能继续往西。同时,随着左花枝等人离开,在很长的时间里,夏陆都将会是叛逆力量最为薄弱之地,此时迎回寒燚,最为稳妥。”

  郇茨翻动书页,缓缓点头,看来他赞同素宣鱼的计划。

  “叛逆在夏陆力量变弱的现实,我们知道,他们自己也知道,”文之行一边快速扫视,一边淡淡道,“驱使天都岛,联系灵族,引来各方目光,使我等投鼠忌器,难以动作。腾岐院长这是想将我等踹开,独自拥有寒燚啊。首席掌司,你确定,腾岐院长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素宣鱼秀眉微蹙,并未答话。

  文之行抬头看素宣鱼:“但事已至此,我不希望与天都岛发生冲突,若是迎回寒燚会引起天都岛反感,那我更倾向于将寒燚留下,但这并不意味我们害怕了。”

  轩轲彤冷笑一声:“拥有无上伟力的寒燚落在别人手里,还是一无知小儿,指不定被别人怎么教,说不好日后还要铲除我”

  “不可胡说。”轩轲居诸冷喝一声,声若骤雷,轩轲彤身子一抖,嘴里的话硬生生止住了。

  “遵守盟约之决定,系内阁共同决断,”轩轲居诸徐徐道,“非一人之独谋,你当时也是同意了。现在,你是在怪你自己,还是怪我们?”

  此言一出,内阁剩下几人立刻小声嘀咕起来,视线都投向了轩轲彤,使冷着脸的后者不得不低下了头。

  坐在边上的庄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脸色平静的文之行和微微蹙眉的素宣鱼,长年在外的他有点不太清楚现在内阁的局势。

  在他的记忆里,此届内阁大抵可以分为三派,一者是以素宣鱼代表的夕部派,一者以文之行代表的内阁派,至于他,则是代表九部的折中派。三派中,夕部向来被内阁和九部忌惮,且文之行资格老、修为高、号召力强,所以长期以来素宣鱼都是于弱势。为了确保内阁不会成为文之行的一言堂,他一般都是站在素宣鱼一边,使两方力量平衡。

  今日朝议,素宣鱼照常提出计划,文之行照常反对,这些庄佼都习惯了。但是接下来轩轲彤的一发地图炮,就让庄佼有些不能理解,轩轲彤是在帮谁说话?

  没人理会庄佼的疑惑,文之行看都不看轩轲彤,淡淡道:“封山令作废在即,岐巍已是众矢之的。寒燚此时离开天都岛,弊有一。在山上老家伙的眼里,我们圣会当年背弃了所谓的江湖道义,是在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他们的神经已经很脆弱,若是这时我们和天都岛接触,山上宗门必会同仇敌忾,联合伐我,局势定会迅速恶劣,此是一弊。

  寒燚留在天都岛,利有二。一者封山令作废后,腾岐院长必然不会坐视宗门恢复元气,无论如何辩,我圣会也是江湖宗门,难保天都岛不会对我等出手,此时寒燚留在天都岛,于我圣会有益。二者,寒燚不是凡人,如今形类懵懂小儿只是假象,定有恢复一天。而腾岐院长所学繁杂,涉猎广泛,有她教导,寒燚许会更快恢复,方能为我所用。”

  “若是腾岐院长教导寒燚荡清江湖,将如何论处?”郇茨有些犯难。

  “若能被腾岐院长言语所动,那还是寒燚吗?”文之行话语之中颇具自信。

  回想起天都岛上和林珏相处的时光,素宣鱼眼神怪异,檀口微张,欲言又止,很想对文之行说你不懂寒燚。

  不待素宣鱼说话,文之行继续道:“首席掌司,我想你要认真考虑,如今局势,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落子。”

  这话已经很明白了,我不同意你的计划。

  素宣鱼其实也没指望文之行会同意。虽说一开始她很想迎回寒燚,但受碧原晴空提点,她其实已经不那么坚持。回到圣会请教叔父后,她基本放弃了现在迎回寒燚。今日举行这次朝议,主要还是观察内阁众人反应,从而知道,

  他们每个人都想要寒燚做什么。

  所以素宣鱼此时还不能直接回答文之行,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然后轩轲彤就在众人的皱眉中再次开口了。

  “依文掌司高见,我等只有将寒燚视若质子放在天都岛,才能求得性命无忧?”轩轲彤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寒燚是无上伟力!无上伟力!无论是小孩还是什么,只要我们得到了寒燚,碧原晴空算什么!你文之行只求自己性命安稳,简直奸噗!”

  “轩轲彤!”

  一声惊雷暴喝,案上火舌猛然慌乱摇摆,内力如实质冲击波扩散击打到轩轲彤身上,让这个不曾修炼的年轻掌司瞬间吐血。

  郇茨霍然起身,双目愤怒如火焰,须发皆张,内力鼓涨袖袍,一副暴怒要吃人的模样。

  “郇掌司!”

  “你在做什么!”

  “郇掌司冷静!”

  没人想到郇茨会突然出手,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轩轲彤已经趴在桌上吐血了。

  “郇掌司,怎可在内阁朝议上出手伤害同僚!”素宣鱼蹙眉起身,立刻就要制止。

  “轩轲彤出言不逊在先!即使不论职阶位列,文掌司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此子如此狂诞,何德列位内阁!”郇茨冷声道。

  “即便轩轲彤出言不逊,你也不应出手,”轩轲居诸缓缓道,“你也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还在朝议上动手,你想做什么?”

  “轩轲老掌司所言有理,还请郇掌司收回内力。”庄佼依旧坐着,声音平静,身上有深红色的内力在升腾。

  “姓庄的你什么意思!你想与我捉对厮杀?你想与我捉对厮杀!?”郇茨本就冒着一股火,你不说还好,你一说这暴脾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怒目圆睁,内力狂暴更甚,面前几案摇摇晃晃几乎快被掀飞。

  “坐下!”

  文之行突然一声冷喝,众人间浓郁的火药味儿如同被浇了一盆水立刻熄灭。郇茨冷哼一声,拂袖坐下,偏过头不看轩轲彤。庄佼面不改色,身上内力收回。素宣鱼依旧蹙着眉,缓缓坐下。

  “轩轲彤目无尊长,言行有差,责令停止参与内阁议事六月。”文之行声音平静。

  轩轲彤擦去嘴角的血迹,冷着脸朝文之作了一揖,手捂胸口摇摇晃晃起身离席。

  “郇茨无视内阁禁令,出手伤人,言行有差,责令停止参与内阁议事六月,禁足清心岛。”

  郇茨有些不满地看向文之行,与后者的平静目光接触,又立刻软了下来,唉了一声,对文之行起身作揖,再冷冷瞥了轩轲彤一眼,拂袖快步离开。

  有过郇茨这个插曲,殿中便只剩下素宣鱼、轩轲居诸、文之行、庄佼、景宇五人。

  一时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沉闷。

  “既如此,寒燚依旧留在天都岛,”似乎是想早点逃离,小透明般的景宇无奈道,“但我们总归是要派人在旁看着,扬朗尔格是腾岐院长弟子,加入我圣会也是当年盟约影响,而不是为了效忠于圣会。当下派人盯着,才是重中之重。”

  “影连城在岐巍协助克莱顿,不必担心。”素宣鱼道。

  “影连城总归上不了天都岛。”景宇摇头道。

  “天都岛乃腾岐院长之物,外人自是上不得,我倒是可以。只是不知,”素宣鱼扫视众人,声音略带点俏皮,“各位以为如何?”

  “首席掌司岂可屈尊去做那盯梢之事。”

  “近来时局多变,首席掌司还应坐镇内阁,不可离开啊。”

  “……”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轩轲居诸和景宇等人接连发言,不许此事。

  素宣鱼笑笑,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岐巍安排一切照旧,不做更改,各位,可有异议?”

  她环顾众人,见无人反对,便起身对众人作揖:“此次朝议可散。”

  脸色平淡的文之行率先起身回礼,大步离开,轩轲居诸等人也各自回礼离开。于是殿宇之中,只剩下素宣鱼一人。

  寂静之中,她重新坐下,玉手轻倚几案撑着光滑下巴,双目微闭,眉宇间有些许疲惫。稍稍歇息后,她开始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回忆刚才的朝议。

  ……

  天都岛静安殿中,午后阳光正好,林珏坐在半掩书窗后,背靠淡青银线蟒靠背,手指无意识翻动书页,双目微微出神,似乎还在想上午发生的事。

  有人惦记自己,林珏并不惊讶,让他惊讶的是,他们当时就在南院门外,赵明珠才离开不足一刻,立刻就有人闻声而动,这样的速度才是最让他难以接受的。这岂不是说明,外面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他?那他以后要如何离开碧原晴空?

  林珏看向自己捏成拳头的小手。

  赵明珠今日不仅瞬息毙杀敌人,还同时携着他移动几百步的距离,几乎是一眨眼就从香喷喷的摊子到了幽静的林子。若是他也能拥有像赵明珠那般的武力,天下何处去不得?

  这是林珏第一次渴求力量。想象着未来依靠一身强横修为纵横四海,他顿时满眼放光,熟练举起手指,意念一动施展寒术,一滴血液离开指尖变换模样,嗯,这力量真强大……个鬼呀!

  林珏崩溃挠头,脸上阴晴不定地注视着自己用血液变换出来的种种事物,实在想不通自己这寒术算什么。

  经过前面学习,林珏知晓这世界最重要最强大的力量,就是修炼之道。只有踏入修炼之道,才能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成为天下最顶尖的那一批人。林珏身为寒燚,想要突破圣会灵族等等势力的桎梏,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要成为天下最顶尖的那批人中最顶尖的一位,换句话说,就是天下第一。

  然而修炼是一件伴随一生的水磨功夫,七八岁便要开始打基础。林珏如今论年齿约莫十三,修炼对他已是刻不容缓了。

  不过此间历时数千年,修炼之道十分繁杂。神历一千零七年,天地始定修行之道,为印灵、内武、石门。以此为根基,又衍生出纯粹武夫的外武霸意、天机山道士的我自观心法、五道读书人的浩然正气等等修炼之道。

  不过总的来说,印灵内武石门依旧是根基,是树干,任何修炼法想要发芽都得自树干里生长。林珏之所以现在脸色不好看,就是这三条路他一条都走不了。

  首先是印灵。有段话是“上天降灵,行于世间。见有缘者,即为印灵。传其八代,方归天地”。这里面就包含了拥有印灵的两种方法。一者印灵选择你成为天选之子。二则祖上八代以内有印灵,也可血脉传承。

  林珏是寒燚,印灵会不会选择寒燚,没有例子,大抵也不会有例子。至于林珏祖上有没有印灵者,人家是从石头棺材里蹦出来的,连爹有没有都很难说。

  然后是内武。内武看的是根骨,常言道,“灵气入骨为仙骨”。根骨好了,灵气感知度就高,修炼起来炼化灵气事半功倍、一日千里,常人勉力亦不能及也。根骨乃天生,后天不能改变,完全是看老天爷赏饭吃。

  赵明珠即是内武高手,林珏曾央求赵明珠教过一段时间,只可惜他枯坐了几个下午都未曾感受到一丝灵气,被克莱顿惊呼为灵气绕道之子。

  最后是石门,如果说印灵拼血脉、内武拼天资的话,石门面前众生平等,因为这玩意儿拼的是算术和钱。构建阵法需要三气,即魂气灵气合气。合气通过甲石获得,灵气天地间四处皆有,唯一需要人出的就只有精神力。而精神力这方面,只要你不是傻子,那大家基本都一样。所以这时算术和钱就显得尤为重要。

  算术强的人,可以更精细地计算分配三气在阵法中的份量,能比旁人更简单迅捷地布置阵法。但话又说得好,这算术说不会那就是不会,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至于钱,一块最低级的甲石都是几千文起步,家里没几座金山银山真别碰这玩意儿。

  最后,若是想要成为强大的石门师,还是对灵力感知度和精神力强度有所要求。所以对灵气感知度几乎为零的林珏也别想走这条路成为强者。

  看着在指间随意变换的血珠,林珏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收回寒术,趴在桌上无精打采。

  “修炼啊修炼啊,不能修炼何其痛苦。”林珏神情失落,目光迷茫,“难道我真要一辈子躲在院长的庇护下吗?”

  花园里鸟声叽叽喳喳,午后的阳光温柔惰懒,得不到回答的林珏趴在书桌上,困意渐渐上涌。

  睡吧睡吧,也许一觉醒来就万事大吉了。

  林珏自我安慰地想着,闭上了眼睛。

  ……

  同样惰懒阳光下的夏陆东北,一个不大的炊烟袅袅的小村村口,浑身深红羽毛如绸缎光滑的雄鸡昂首挺胸站在低矮土墙上,黄豆大小的眼睛转动着,像一个敬职的卫兵,审视着它面前的五个人。

  五个人,一位中年男子,四个孩子。

  中年男子身着儒袍,头戴布冠,容貌儒雅,气质温和。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年龄不一,大的已有十七八岁,是位一袭宝蓝色武袍的束发公子,鬓若刀裁,眉如宝剑,睛似琉璃,面若桃花,棱角分明,英俊潇洒,端得起玉树临风四字。小的则止十岁左右,还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余下两个少年都是十四五岁,四人眉宇相像,一看便知是一家人。

  “叶叔,多谢照顾。”最大的年轻公子行礼。

  “叶叔,多谢照顾。”身后三个孩子一起行礼。

  “还是过了春本社再走吧。”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轻声道,“再陪陪家中长辈。”

  “家主嘱咐守孝只守四十天,现已过了时间,实在不敢叨扰。”年轻公子平静道。

  “唉,既然具旭决定如此,你们心意已决,那我也确实不好再留了。”轻叹一声,中年男子对四人作时揖。

  四人以礼回之,手上动作很稳。

  “与助,我最后再叮嘱你几句。你如今不仅是家主,还是大哥,在外闯荡,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每日要教导他们读书修炼。路上,不要好奇理事,遇事要冷静,不要冲动,多思考。行为举止不要死板遵礼,要懂得变通。尽量走官道,不要去走那灵族邪道出没的乡野小道。

  进灵族领前,要妥当安置弟弟妹妹们,这很重要。还有财不露白,贵重事物不要轻易示人。吃食方面,一定不要过于简单,你和弟弟妹妹们都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差不得,更饿不得。最后,若遇事不能解决,立刻回来。如果离这里太远,就往天都岛去,拜谒那位此前来过的老前辈。待明年开春,封山令到期作废,我们就能出来了。在这之前,你们要好好生活,在修行大道上更勿要停留,大争之世,时不我待,要抓住机会。”中年男子温柔说话,说着这些早说过许多遍的话,像极了唠叨的家长叮嘱将出远门的孩子。

  但孩子们没有觉得烦躁,他们都很安静地听着。

  “谨遵叶叔教导。”最后,年轻公子楚与助声音诚恳。

  他身后年龄最小的女孩忽然踮起脚尖,灵动的眼眸希冀望着村子的深处。

  “他们怕哭鼻子,被小妹取笑,没敢来,”中年男子注意到小女孩,上前蹲下,温柔抚摸她的小脑袋,微笑道,“只让我带来祝福。”

  女孩感受着温暖大手的抚摸,轻轻咬了咬唇。

  中年男人起身,温柔看着四个孩子。

  “希望以后,即使我们远在圣域,也能在江湖听到你们的声音,如此响亮。”中年男子微笑祝福。

  楚与助用力点头,然后和三个弟弟妹妹各自背起包袱,大大小小的四个孩子,步履坚定地离开圣域,去往远方。

  四人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陆陆续续有人来到中年男子的身边。

  “来了?”中年男子轻轻歪头,用脸颊轻轻贴着靠在肩上的妻子发髻,搂住她的肩,轻声道,“他们走远了,看不到了。”

  “还看得到。”女子指着远处很小很小的小黑点,轻声说。

  离别的悲伤中,中年男子环顾身边轻声抽泣的人们,忽然他握拳上举高过头顶,大声道:“不要悲伤!不要难过!要相信他们!他们可是最后的红家人!”

  “红家人,就是一群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人!”

  ……

  天空湛蓝,太阳斜斜躺在稀松的白云上休憩,偶尔打量几眼下方的少年,似乎一个不注意就会掉下来。

  盘坐在郁郁葱葱的青草里,林珏不禁叹了口气:“果然又是这里。”

  依旧是在小山丘的丘底,周围及腿深的青草没有一点点改变。

  林珏伸手,一只忽上忽下的蝴蝶落在指尖。他鼻翼微动,茶水和青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如薄纱般弥漫在空气中,抬头望去,不出意料,在丘顶一颗极其高大的梅花树下,有一桌,坐有一人。

  林珏没有直接上去丘顶,他转身向极远处望去,视线所触皆是草地。

  他挠了挠头,又回头看了眼梅花树,开始往小山丘的反方向走。

  “我就不信我走不出这个鬼地方。”他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

  躺在云上的太阳无聊看着下面的少年,打了个哈欠。随着身体挤开草丛的“沙沙”声不绝于耳,走了许久都没走到边界的林珏有些烦了,不由停步,脱去外袍,擦了擦额上的汗。

  在这里,他也穿着如外面一般的衣裳。

  “哪里是个尽头啊?这样根本走出不去。”他皱眉自语。

  “出去做什么?”有声音自天上来。

  当林珏抬头的一瞬间,太上的声音又在前面响起。

  “这里不好吗?”

  林珏脚下一顿,定睛一看,顿时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树下吗?我都走了这么远了!”然后他连忙四顾,却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梅花树下了。

  太上无奈道:“你不过来,那就只能是我过来了。”

  林珏立刻掉头就走,嘴里闷着声哼哼:“这次我不抬头,看你怎么来。”

  太上哈哈大笑,被逗得不轻。然后他坐下,于是林珏身子瞬间僵住,迈在空中的脚就是着不了地。

  太上吹了吹茶,林珏僵硬转身,身子如少了油的机械一步一顿,坐在对面。

  忽然失去了身体控制权的林珏恶狠狠盯着太上。

  太上喝了一口茶,抬头感叹:“今天太阳好大。”

  下一刻,背后那颗巨大的梅花树枝叶轻晃,葱郁的树冠遮挡着阳光。

  太上含笑伸手,宠溺地拍了拍垂下的枝条。

  他又看向林珏,再次问道:“出去做什么?”

  林珏身体瞬间恢复正常,他“唰”地一下就跳起来,双手握拳,脸上很是气愤。

  但他也自知没有太上首肯是离不开的,最后还是一屁股坐下,烦躁地对太上挥挥手:“你说呢?又莫名其妙就把我弄进来,你想干什么?”

  “嗯……那下次叫你进来前,先给你打个招呼?可这样又没有时间呀,”太上摩挲下巴,感慨道,“我们一直在追着时间跑,哪里还有时间给你打招呼哦。”

  林珏看向太上,似乎对他最后一句话很好奇。

  “说回正题,这次找你来呢,主要是想告诉你修炼之道。”中年男子喝了一口茶。

  “你知道怎么修炼?”林珏眼里瞬间放光,身子前倾。

  “是了是了,我是寒燚,你是寒燚太上,说到底咱们都是寒燚嘛,快说快说!”

  林珏摩拳擦掌,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太上无奈笑笑,伸出白皙手掌,一滴血液从掌心浮现。

  林珏眼睛一亮,身子往前趴,伸出手指,施展寒术,驱使一滴血液浮出指尖。

  “咋俩寒术一样?”林珏好奇地看看自己的血液,又看看太上的血液。

  “可以这般理解,”太上笑道,“你仔细看。”话毕,太上掌心的血滴迅速发生变化,宛若脱衣一般褪去了表面的红色血液,露出其中晶莹剔透如水晶的本来模样。

  “哇!好神奇!”林珏大感惊奇,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太上掌心晶莹剔透的血滴。

  “寒燚的寒术从来都不是血液,而是被血液包裹隐藏着的水滴,外表晶莹剔透如水晶。”

  “水滴?”林珏有些懵。

  “人间语言里没有贴切的称呼,暂且叫做水滴。”太上手掌轻抬,水滴飘向林珏。

  林珏好奇伸手想要触碰水滴,太上淡淡提醒:“碰了就会死。”

  林珏立刻触电般收回手,身子下意识坐正一动不敢动,一双眼睛盯着飘在他面前来飘去的水滴,干笑道:“太上,你开玩笑吧?”

  “水滴蕴含我的力量,触者皆死。”太上手指轻勾,水滴无声飞回手掌。

  林珏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放松下来,心有余悸地抹去额上不存在的汗,不满嘀咕:“太上你没事别吓人啊。”

  “是你胆子太小,”太上拿起桌上一本书,递给林珏,“我们寒燚有两种功法,第一种叫燚,是最主要的一个。你身子弱,每日修炼两个大周天即可,待到可以把第一颗水滴从血液中剥离出来时,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是什么?”林珏开心接过燚功,低下头翻了翻,又满含期待地望向太上。

  “下一步是修炼第二个功法,九盘九宫。”太上端起空空的茶杯看了看。

  林珏心领神会,立刻起身端起一旁的茶壶为太上斟茶。

  太上继续道:“我们寒燚与常人不同。印灵者修炼,内力保存于体内的‘灯盏’中;内武者则保存于体内的‘天门’中。灯盏和天门,都是人族自身拥有,会随着修为的增加而增加。而我们寒燚体内并无积蓄能量的空间,从血液中剥离出的水滴就又会回到血液里。只有修行了九盘九宫,我们才能在体内开辟出积蓄水滴的空间,在心脏部位,称为宫。”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修行九盘九宫开辟出宫,那我无论如何修炼燚功,修为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增长?”林珏皱眉,声音里包含着几分难以置信。

  太上喝了一口茶,点点头。

  “感觉……好麻烦啊。”林珏揉揉眉毛。

  太上笑笑,道:“若是说凡人修炼是逆天而行,那我们寒燚修炼,就是逆道而行。”

  逆道?

  林珏忍不住问:“太上,我们寒燚,究竟是什么?”

  太上摇摇头,道:“现在你不用知道。”

  “不是,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处境很艰难诶太上,”林珏起身来回踱步,声音急切,“现在我身无一拳之力,各方势力对我垂涎万分,而我竟然不知他们想利用我做些什么!是吃是剐总得有个说法啊!”

  “寒燚就是寒燚,就像人就是人一样。”太上语气平淡,“等到你修为能够与我比肩时,你就会知道寒燚是个什么了。”

  “我真……”林珏有些绝望地挠头。

  “时间不多了,第一次修炼,就在这里吧,”太上道,“我为你护法。”

  “好!”深吸口气,不再多想,林珏盘膝坐下,一边翻看《燚功》,一边闲聊,“太上,你修为有多高?”

  “嗯……比天高一点点吧。”

  “和腾岐院长比呢?”

  “比她高一点点。”

  “比克莱顿院长呢?”

  “比他高一点点。”

  “……”

  云卷云舒,梅花清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间渐渐流逝。

  几个时辰后,林珏合上书,目光炯炯地望向太上。

  “会啦?”太上温和颔首,“那就开始吧。”

  “我会追上你的,太上。”林珏目光坚定,随后吐出一口浊气,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回想《燚功》内容。

  随着功法运作,首先发生变化的,是在他心口位置浮现的一颗晶莹血滴,缓缓旋转。然后他眉头微皱,似乎是在忍受着很大的疼痛,一滴滴血液从体表浮现,连接成一道由血滴组成的“红线”,跟随呼吸,在他身体周围沿着诡异的轨道缓慢地画出晦涩难懂的玄奥图案,一次又一次。每完成一个图案,他心口位置的血滴就会微微颤抖一下,然后似是有一缕小到连肉眼都不可见的血液从上面剥离。

  渐渐的,当红线在林珏四周画出第九个玄奥团案的最后一笔时,他忽然闷哼一声,然后红线迅速溃散为血滴回归身体,心口的晶莹血滴也随之归入身体。

  片刻后,林珏才缓缓睁开眼,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精神焕发。

  “这就是拥有力量的感觉吗?”林珏低下头看着自己捏成拳头的白皙小手,声音轻轻的。

  “早得很呢,”坐在一旁的太上和熙笑道,“在没有开辟出宫以前,你和凡人没什么差别,寒术能做的,也只有变变东西罢了。”

  林珏撇撇嘴,似乎有些不高兴。

  “不过第一次修炼能够丝毫不出差错,已是可以了,”太上鼓励道,“依照今日速度,每日两个大周天就是你的极限了,计十月左右,可以剥离出第一滴水滴。”

  “十个月……那不得明年了?”被夸了的林珏刚要微笑,立刻就被太上的话打击得蔫了。

  “该走了该走了。”太上看着满脸不高兴的林珏,哈哈一笑。不待林珏反应,一挥手,林珏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视线再次被黑暗充斥,张开了嘴却什么都没说出。

  “太上!啪嗒!”

  林珏陡然惊醒,双手在堆满书籍的桌上一阵乱挥,扫落几本珍贵古书,吓得他连忙跳起接书,然后小心来回检查,确定没有损坏后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有心思回想刚才在小山丘上经历的一切。

  “燚功,九盘九宫……”林珏靠回椅背,轻声念叨。

  忽然他抬手,燚功施展,驱使着红水晶般的血滴旋转着飘出心口。他仔细盯着,眼睛都要看花了,才终于在水滴尖尖上找到了那一丁点儿没被血液覆盖的地方,脸上不禁露出傻呵呵的笑容。

  “修炼哟修炼哟。”小心收回晶莹血滴,林珏舒服靠在绵软椅背上,望着窗外黄昏,哼着惬意的小曲儿。

  (名词解释:

  灯盏:印灵者体内有十盏灯,内力存于其中,分别对应印灵者月、川、申、午、会、朝、木、玉、青、辰十个境界。灯盏需在修炼时用功法炼化内力冲击点亮,每点亮一盏灯就会跃升一个境界。点亮的灯盏会出现印记上,状如小点。

  天门:内武者体内有七座天门,内力存于其中,分别对应内武者宗师,大宗师,尊者,半步大尊者,大尊者,封号武,武仙七境界。

  春本社:四季本社之一,为期一天,在春季的最后一天、即三月三十一日朔余日举办,是夏民族的传统节日。有祭祀祖先、阖家郊游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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