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清晨,金陵市市中心的一座大厦顶层,燕溪端坐在沙发上,纤细手指鼓捣着茶几上的电脑,聚精会神收罗着有用的消息。
女子思绪万千,这些天内神门传来消息,大座主漠北虞与二座主鬼医前往京都其余五家将凶人的画像给各家家主观摩,得知那凶人是洛家家主洛无极的亲传弟子,但现在知道他的身份也无济于事。
自那日叶秋出现在卧龙山后,便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便是苏家的唯一子嗣苏芸也是不知所踪,修士若想刻意躲避世间凡物的察觉,监视器之类的还真无法捕捉到他们的踪迹,现在就连卧龙山上的风无尘也不见下山一次,暗中监视卧龙山的神门弟子无任何有用情报,世间一切都仿佛平静下来,江湖泛不起一丝波澜,但女子看着表面越觉得平静,内心越是惴惴不安,仿佛似有似无中有一场浩大的暴风雨在暗中酝酿,只待一个时机成熟。
燕溪内心涌上一股冲动,恨不得前往卧龙山问一问风无尘,他们这几个“怪人”又在暗中搞什么鬼。
这些个天内,鬼医得知孤龔和棂尊上卧龙山不得果,还受了些伤,便吩咐门中弟子送了些滋元补气的丹药过来,如今二位门主正在调养,至于他们觉得从沐含香身上旁敲侧听打探风无尘的真实信息,办法不切实际,怎奈人家不出卧龙山,毫无接近女子的机会,无奈只能将事情延后。
燕溪也有想过前往HZ市,寻找沐含香母亲打听情况,可想想还是行不通,老妇只是一个凡人,武者的世界对她而言宛如做梦,还是不要将凡人扯进来,此事便不了了之。
天边浮现出一抹鱼肚白,卧龙山巅顶上弥漫着淡薄的晨雾,万物复苏。
别墅内的一间房中,风无尘一夜未眠怔望着天花板,思绪恍惚,右手轻轻抚摸着沐含香的秀发,他的目光划过女人微憩睫毛,娇润如海棠的红唇,最后落在不慎裸露在外的香肩,微微凌乱的绫罗,明珠都抵不上肤色熠熠生辉。
沐含香昨夜感动得一塌糊涂,她脑子一热,一把将风无尘扑倒在床上,说什么都要亲一口。
风无尘自然不能让香姨得逞,一转身形将她制服,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好一顿安抚,沐含香才打消了跟自己亲热的念头,埋怨他是木头。
为了让沐含香安心,风无尘只得抱着她休息。
并不是风无尘要做柳下惠,而是他很尊重沐含香,这个他最敬爱的女人。
风无尘动作轻柔地将她的玉手挪开,而后悄然下床为沐含香盖上绸被,脚步轻缓走入浴室,简单洗漱一番后,无声开门走出房间来到客厅,进入厨房习惯性的做起早点……
落地窗帘幕迎着清风飘袂,温柔的初阳从窗外射映进来,带着一丝丝暖意。
沐含香的睫毛微颤,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枕边,感觉到空无一物,随后睁开惺忪的眼眸,眉眼间拢着云雾般的忧愁,嘟囔道:“老是起这么早,也不知道多陪陪我。”
沐含香若有所觉,红唇抿着一抹幸福的微笑,她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而后下床穿上鞋子整理着被袄,如一个贤惠妻子般将床整理得干净整洁。
沐含香做完这些后便回到自己的闺房中,洗漱完后,细致打扮自己,一袭素月底墨竹点缀的襟然长绸旗袍,发髻箍着雪穗簪,让她的气质如水乡而来的柔女子。
沐含香离开闺房,下楼来到客厅中,目光所及便看到风无尘正坐在餐桌边等待着自己,桌上早已备好了吃食。
沐含香红唇抿笑迈着莲步走到近前。
风无尘笑了笑,“香姨,今天又漂亮了。”
沐含香闻言傲然道:“这是必须的,风儿,你以后去哪里可得时常带着香姨我,我可以给你撑撑面子,让你感受一下,被广大男同胞们嫉妒羡慕恨你的感觉。”
风无尘微点颔首,笑道:“一定,香姨吃饭吧,时机成熟,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
沐含香听闻此言,顿时来了兴致,坐在风无尘身边注视着他,轻声道:“什么事?”
风无尘一边为她盛粥一边娓娓道:“香姨,你也知道六界有诸多天地,天地中生存着各种各样的种族,如你我这等修士,灵魂、体质是根本之一。何谓体质,六界中与天争命的修士,体质也分三六九等,有些天生便是修道的好体质,灵根、仙骨、天赋、意识心神等等,只要得到正确的方法开拓,不仅被修士人人羡慕,而且在修行之道上也会突飞猛进,一路高歌。同样也有天生无法修炼的体质,默默无闻,终被生老病死的铁律禁锢短短百年一生,化作一坯黄土。何谓灵魂,三魂七魄,大道三千,踏上修魂之道,若到了登峰造极的魂道,灵魂亘古长存,引动领悟的天地规则、法则依旧强横至极,即便你的肉身不幸毁灭,灵魂也有能力重塑肉身。当年我创出香姨你所修炼的仙决《九天花仙决》,便是今后你越往后修炼,你的体质、灵魂会慢慢改变,如若意外将成为花仙道体、花仙道魂。”
沐含香柳眉微蹙,道:“原来还有体质、魂道一说,风儿,什么是花仙道体、道魂?”
风无尘闻言正色道:“《九天花仙决》之所以被称为禁法,便是六界诸多天下中,从未出现过花仙道体、花仙道魂,更是前无古人听闻过这两个名词,所以成就花仙道体、道魂的秘法,是我几十万年漫长岁月来慢慢感悟、摸索出来的。”
沐含香闻言,一阵唏嘘,问道:“风儿,难道六界中就没有像你所说的一样,魂道登峰造极、永生不灭的人?”
风无尘浅浅一笑,徐徐道:“自然是有,这些人都是各界巅峰强者,香姨,你且听我慢慢说出不同之处,当年我抢夺秩序的道果,其中很大缘由便是要将秩序道果中亿万年汇聚的天地法则,融合入《九天花仙决》中,其目的,就是想让香姨你在修道一途中,可更透彻地感悟天地,领悟天地之间的力量,使自己融入天地。香姨,你可别觉得无关紧要,你要知道六界诸多天下中的修士,不论什么种族,魔修妖修、古灵精怪、道士武修僧侣等等,这些无一不是靠天地修行、靠天地生存。若是将来香姨你一步一步在成就花仙道体、道魂的过程中,待能元神出窍时,融入天下中,暂时成为那一方天下的主宰,你所遇到敌人,翻手可杀,所遇到的阻碍,迎刃而解。”
沐含香听闻此言,内心感叹,“融入一方天地,这太不可思议了。”
风无尘顿了顿,正色道:“当香姨你的元神融入天地,便是代表着破坏天道规则,扰乱秩序,跟天公、后土二尊分庭抗争,所以才是禁法。不过香姨你也别担心,你抗争的也只是一方天下的意志,只要你足够强大,它们奈何不了你,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看你破坏天地规则秩序,降劫难给你,不过,你身上流转着惊天福气,那可是天地孕育的福源金鲤所化而成的紫气金龙,我想即便你陷入绝境,也会得贵人相助。”
沐含香闻言,注视着风无尘抿着柔笑,“我的贵人就是风儿你,一直都是。”
风无尘笑了笑,道:“修炼之道,路途必定艰难险阻,当香姨你成就花仙道体、道魂,也就代表着你成就了巅峰强者,天尊境。哪怕道体湮灭,道魂也可引用六界诸多天地的自然力量重塑道体,不用像我一样倒霉,得重新修炼道体,因为你的花仙道魂可以说是这六界诸天地,六界天地不灭,你便亘古永存,便是永恒。”
沐含香微点螓首,她对这些东西概念虽然清楚,但内心又觉得永存永恒,还不如跟风无尘在一起开心,问道:“风儿,这么好的仙决,你怎么不修炼?这样你跟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风无尘笑得很洒脱,道:“这是给你量身创造的啊。”
沐含香心头感动,琼鼻发酸,投入风无尘的怀中紧拥着他。
风无尘轻轻抚摸着沐含香的后背,眼眸望向窗外,深处流转着一抹落寞。
“咳咳……”
突如其来的轻咳声传入耳畔,沐含香离开风无尘的怀抱回眸看去,目光中东方紫薇正直直地盯着她,脸颊顿时不禁流露出一抹羞涩。
东方紫薇走到沐含香对面坐下,轻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沐含香督了眼风无尘,微微摇头。
简单的早点在三人不恰笑谈中结束,东方紫薇收拾餐桌,风无尘先去了西边竹林,沐含香一人来到花圃中的凉亭内,椫姻看到女子,眸瞳中闪过一丝厉色,深处凝结着怨恨,嗤笑道:“怎么,时间到了要送我上路了?”
沐含香双手优雅地束在身前,不急不缓道:“不出意外,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蛇蝎心肠的女人,贱命一条,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说实话,等采依来了,我真想让她好好羞辱你一顿,待解气后再杀了你。”
椫姻怒不可遏,冷哼一声,气笑道:“你真以为就凭贺家那个姓韩的女人敢杀我?”
沐含香微微一笑,“到时候就知道了,反正你今天难逃一死咯,趁现在还有一些时间,在心里面祈祷祈祷老天爷不会把你打下地狱。”
椫姻怒目而视。
沐含香直接无视女子,转身朝西边竹林走去。
椫姻侧过脸看着自己的右手,那一道金链束缚在手腕上,她咬咬牙,右手四指尖锐的指甲狠狠戳入手心中,猩红的热血顺着指甲缝流了出来,女子仿佛感受不到辛痛,手劲发力,她的血液流到了手腕处的金链上,二者接触的那一刻,蓦然间泛起气雾,泚泚作响,此刻金链散发的淡薄金芒时隐时现,金链明显透明了几分,椫姻见状惊喜万分,左手也如右手一般,指甲戳入手心中。
椫姻这副身躯的血肉,本就由心脏与那椁血棺的玄气凝聚而成,可以说她的血液中充斥着邪气,风无尘束缚住女子的金链是由灵气凝聚而成,邪气侵蚀灵气,会渐渐化成浊气,金链就如同凡铁一般,在风吹日晒中慢慢生锈,届时用力一扯便会断裂,压制椫姻的力量也会消逝,虽如此,她摆脱束缚也得要付出惨重代价,大伤元气那都是小事,今后可以慢慢恢复,跌落境界就另当别论了,估计再修炼半甲子也恢复不过来。
不过,椫姻为了争取那一丝活命的机会,也顾不得那么多,元气伤、境界跌,今后还可以修炼,若最后一条命丢了,可就真是一无所有。
楠陵小区——
江薇儿就着今日周末,难得多睡了一会,起床习惯性地走到窗前,注视着开花的风信子,那花丛一簌簌微小微小的花瓣,稻穗状的花序,一串串一蓬蓬如白雪一般,她面露喜色,凑到近前嗅了嗅,香气略似春天的银莲花,气味更加柔和,而且很带有灵气,少女浇了些水,而后走入浴室洗漱一番。
窗沿上盛开的风信子,手心般大的一簇,此刻每一朵微花花蕊处泛着白色星芒,渐渐地,溢出来的星芒越来越多,它们如寰宇中的星河徐徐流淌,汇聚成一团,慢慢地,星芒四溢幻化成了一个少女。
少女如掀开云雾出来,身段修长婀娜,穿着花白色烟萝锦衣,利落贴身而又觉得衣袂飘逸,一头茂密的白发泛着荧光,如瀑布般倾泻及腰,皮肤白皙粉嫩,眸瞳如蓝宝石一般,湛蓝出色,两只长长的尖耳朵略微向下倾垂,五官端正,琼鼻微翘,煞是可爱,全身散发出一种纯净之意,宛如雪山之巅的冰清玉莲,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少女的模样,竟与江薇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少女的眸子环顾四周环境,神色平静,一丝不觉得自己身处陌生环境中有怪异,它自那日与江薇儿结了契缘后,便有了意识,知道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不过,少女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同一个懵懂无知的单纯孩子。
少女转过身形看向窗沿上的风信子,螓首轻斜,抿了抿嘴后在房间中走动,江薇儿裹着浴巾,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发,一边打开门从浴室内出来,抬头看去,目光顿时一滞,怔在原地注视着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疑惑道:“你……你是谁?”
少女闻言,顿在原地伸手指了指风信子,微笑道:“我就是那株风信子,得益于你每日的悉心浇灌,对于我如何出现的,好像有一种感觉在召唤,让自己出来。”
江薇儿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她注视着白衣少女,心头有些发怵,自己种的风信子成精了,不知是好是坏。在江薇儿的认知中,妖精都是靠吃人来修行,潜伏在深山老林中,遇到上山砍柴的樵夫,或是采药人,妖精便会出来吃人,也有妖精变化美丽的容貌,魅惑背着竹箱上京赶考的书生,吸食他们的精气,折了书生们的寿命,总之妖精害人无可置否,而眼前这位白衣少女,容貌美丽,耳朵狭长,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这不得不让江薇儿联想到妖精身上。
江薇儿越想越害怕,不由向后退了半步,怯生生道:“你会不会吃人啊?”
少女闻言疑惑道:“人好吃吗?”
江薇儿闻言愈加胆颤,在少女的目光下悄然挪步走到门口,猛地开门逃了出去,关上房门后松了口气,回想起风无尘说要找他时,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几声即可,江薇儿抱着尝试的想法默念着男子的名字。
房间内的少女对江薇儿的举动感到不解。
远在卧龙山的风无尘正指导沐含香修行,内心听到江薇儿的呼唤后,跟女子说了声后便御空来到了楠陵市小区,少女见到男子到来,顿时心安下来,跟他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风无尘看着江薇儿,察觉到她的眸中流露着害怕,安慰道:“别担心,它不会害你。”
少女微点螓首,跟随着男子进入房间,白衣少女见到风无尘,它还在卉种中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微笑着简单地问候一声。
风无尘浅浅一笑,将这其中的缘由,花卉与江薇儿之间的契缘,乃至白衣少女的身份简述了一遍,江薇儿听完后恍然大悟,再看白衣少女时,不再是害怕,而是新奇。
江薇儿注视着白衣少女,一个想法在她内心中萌芽,而后望着风无尘,异想天开道:“无尘,你好像有很奇异的能力,那夜你从天而降把我救了出来,到花店内这株卉种开花,诞生精灵,最后心里念道你的名字几遍后,你能很快过来我身边,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无尘我想问,世间可有来世一说?要是真有,我死后会投胎去妈妈的怀里吗?我想再当一次妈妈的女儿,孝敬她一辈子。无病无灾,得精灵祝福,延年益寿,也许在别人眼里,那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财富,但对我现在来说毫无感觉,那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感觉。”
少女说着说着,眸中的光芒悄然黯淡。
她自从母亲逝世后,江薇儿在父亲的阴霾遮笼下,过得生不如死,死亡对于她而言,早已看开。
每逢清明节,江薇儿便会提着竹篮,里面装着红烛、清香、黄纸和水果,跪在母亲坟前摆水果,点红烛清香,烧黄纸的时候自言自语,絮念着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每每说着眼泪便悄然滑落,母亲生前极为疼爱自己,嘘寒问暖,关心得无微不至。
江薇儿记得七岁那年,她洗碗的时候一不小将碗跌碎,父亲便厉声责骂,还动手打了自己,母亲闻声赶来将自己护在身后,任由父亲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也不吭声。
母亲不幸的离世,江薇儿那时如天塌一般,时常来到坟前,总想让母亲将自己带走,脱离苦海,若非后来被风无尘从她父亲手中拉了出来,不然江薇儿真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
风无尘听闻此言,思量一番后,注视着江薇儿淡然道:“所以,你这一番话的意思,便是想你现在死后,让我用你认为我有奇异的‘能力’送你去投胎到你母亲的那里?”
少女闻言,眼中流露出祈求之色。
风无尘看着眸中带着祈求之色的江薇儿,摇了摇头,轻声道:“江薇儿,实话告诉你,你的请求没有谁能做到,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莫要辜负你母亲把你生下来,好好活下去。”
江薇儿脸色平静,内心叹息,无精打采道:“我现在无依无靠,活下去谈何容易?现在……还不如下去陪妈妈。”
风无尘注视着少女黯然失色的眼眸,叹息一声道:“江薇儿,你可知你现在要是死了,意味着什么吗?”
江薇儿闻言,仿佛全身放松般释怀一笑,“意味着我可以去妈妈那里陪着她了……”
风无尘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江薇儿的额头,尤为认真道:“聊斋志异,鬼怪小说你看过吧。那一个常驻在奈何桥边的孟婆,她为所有前往投胎的灵魂提供一碗孟婆汤,消除你们的记忆,就凭这一点,你哪里还会有你母亲的记忆。老人口中谈及色变的黑白无常,人死后便来阳间拖着铁链拘魂,他们头顶高帽,黑无常的高帽上写着‘正在捉你’四字,他一脸黢黑,面目狰狞,没有无常婆,对你这种美丽漂亮的女鬼垂涎三尺,你希望被他捉去当老婆?白无常的高帽写着‘你可来了’四字,你想想看,你在阴间遇到你母亲,她会不会高兴的说,‘薇儿,你可算来了!’她会不会安心地去投胎?江薇儿,你真以为有前世今生来世一说?那都是以讹传讹的大笑话。”
风无尘的语气越来越重,说得江薇儿内心惶恐。
男子看着少女,语气平和,“今后你们二人相互照顾,相依为命,你我之间的恩情,也算了了。”
江薇儿注视着风无尘,郑重点头,身上透露出青春无限活力。
风无尘道别江薇儿,离开了楠陵小区。
江薇儿看着身旁和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精灵,为它取名就叫风信子,用以记住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风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