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照耀南岭,染就古县,洒映香湖,落日下的一切都映得熠熠生辉,如同一幅瑰丽的画卷,意境似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邗尘带着幽郁去了下方擂台,离去之时告诉许薇,他们二人今夜去尉迟世家做客,不打算回去,而且今夜过后,便离开凝香古县。经此一别,相见的话也许是一月半旬后。许薇也不作挽留,她心里明白二人如同往常来县里游玩的过客,少女与他们随缘相遇,自然也随缘离去,相识一场留住相识的记忆就好。
邗尘收了旗幡,他将那本素笺递给幽郁,二人沿着坡路下了山坡。
尉迟翎良已经在鞠场备好了马车,世家府邸的马车都透露着富贵,装潢典雅。
司空颢之远远地就瞧见了邗尘领着幽郁朝这边过来,他心里疑惑不解,男人方才露出的一手缩地成寸,为何不施法瞬间过来,难不成是他身边的女人,道行不高,境界颇低,所以他顾及女人的感受?
待幽郁来到近前,司空颢之见到旗袍女人后,眼睛直愣愣盯着她,心中感叹世间竟然有如此祸世尤物,天赋惊人能低头不见玉足,即便幽郁戴了面纱,他也能从旗袍女人那双倒映世间分明的眼眸中想象得到,面纱下是一张惊世容貌,尉迟君淑与之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旗袍女人一举一动自在生香,司空颢之察觉不到幽郁的任何气机,甚至窥探不了她的道行境界,这要不就是修为低得可怜,或者高得可怕,不过司空颢之更愿意相信前者,如若不然旗袍女人也不会慢悠悠过来。
司空颢之心中思忖,他来此的目的,便是比武娶亲,一心想讨尉迟君淑当媳妇儿。
可惜在擂台上打不过尉迟云陌,本以为会无功而返的司空颢之,居然见到幽郁,他一眼就看上了旗袍女人,生得如此惹人垂涎,关键是修为低得如凡人,以自己的容貌谈吐和身世背景,还不是手到擒来,让幽郁对自己一见倾心,心甘情愿做那服侍左右的奴婢,夜里暖床的丫鬟,暗里偷香的情人?
可若是幽郁不识趣,那就强抢民女,司空颢之也是熟门熟路,可他不愿这般做,不然就没意思了。
于是不明就里的司空颢之,装着热情跟邗尘套近乎,故意介绍家世背景,让人以为他虽名门望族,可为人随和,喜好交友,待时机成熟,顺其自然搭话幽郁,问这问那,甚至还要与旗袍女人同乘一辆马车。
至于邗尘方才露出的一手,司空颢之也并未放在眼里,你的道行境界也许会比我强,可又强到哪去,我身旁的三叔父可是一位跻身八重天阙的修士,而且司空世家的底蕴可媲美山上一流门派,祖堂有止境老祖坐镇,一有情况就出手,轻而易举可将你制服。
幽郁很反感司空颢之,她柳眉微蹙看向邗尘,见他矗立在那若无其事,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旗袍女人反而收敛怒意,对司空颢之的恭维视若无睹,她明白邗尘事出反常,定是在酝酿什么。
尉迟翎良在一旁默默看着邗尘的意思,见他不为所动,淡然处之,心中的疑虑加重了几分,也许世外高人真不是他,朋友都被人骚扰,也未有所动作,想必也只是一位寻常修士,希冀成为红尘公子那样的人,才有模有样学他的行事风格,甚至盗用姓名。
不过究竟是不是真的世外高人,还是请回尉迟府邸做客,让大哥尉迟公允旁敲侧听一番。
尉迟翎良站出来打了圆场,一行人分坐三辆马车,离开的鞠场。
夜幕降临。
一轮明月高悬天际,繁星点点,县里灯火通明,阡陌纵横的街道上依旧行人如织,充满了人间烟火。
尉迟府邸,门口外早有管家带丫鬟们并排迎接,朱木大门比之王府更胜富贵,两尊威武石狮镇守左右,门楣雕刻精美,匾额上书“尉迟世家”四个鎏金大字,门框两旁贴着一幅楹联,上联“青山不墨千秋画”,下联“流水无弦万古琴”。
尉迟公允伫立在门前,瞧见几辆马车驶来,停在大门口,中年人笑容和睦静静看着。司空颢之和身边的古袍老人出了车厢,见到世家祖堂家主出门迎接,当即朝中年人恭敬作揖,在管家的带领下进了大门。
孤鸿则被尉迟云陌十分豪爽地搂着肩头,一同走去。
尉迟翎良带着尉迟君淑下了马车,中年人路过尉迟公允的时候,二人眼神交流,随即带着令爱进了府邸。
邗尘下了马车,幽郁紧随身后,尉迟公允笑容满面上前迎接,介绍身份地位,而后指了指门框上的楹联,乐呵呵道:“邗公子,你觉得我二弟家门口这一幅对联怎么样?”
幽郁不明白尉迟公允话中之意。
尉迟公允之所以会问这事,他想听一听邗尘如何回答,中年人曾听闻过神嶽洞天三大世外高人,下山后去山上宗门派别、山下世家府邸做客,离去之时见门口的春联写得好,便给摘了去。此类聚拢福音,收纳福气,为世家府邸锦上添花的联子都叫人摘了,等同于扒了自家闺女的衣服,家主人那叫一个气啊,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他们三人早就一溜烟没影,气得人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可这哑巴亏,也只能苦咽下去。
下次世外高人再来家中做客,家主人却敢怒不敢言,仍旧笑脸相迎,依旧美酒好菜招待。
邗尘自然明白尉迟公允话中之意,他从尉迟君淑邀请自己的那一刻就明白,对方无非是想套话,探一下自己的底细。
毕竟旗幡宏言名声在外,红尘公子天下传闻,尉迟世家自然有所耳闻,中年人见到邗尘,便联想到了那位世外高人,于是便让尉迟君淑邀请男人来府邸做客,为世家留一个好印象,毕竟美女邀约,大部分都不会拒绝,至于有没有故事,邗尘也能猜到不会有,他主要是想晚饭有着落,带着幽郁多游历,走哪算哪,随遇而安。
邗尘即便告知尉迟公允自己就是红尘公子,他们也会半信半疑,明里暗里试探一番,所以他的回答模棱两可,笑道:“等哪天我们仨一起去尉迟世家作客了,你可得把自家的春联看好咯。”
御谛那个混蛋,偷春联这种事儿也就他能干出来,还教坏了小王八蛋一起偷,搞得神嶽洞天名声都不好。
尉迟公允闻言心中讶异,神情却不形于色,他想不到会得到这般回答,爽朗一笑道:“请进,二位快快请进。”
中年人笑意迎脸前面引路,领着男人和女人走过长廊迂道,府邸庭院深几许,亭台花园满萤光,如夜幕星河洒入池馆水榭,其中的锦鲤游曳多姿。几人穿过几经周转亭台楼阁,进入了一间静谧茶室,却不幽静,来做客的一行人都在此处,品茶聊天。
尉迟公允请邗尘在茶室休息一下,而后走出门外,男人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随即默默吃着小桌上的糕点蜜饯,幽郁坐在他身边,姿态惬意翘着二郎腿,自有貌美丫鬟来倒茶水,伺候左右。
某一刻,尉迟翎良走进茶室,拱手笑道:“诸位贵客请稍等,我已吩咐下人去备膳食,晚宴还需静待片刻。”
古袍老人笑道:“尉迟老弟不必礼节繁重,随意简单一些就好。”
尉迟翎良笑道:“司空老哥所言极是,不过接待客人的礼节是必不可少的。”
古袍老人是司空世家的长辈,司空信堃,世家公子的三叔父,在世家祖堂德高望重,他今日前来凝香古县,既是与尉迟世家联络感情,也是暂时担任一下司空颢之的护道人,最后想看看谁能娶到尉迟君淑。
尉迟、司空同为名门世家,两家也都互相熟悉,司空信堃尤记得多年前,他自己曾向尉迟翎良提过亲事,为子嗣司空锋晨娶到尉迟君淑。可惜令爱虽外表贤淑温婉,可内在的性子刚烈,竟然以死相逼也不愿嫁给司空锋晨,闹得两家都不太愉快,最后尉迟世家拗不过令爱,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司空锋晨在世家长辈们的劝导下,他对尉迟君淑断了念想,迎娶了青冥古城欧阳世家的千金,欧阳千溪。
世家与世家之间的联姻,在这天底下不足为奇,世家家主多为族人着想,谋求更广的出路。
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世家千金小姐,不愿父母插手自己的婚姻大事,甚是以命相逼,也要反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尉迟君淑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令爱被家中父母多次催婚,安排相亲,多年来她身心俱疲,如今的比武招亲也是一样,希望能挑选出道行高深,实力强大,让自家闺女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尉迟翎良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茶室。
尉迟云陌和孤鸿相聊甚欢,大抵是夸赞彼此的拳法如何的强悍,如何的精妙,二人甚至相约,哪天持兵对决一番,分开手脚来打一架,看看谁更胜一筹。
幽郁微抿了一口清茶,帘下眸子微抬,便瞧见司空颢之一副饶有兴趣注视着她,旗袍女人看出了青衫男子眼眸深处的觊觎,她柳眉一蹙,而后瞥了一眼身旁的邗尘,思量一番后,美眸中浮现一抹笑意。
在司空颢之的注视下,幽郁拿起一块玫瑰糕点儿,咬了一口,却故意不咬下来,随即送到邗尘嘴边要亲自喂他,举止柔溺,娇滴滴道:“邗尘,奴家喂你吃。”
这一幕,司空颢之看得一脸目瞪口呆。
邗尘“看”了眼幽郁,“瞧”见糕点儿上的牙印,嫌弃道:“你都咬过了还给我吃?你自己吃了它。”
此言一出,司空颢之气得牙痒痒,让他生气的是邗尘凭什么能让这么一个大美人亲自喂点心,更生气的是这个家伙儿居然拒绝,还一副嫌弃的样子!
那个邗尘有什么特别,锦带遮眸跟瞎子一样,衣品简单利落,可与自己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哪有可比性。
这让司空颢之心里极为不平衡,尤为不爽,他已经将邗尘当成头号大敌。
幽郁的眼角余光看到司空颢之极力压抑怒气,一副即将气急败坏的样子,旗袍女人愈加肆意,撒娇道:“邗尘,你吃嘛,吃嘛,你若是吃了,今晚奴家会在房里等着你临幸。”
嘭——
一道茶杯粉碎的细微声传来,但见司空颢之手中的茶杯已是齑粉,他眼中怒火中烧,恶恨恨盯着邗尘和幽郁。
自己看上的女人,居然让别的男人品尝,这让心高气傲的世家公子,如何能接受?
司空颢之深深看了一眼幽郁,内心怨恨,他一定要让这个祸世尤物知道自己的厉害!
司空信堃督了一眼侄儿,见他一脸阴沉,怒气上涌,老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瞧见对面的邗尘和幽郁举止亲昵的样子。
古袍老人看清端倪,自己这位侄儿估计是看上了幽郁,所以受不住她当着面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
司空信堃将手搭在司空颢之的肩头,压制他的冲动,沉声道:“静则清,躁则浑,遇事心浮气躁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方寸大乱,切记。”
司空颢之听闻此言,内心平静如水,也是如此,幽郁当着自己的面跟邗尘秀恩爱,不就是想看自己恼羞成怒,又一副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吗?
司空颢之微笑道:“三叔父,我知道了。”
司空信堃微点颔首。
邗尘并未去吃幽郁咬过的糕点儿,他也清楚旗袍女人为何会事出反常,无非是想激怒司空颢之,若是他受不了气而胆敢有所异动,绝对难逃一死。
此刻,管家前来相告,晚宴已备好,请大家伙儿去膳厅。
大家伙儿跟随管家一同前往,尉迟府邸的家眷们已经在此等候,此间装潢古典,宽敞明亮,摆放三张八方桌,自有丫鬟们正端着一道道美味佳肴摆放桌上,香气弥漫,色泽诱人。
一桌稚童小孩。
一桌贵妇女子,尉迟君淑也在其中。
至于最后一桌,自然是尉迟世家的长辈、长子以及客人同一桌。
膳厅气氛热闹,大家伙儿把酒言欢,举杯共饮。
邗尘大口吃着饭菜,有人敬酒便喝一杯,有人搭话就应一声,多数时候都在喝酒,夹菜吃饭。
幽郁小酌了几杯酒,便细嚼慢咽吃着饭菜,若有人请旗袍女人喝酒,自然有邗尘为她挡酒,人情酒局,男人比女人了解。
大家伙儿喝酒喝得满脸红光,笑声朗朗。
尉迟公允找邗尘对饮一杯,笑问道:“邗公子,平日里是如何收故事的?”
邗尘随意道:“去到哪就是哪,并无固定地方,记录了好故事,便去探明缘由,赚一点该得的‘因缘钱’。”
尉迟公允呵呵一笑,一副沉思地模样,故意音提三分,打趣道:“邗公子的行为,让老夫想起了一个人,名动天下的红尘公子,那位神嶽洞天的世外高人,他也是跟你一样,锦带遮眼,拄着旗幡,游历天下收故事,我在想,邗公子该不会就是他吧?”
此言一出,膳厅内所有人将目光看向邗尘,停住了碗筷,唯有小孩那一桌在吵吵闹闹。
邗尘环顾四周,微笑道:“你们说是了那就是。”
尉迟公允闻言诧异,而后朗声一笑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在座的诸位都是有见识的人,也都听过红尘公子的事迹,也都知道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极为难寻,可偶遇而不可求见,他若真来家中做客,那尉迟世家真是蓬荜生辉,光宗耀祖。”
邗尘笑而不语,他即便承认不讳,不仅无人相信,估计众人还会在心里嘲笑自己是疯子,去模仿世外高人的行为也就罢了,竟恬不知耻说自己就是红尘公子。所以与其被当成莫须有的笑柄,还不如当一位平常客,酒足饭饱便告辞离去,邗尘小声问道:“幽郁,吃饱了吗?”
幽郁微点螓首。
邗尘对尉迟公允说道:“今日多谢尉迟家主的盛情款待,我和幽郁感激不尽,眼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尉迟公允闻言诧异,待听见邗尘要离开府邸,他并未生气,不论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红尘公子,可现在也是尉迟府邸的客人,过门既是客,该有的礼节还得招待周全,关切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邗尘微微一笑,“今晚的晚宴无可挑剔,只是我和幽郁还有事情要做,不便久留贵邸再打搅到家主了。”
司空颢之闻言,阴阳怪气道:“邗公子,这么着急回去,该不会是饱暖思淫欲,等不及要跟幽小姐共度良宵吧。”
此话一出,另一桌的贵妇女子们不由得掩嘴轻笑。
幽郁冷若冰霜,眼眸深处已是杀机骇人。
邗尘笑呵呵道:“司空兄弟此言差矣,幽郁清白贞洁,性情贞烈,你不可随意出言污蔑。我是以好朋友的身份陪她出来散散心,仅此而已。司空兄弟,你也知道女人的名节如山,现在时候不早,我们自然也该回去了。”
司空颢之哑口无言,他不仅无法反驳,一旁的贵妇女子们现在看他的目光,完全将自己看成一个不尊重女人名节的人。
司空颢之看了一眼幽郁,笑着起身颤颤悠悠,仰头灌了口酒,而后俯身倒了一杯酒,走到旗袍女人身旁,微笑道:“幽小姐,既然你要回去了,大家相识一场有缘分,来日再见不知多久,来,我敬你一杯。”
幽郁置若罔闻,选择视而不见。
司空颢之不怒反笑,哎呦,有点脾气嘛,想不到还是一匹桀骜不驯的胭脂马。青衬男子仍旧笑脸相迎问道:“幽小姐,难道你不想为我们相识一场的缘分干一杯吗?”
幽郁不为所动。
此刻,邗尘举杯起身笑道:“幽郁不胜酒力,我代她跟你喝一杯。”
司空颢之笑呵呵道:“邗公子,你都代幽小姐跟我喝几杯酒了,这一杯,还是让她来跟我喝吧。”
邗尘微笑道:“司空兄弟,君子不强人所难,幽郁喝不了酒,若是你觉得受到了不尊敬,而我是她的好朋友,那我自罚三杯,代她向你道歉。”
言罢,不等司空颢之反驳,邗尘连饮三杯。
一旁的尉迟云陌笑着鼓掌,朗声道:“邗兄弟果然豪爽大气。”
司空颢之脸色难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若是不识抬举,不仅占不了理,最后还会成了胡搅蛮缠的人。
邗尘将酒杯放下,朝大家伙儿拱手以示敬意,自然道:“在下告辞了,幽郁,我们走吧。”
幽郁微点螓首,起身微笑道:“多谢尉迟家主的晚宴了。”
尉迟公允点了点头,起身后笑容和睦道:“那我就不再挽留二位,这就让管家送你们回去。”
幽郁应了一声。
司空颢之的视线紧盯着幽郁的背影,亦是心有不甘,或者另有所图,这要是让旗袍女人回去,他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于是青衫男子大步追了出去,更是不知死活地想要去拉住幽郁的胳膊!
不过,幽郁早有防备,在司空颢之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旗袍女人一步躲开!
这一微妙时刻,幽郁眸中凶戾凛冽,抬手按住司空颢之的额头,冲向那正屋的墙壁上!
轰——
一阵尘土飞扬,司空颢之瞬间了无生息,当场暴毙,他的头颅嵌入那堵墙壁之内,砸裂出一张巨大蛛网,下场惨不忍睹。
这一幕,吓得不少贵妇、女子和孩子尖叫连连。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当所有人反应过来,便瞧见青衫男子的惨状,更是对旗袍女人震惊不已。
幽郁平复心情,对着司空颢之的尸体漠然道:“下辈子注意点儿。”
这位自诩才情双绝的世家公子,估计死了也想不明白,杀他的旗袍女人是一头惊世骇俗大妖。
至于司空信堃,此刻已是瞠目结舌,自己的侄儿惨死在面前,他仍有些难以置信。并非跻身一重天阙的司空颢之不厉害,而是这旗袍女人居然这般强大,出手如此狠毒凶戾,一击致命,丝毫不顾及后果。
司空信堃担任司空颢之的护道人,本以为平安无事出门,也能原原本本回家,而此刻一切都成虚妄。
青衫男子的死,古袍老人身为护道人,即便他是司空世家的长辈也难辞其咎,保不齐会跟司空颢之的父亲翻脸,甚至惊动世家老祖,而被逐出世家。这事就这么严重,司空颢之是世家的天纵奇才之一,向来备受司空老祖的喜爱,他与另外五位世家子嗣一样,皆有望跻身止境,不求别的,但求今后世家底蕴比肩山上三等宗门,司空世家在大弘王朝更有话语权。司空世家每少一位天纵奇才,便是巨大损失,等同于世家的机会消失,司空信堃自然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古袍老人顾不得旗袍女人,一瞬间掠到死绝了的青衫男子面前,仔细检查一下他还能救活过来吗。
邗尘无奈一笑,上前牵起幽郁的手腕,一同走去,他倒也没生气,语气平和道:“下次杀人,记得让我帮你动手。”
幽郁微点螓首,柔声道:“我知道了。”
“站住!”司空信堃眼眶通红,猛然转身凝视着邗尘、幽郁的背影,脸色铁青道:“你们二人闯大祸了你知道吗!?”
邗尘并未回头,悠然道:“知道,你可以叫司空皓煊来找我算账,你还不够格。”
“这……”司空信堃一阵愕然,一步掠到邗尘面前,他挡住二人的去路,沉声道:“你为何知道家父的名字?”
邗尘洒然一笑道:“司空老祖的大名谁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两件事,神嶽洞天神密莫测山上,司空皓煊的历史文牍就是我亲手刻的,沧溟山起龙之地,青泽兴龙处有大道。另外你可以问一问你父亲,李青泽是谁。”
司空信堃闻言一脸茫然,怒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邗尘平静道:“无畏不可怕,无知才吓人。”
古袍老人怒气上涌,眼看就要动手,已是剑拔弩张之际,尉迟公允当即挡在双方之间,俨然道:“司空老哥,你冷静一下,切勿不敢动手。”
司空信堃或许听不懂邗尘所说的话,可尉迟公允知道其中隐晦奥秘,中年人曾从父亲尉迟老祖口中得知,当年尉迟老祖去神嶽洞天登神密莫测山,观摩武道前辈们的历史文牍的时候,便看到司空皓煊的历史文牍,起碑文就是“沧溟山起龙之地,梦泽兴龙处有大道”这句话。
三块神密莫测碑上详细篆刻着司空皓煊的历史事迹,在久远的年代,司空老祖起于沧溟山,原本并不是叫这个名字,而是叫李青泽。
李青泽是山上宗门派别的弟子,由于在抵御另外一座山门的进攻时,不幸被打断长生路,身受重伤的李青泽幸得司空世家救治,因此修行武道,更名为司空皓煊。数万多年岁月一晃而过,司空世家在他的带领下开枝散叶,祖荫不断,子嗣繁荣,世家昌盛。
尉迟公允当从邗尘口中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的猜疑彻底烟消云散,面前这个男人,正是游历天下的红尘公子,不然他不可能清楚知道司空皓煊的历史文牍石碑内容,也许邗尘登过神密莫测山,或者从哪听闻过一段秘密,可中年人宁愿相信前者,相信他正是世外高人。
尉迟公允凝丝传音道:“司空老哥,你现在赶紧带着司空颢之的尸体返回世家,你跟你父亲交代清楚缘由,此事就此作罢,你解决不了,你的父亲来了,也解决不了。”
司空信堃质问道:“为何?”
尉迟公允肃穆道:“他就是红尘公子,你想把事情闹得更大吗?”
“红尘公子?”司空信堃显然不相信尉迟公允的话,邗尘一副盲人书生样儿,谁见了也无法将他跟世外高人联系到一起。
司空信堃眸中弥漫战意,周身古袍雷电隐约闪烁,他深深看了一眼邗尘,气笑道:“既然尉迟老弟说你是红尘公子,那我正好有修行大道上的问题,想跟你这位‘世外高人’请教一下。”
邗尘淡然自若,他将幽郁护在身后。
尉迟公允见状大惊失色,“不可!”
幽郁冷漠盯着司空信堃,他若真敢动手,那今日就是古袍老人的死期!
可为时已晚。
但见司空信堃出手之际,一身战意汹汹,自生青冥雷电,轰隆声乍响却是转瞬即逝。
邗尘冷哼一声,骇然伟力顷刻间将古袍老人囚禁,司空信堃汹涌的精武道气瞬间蛰伏,宛如真龙拦住了蛇蛟的去路,好似千军万马奔腾沙场,却被一剑横扫!
邗尘并着剑指,袭杀向司空信堃,一瞬间古袍老人感受到浩瀚巨力,撕裂防御杀来!
司空信堃抵御不住沛然剑气,抛飞而去,跌在地上狼狈不堪……
尉迟公允赶紧将他扶起,同时渡了一缕精武道气修复古袍老人体内的破损经脉。
古袍老人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赫然一看体内的八重天阙古楼,碎成了一堆废墟,他难以置信道:“你!你居然废了我的修为,断了我的大道!?”
邗尘平静道:“你不是说你修行大道有问题需要请教一下吗,现在没有问题了。”
“你……”司空信堃怒不可遏,气晕过去,苦修万年多跻身武道八重天阙,曾经风光无限的长者,如今被打断修行大道,生机萎靡令人发指。
邗尘淡然道:“真以为世外高人好脾气,可以随便挑衅,不知死活,幽郁,我们走。”
言罢,二人离开了尉迟府邸。
正屋里寂静无声,尉迟公允将司空信堃扶到椅子上,吊住他最后的一口生机。
古袍老人可不能死,他跟司空颢之在尉迟府邸出了事,司空世家可能会追究尉迟世家的责任,两大世家关系恶化,情况很不妙。尉迟公允也猜得出来,这桩风波不会到此为止,保不齐就会牵扯到大弘王朝的皇帝,当然还有尉迟世家。原因无他,司空世家若真不怕死,不自量力想报复世外高人,应该会拿这件事上纲上线,在大弘朝廷里面大做文章,以形势舆论压迫大弘皇帝。
可对付一位世外高人,遗失天下最巅峰的人物之一,那真是茅房里点灯,找死!
尉迟公允希望这事能到此为止,及时止损才是王道,而不是为了世家一两个人,去搭上整个世家所有人的命运。
尉迟翎良让所有人离开正屋,他神情凝重,督了眼死绝的司空颢之,而后视线注视着只剩半条命的司空信堃暗自感叹。如今在自家府邸发生此事,关系甚大,中年人本想着让闺女在世外高人面前博得好感,将来也能照应着尉迟世家,却发生这种事情,怕是让邗尘心有反感。
神嶽洞天的世外高人是遗失世界最巅峰的大人物,虽道行高深莫测,道法通天彻地,却并非是依仗实力而胡作非为之人,随性肆意欺凌弱小,反之他们打通遗失世界的一处处绝境险恶,好比如下千幽谷以身试险,或者世外高人去打破某些洞天福地的禁忌,好比如借万岳截断海角洞天的潮汛,以及打断中央神洲四大圣宗对空冥山脉的垄断,亦是他们给修士传授修行大道秘密,而且在某些大势之争一语定乾坤,为天底下的修士谋福祉,所做之事数不胜数,如此丰功伟绩,备受天下人所尊崇,若能下榻家中做客,那是门楣添彩,家中增光的万幸事。
如今邗尘来尉迟府邸做客,却因为司空颢之不明就里,司空信堃的挑衅闹得不愉快,这若是被山上宗门,或者其它的山下世家,以及朝廷得知,还不得一起来找尉迟世家“兴师问罪”,于是尉迟翎良小声询问道:“大哥,我们可要将红尘公子请回来赔礼道歉?”
尉迟公允闻言叹息一声,道:“找不到了,翎良,你去通知一下司空世家,让他们老祖亲自过来处理此事。”
尉迟翎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尉迟公允挥手招来管家,吩咐他将司空颢之的尸体处理一下,简单整理一下仪容,不至于让这位世家公子惨不忍睹。